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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兔子属性

没有通告,培训课四点半就结束了。小丁把言幼宁送到艺人宿舍,交待了一下第二天的安排就急急忙忙开着车赶去了片场。凌傲手底下艺人可不止言幼宁一个人,他忙不过来那么多事儿,跑个腿、接人送人之类的小差使就直接拨给了小丁这样的助理。

言幼宁目送小丁顶着两个黑眼圈开车离去,心里小小地愧疚了一下。其实从华艺总部到宿舍这段距离并不算远,也就几站路的距离。要不是顾虑到他的安全问题,言幼宁完全可以来回搭乘地铁。

言幼宁盘算了一下自己这几个月的收入,华艺的薪水加上李翱付的代理费,豪宅名车自然是买不起,不过买一辆二手车的话,问题应该不大。有了车上下班接送的时候不用再被小丁催的死紧了,时间上至少可以自由些。

言幼宁心里盘算着买车的问题,出了电梯,摸出钥匙了才发现自己家的房门是半掩着的,里面传出男人的声音,听着像是正在打电话。言幼宁忽然觉得无奈。从什么时候开始,开门撬锁都变成熟人干的事儿了呢?美国的学校难道都不教法律常识的吗,他做起这种事情来真的没有压力吗?

房门推开,卷着衬衫袖口,脖子里还夹着手机的男人从窗边回过身,冲着幼宁做了个口型,“回来了?”

这到底是谁的家啊?!

言幼宁心里的无奈加深,换了鞋进屋,把背包扔在门口的鞋架上。他确实憋着一肚子的话想要找机会问他,但是他没打算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和这个人碰面。随随便便跑进别人家,这种情况一般人都受不了吧。

言幼宁脸色不好看,明锋自然看出来了,匆匆挂了电话,跟着言幼宁进了厨房,“我想,我需要解释一下。”

言幼宁给自己接了一杯水,冷眼瞟着他。

“我其实是过来跟你道别的。”明锋懒洋洋地靠在厨房门框上,眉毛微微皱了皱,“年底了,真烦啊。”

“道别?”言幼宁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过来,快到旧历新年了,明锋这是要赶回家去过年的吧?也是,在外面奔波了一年的农民工兄弟也都得大包小包地回家去过个团圆年呢,除了像自己这样没家的,谁愿意在一年之中最喜庆的日子里形只影单呢。

“哦,”言幼宁掩饰了心里那一丝丝的小羡慕,尽量让自己的神态看起来正常,“机票都定了吗?”

明锋点点头,一双眼睛却不错眼地看着言幼宁。言幼宁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起来,他这种目光怎么看都像是流浪汉隔着玻璃窗看见了摆在餐厅里的大蹄o……

呃,真是诡异的比喻。

“一起吃个饭吧。”明锋抱着胳膊半真半假地说:“给我践个行么,说不定我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呢。”

言幼宁的手一顿,眼里倏地闪过一丝惊惧的神色。

明锋怔住,随即便想到了言幼宁自小没有父亲,母亲又在不久之前去世。经历过亲人离去的人,对于这种带有暗示性的语言总是格外敏感,即使它只是一句随口的玩笑。明锋不由得后悔,同时又不由自主地感到……心疼。

“我就是随口说说,”明锋连忙摆出正经的嘴脸来,“开玩笑的。”

“哦,”言幼宁垂下眼眸,神色不悦,“你们外国人说起话来总是百无禁忌。”

明锋失笑,到底谁是外国人啊。

“想吃什么?”明锋决定换个话题,“请你吃顿好的。”

言幼宁刚上完舞蹈课,累得半死,一想到还要下楼出去就觉得浑身上下骨头疼,“出去就算了,冰箱里还有菜,在家里吃一顿行吗?”

明锋挑眉,“你会做饭?”

“做熟还是没问题的。”言幼宁就知道他会露出这种半信半疑的表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想吃大餐肯定没有。”

“能做熟就行。”明锋也觉得不应该对言幼宁的厨艺抱有多大的期望。一个半大孩子而已,以前住家里,后来住学校,能有多少机会进厨房呀。

言幼宁放下手里的水杯转身拉开了冰箱的门,把里面的蔬菜水果一样一样取出来。冰箱是房东的,容量不大,冷藏室也只有上下两层。言幼宁没有太多时间天天逛超市逛菜市场,而一次买太多的后果就是只能把买回来的东西一层一层摞着放。放在最下面的茄子被压得变了形,惨兮兮的,就像他现在有点儿复杂的心情。

言幼宁非要把他留下来吃饭也是有原因的。有些疑问,似乎只有从当事人这里才能得到答案。或者他也可以选择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言幼宁发现自己的忍耐力明显没有前一世那么好。在已经察觉了一些蛛丝马迹之后,他没有办法再像曾经做过的那样自欺欺人,刻意地去无视自己不想知道的实情。

言幼宁一度觉得“难得糊涂”四个字极有道理,生活要想和谐地过下去,就不能太追究别人存心想要隐瞒的东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有些事即使知道了,也不要在意,一团和气地过下去大家都高兴。

在那段不想回忆的日子里,言幼宁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当然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自己一路糊涂着过了几年镜花水月的好日子,然后糊里糊涂地翘了辫子。这个活生生的教训让言幼宁觉得,如果自己在为人处世方面还那么傻的话,那可真是白死了。

就在回家的路上,他满脑子想的都还是苏明透露给他的有关吴成岩家的□□消息。吴胖子要死要活跟他是没什么关系的,他关心的是明锋到底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说起来,他对于明锋对他隐瞒了什么,心里还是有几分介意的。毕竟是关系到了自己。但是问题到底要怎么问才不会显得逾矩呢?

言幼宁把袋子里的菜拨拉了一遍,取出几样,剩下的又塞回冰箱里。家里还有排骨和昨天晚上就用调料煨起来的半片鸭子,正好等下蒸了吃。

“山药排骨汤、酒酿蒸鸭、芹菜豆腐干、凉拌白菜心,”言幼宁点了一遍晚上要吃的菜,转头问明锋,“有什么忌口的吗?”

明锋听他报菜名的时候就呆了一下,“你都会做?”

“会做,但是做不太好。”言幼宁老老实实地摇头,“这些菜都是我照着网上的菜单学来的。你也知道,我妈是职业模特,一直节食,就算后来退出,也还是保留了那种饮食习惯,经常一顿饭两片粗面包、一杯橙汁、一小碗沙拉就ok,早饭有时就只有一杯黑咖啡。她说这样吃最健康,问题是我哪儿受得了啊。”

明锋不觉莞尔。

言幼宁想想自己也觉得好笑,“一开始是保姆给做,后来就照着菜谱自己摆弄。我妈有时候忍不住也会跟着吃一些。”想起一莲有些垂涎又拼命克制的可爱样子,言幼宁不知不觉笑了出来。

言幼宁扫了一眼明锋,他正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堪称柔和,似乎是一个可以谈点儿什么的好时机。

言幼宁轻轻咳嗽了一声,“对了,还得跟你说一声谢谢呢。”

明锋懒洋洋地看着他,“谢什么?”

“吴成岩的事。”言幼宁忙忙碌碌地把山药芹菜拿到水槽里去洗,眼角的余光却留意着明锋的动静,“他真的没再来过公司。”

明锋嗯了一声,似乎不打算接话。

“本来会以为会有麻烦呢。”言幼宁冲着他笑了笑,眼里的感激之意并不掺假,“没想到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你是怎么做的?”

“没什么。”明锋抿了抿嘴角,轻描淡写地说:“给他找点儿别的事情,让他忙的没时间祸害别人就好了。”

言幼宁的心沉了沉。

明锋没有说任何撇清自己的话,也就是说,这件事确实是跟他有关系的。言幼宁的心情稍稍有些复杂起来。

“我听培训班上的学员说吴家不是本地人,好像还挺有背景的。”言幼宁摆出闲聊天的架势,“你对付他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明锋凝神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幼宁,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是在担心我?”

言幼宁很想说不是。不是担心,他只是不想把身边的人卷进自己制造的麻烦里去,如果因为这个麻烦再衍生出什么不好的结果……

他要怎么原谅自己?

言幼宁神差鬼使地想起明锋刚才说的那一句“说不定就回不来了”,心中微微有些不安。

明锋察言观色,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加深,“幼宁,我不是小孩子了,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我心里有数。”

言幼宁觉得“心里有数”是个很含糊的词,明锋难道想不到,如果他一直拿这样模棱两可的话来解释的话,他心里反而会更加担心的吗?

明锋看着言幼宁微微皱起的眉头,心头发软。言幼宁看似独立的不得了,性格又彪悍,打起架来更是有股不要命的狠劲儿。就算是跟周围的人都和和气气,那和气里也是带着疏离的。只有他知道,这个孩子有一颗多么敏感又柔软的小心脏。你对他好一点,他就会不自觉地想要对你更好。即使他的理智在提醒他,行了,到此为止。他心里还是会惦念,是不是因为他的缘故,给别人惹来了麻烦。

“我会没事的。”明锋安慰他,“做生意的人,认识的人总是会多一些。我托别人办事,别人从我这里得到利益。就像买卖一样,各取所需。你不用担心我。”

“鬼才担心你。”言幼宁没好气地把白菜扔进水槽里,“我只是觉得你要因为这个惹了麻烦,我欠你的人情就大了。”

“呃……”明锋揉了揉鼻子,这是……自作多情了?

明锋在心里小小地检讨了一下自己的表现,觉得跟言幼宁打交道心急是不行的。这人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但是身上很有些兔子属性,过大的动作只会惊得他蹦起来跑掉。他这头越是热情洋溢,言幼宁对他的戒备心只会越重。

明锋干笑了两声,“我刚才开玩笑的。那啥,用帮忙么?”

“你洗菜吧。我先把排骨炖上。”

明锋立马卷袖子,“好,洗菜我最拿手了。”

言幼宁瞥了一眼他脸上兴冲冲的神情,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想太多了。就算明锋会不会招惹麻烦,也不是自己这个平头老百姓能处理得了的。作为熟人,嘴里问候一下也就尽到义务了,别的还能干什么呢。

至于这顿饭,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就当是送别饭好了。

熟人么,应该的。

明锋走了,言幼宁的生活又恢复了原来的节奏。接通告、上培训课,公司放长假之前的这段时间照例是最忙碌的。因为马上要到春节了,培训课的老师也有些心不在焉起来,对学员们的要求也在无形中放松了许多。不过这个放松的尺度,对于某些没有天份的孩子来说,仍然是远远不够的。

比如言幼宁。

比如言幼宁的舞蹈课。

舞蹈课一直是言幼宁的心头之痛。一个人在艺术上的成就,天赋高低绝对是决定性的因素。不巧的是,言幼宁偏偏没有这根筋。再婉约柔美的动作由他做来也总是大开大合,不伦不类。老师很头痛,好吧,节奏感还是不错的,那试试牛仔舞这种节奏感非常强的舞蹈吧。

结果……

老师不得不承认,言幼宁真是一个很勤奋的孩子。他可以一个人躲在练功房里练得大汗淋漓,别人都下课了他还不走。

可惜的是,这种美德对他的天赋毫无帮助。

百折不挠的言坚强背着他的单肩包走出华艺的大门时,挂在大厅里的时钟已经指向了新闻联播的时间。

天色昏黑,路灯把空旷的路面也染上了一层亮晃晃的橘黄色。已经过了下班的高峰时段,车辆行人都不多。言幼宁一眼就看见了停在路边的那辆炫银色的跑车。言幼宁记得车门打开的时候会向上方缓缓升起,如同夜色中展开的一对翅膀,有种男孩子都会喜欢的、非常酷的感觉。

关宇飞就靠在车门上,低着头抽烟。大冷天的,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很薄的夹克,从侧影看去很几分单薄的感觉。

言幼宁脚步顿了一下。

关宇飞抬起头,甩掉手里的半截烟头,朝着他大步走了过来。离得近了,言幼宁才发现他的肩膀一直在微微发抖。

言幼宁心里忽然间有种不那么美妙的预感,“你是在等我?”

关宇飞在相差两级台阶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言幼宁飞快地扫了一眼他身上的夹克,夹克很薄,但是领口翻出的毛皮却是最上好的材料,他应该不会感到太冷。可他还是在不停地抖,像是冷极了的人,怎么都无法停止身体做出的本、能反应。

言幼宁蓦然心惊,“是……是出什么事了吗?”

关宇飞的脸一半被身侧的路灯照亮,一半沉浸在阴影里,清秀的一张脸被半明半暗的光线硬生生地渲染出几分肃杀的感觉。

他微微抬着头,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言幼宁,表情一片茫然,“言幼宁,我要遭殃了。”

“嗯?”言幼宁张了张嘴,遭殃?遭殃是什么意思?

关宇飞的身体抖了一下,像是从深思中清醒了过来,眼中渐渐漫起隐忍疼痛的表情,“我以后能给你打电话吗?”

言幼宁被他的眼神吓住,下意识地答道:“当然……”

关宇飞点点头,似乎想冲着他笑一下,然而那个浅浅的笑容还没有成型就飞快地消散在了寒风里。他后退了两步,转过身大步流星地穿过人行道,上了他那辆炫目的跑车,一阵风似的走了。

言幼宁,“……”

本来以为能搭个顺风车回家呢。结果这熊孩子就这么跑了,反倒让他有些担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