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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为云(二)

也在这一天,刑部尚书宇文虚中新娶的小妾,一胎产下麒麟玉凤,弄璋弄瓦双喜临门,自然要好好庆祝一下。礼部尚书李若水来了,还带来了他的哥哥,捧日军团都指挥使岳飞帐前主管机宜文字——李若虚。

李若虚本不想来,是被弟弟强拉着来的。他知道弟弟的心思,想让他在这个圈子里多接触接触,也想把他留在京城,随便哪个衙门谋个轻松点的差事,这点事情李若水还是做得到的。也许是在军中时间久了,李若虚觉得他已经有些不认识现在的汴梁城,而且对汴梁城现在的气氛非常反感,恨不得马上就走!

尚书右仆射张邦昌,忙里偷闲,赶来凑热闹;主管河道衙门的康王赵构回京了,也被邀来赴宴,尚书府内,人流穿梭,热闹非凡。

李若虚与弟弟一起来的,却不能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因为地位差距太大,他一个芝麻小官,是不能与宰相、尚书同桌的。身边的人,除了一位罗从彦的弟子王岩还见过几次面,其他就没有认识的了。

这时,前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一会儿,岳云、郑七郎联袂而入。两人上前,说明父亲有公事在身,不能前来,特地派他们过来贺喜。这两位小哥岁数不大,却是京城的名人,他们来了,看主人的样子,似乎比他们父亲来更高兴呢!他们的座位挨着张邦昌等人那一桌,距离李若虚比较远,李若虚看到了岳云,岳云却没有看到他。

喝着酒,王岩道:“李兄在军中可还如意?”

李若虚答道:“谈不上如意不如意,混口饭吃罢了!”

王岩压低声音,道:“京中传言,一场河西大战,穷了国家,富了军队。听说,西夏国库宝货山积,城破之日,被乱兵一扫而空,种云卿现在是富得流油啊!”

李若虚摇头道:“哪有这样的事情。种大帅破城之日,封宫室琐府库,秋毫无犯,以候吴镇国到来。此事近人皆知,谣言不可轻信,请王兄留意。”

王岩一笑,只当是李若虚在打马虎眼,又道:“镇国大将军还没做热乎,又升大都督,着实威风啊!据说,大都督每天换一个女人,西夏皇帝的嫔妃睡了个遍,已经有十几人怀有身孕,可是真的?”

李若虚怒道:“一派胡言!哪有这样的事情?”

吴阶喜欢女人不假,但都是明媒正娶,都是正经人家的女子,又如何与西夏嫔妃扯上了关系?说这话的人,不是要把吴阶往火坑里推,置他于死地吗?

话不投机,王岩找另外一位聊去了,李若虚愿意落个清净,左右也谈不到一块儿去。

左边的两位,面容猥琐,正在轻声笑着。

一人道:“最近,京城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不知仁兄听过没有?”

另一位接道:“快来说说!”

“昨天上灯的时候,岳捧日府中来了一位小娘子,还拖着一个三岁大的孩子。你说怎么着?竟是来寻夫认父的!”

“呀,莫非是岳捧日在外面生的?”

那人点点头,笑得越发淫贱。李若虚双拳紧握,怒火燃烧,只差那么一点就出手了。说来也巧,恰好对上弟弟的目光,不能为弟弟增光,也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弟弟圣眷正隆,非常有希望成为执政,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唉,还是忍忍算了!

“不会吧?听说岳捧日夫妻恩爱,举案齐眉,两人从来都没有红过脸。柔福帝姬貌美如花,相夫教子,对过世的老妇人又孝顺,岳捧日还会做这种事情?”

这还算句人话,有良知的人还是不少的。

猥琐甲偷偷指着远处的宇文虚中,道:“瞧瞧那位,娶了几位如夫人了?旧人哪有新人好,家花没有野花香,道理都是一样的。再者说,没有根据,咱能瞎说吗?我舅父家的表兄,就在捧日军团中军当兵,唉,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猥琐乙的兴致上来了,非要听:“别啊,快说说!”

“军营里,每隔三天都会送来一名女子,同时带走一名女子。负责这件事情的就是所谓背嵬军的董先。你说这事是真是假?河西大捷之后,岳捧日得的银子太多,不敢运回京城,交给胡闳休、朱梦说、李若虚三人处理,那三位买田置地,置酒楼开当铺,不知从中捞了不少好处。否则,就凭他们的才学,回来混个肥缺玩似的,为什么不回来,难道喝西北风舒服?礼部尚书就是李若虚的亲弟弟,这个你总该知道吧?李若虚为什么不回来?” 猥琐甲说得太动情了,根本没有在意同桌几位的表情;猥琐乙听得太入神,嘿嘿笑着,根本不知道已经气恼了一位英雄。

李若虚再也忍不下去,一拳揍在猥琐甲的腮帮子上,猥琐甲撞到了猥琐乙,猥琐乙撞到了桌子,桌子倒了,一阵清脆的响声,尚书府名贵的瓷器,精美的菜肴,乌木的筷子都落在地上,奏响了奇妙的乐章。

“为何打我?” 猥琐甲不明白被打的原因;

“报上名来!”挨了打,要知道对方是谁,才能报仇啊!

李若虚撩衣而起,道:“我就是李若虚,你们诽谤朝廷重臣,该当何罪?”

猥琐甲做气宇轩昂状,义正词严道:“我是下院代表,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从军打人喽,这里还有没有王法啊!”

靖康之前,在武将手下,担任幕僚之职的人,不论是干才还是懦夫,都被称为“从军”,为士大夫所不齿。“士大夫多耻从军”,“好士人岂肯从军”,这样的思想在士人中占据主流地位,象李若虚这样的人,一直以来就被认为是异类,就连他的亲弟弟李若水都或多或少有这种思想。

听到“从军“二字,李若虚更是愤怒,顺手抄起凳子,一下子将猥琐乙砸倒,猥琐甲见机不好,连连后退。李若虚拎着凳子,紧追不舍。

“军人打人了,救命啊!”猥琐甲高声叫着。

一名读书人同情心泛滥,上前想劝几句,还没张嘴,凳子已经到了面门。

“哎呦”一声,栽倒在地。

李若虚一愣,本想飞凳砸猥琐甲,不料打到了好人丙,上前刚想道歉,人家好人的同伴高雅丁不干了:这军人看着不像个军人,恁地无理,也不问问怎么就打人呢?军人很了不起吗?军人就可以打人了?

高雅丁上来为好人丙打抱不平,却高估了自己的实力,李若虚三拳两脚,把他放倒,再追猥琐甲。不了解情况的人,上来打军中败类;在座的也有很多高级军官的衙内,他们不认识李若虚,但是被李若虚以一敌十的大无畏精神所感动,被父辈的光荣所激动,来吧!谁怕谁啊!

短短的一刻钟,参加混战的达到了一百余人,李若虚等军方代表,人数虽然处于绝对劣势,但是士气高昂,进退有据,既有纪律又不失灵活性,阵地能守则守,不能守就采取游斗的策略,居然一点都不处下风,斗了个平分秋色。

岳云看到了李若虚,大惊:这位平时儒雅谦和的李伯伯,今天是怎么啦?岳云不能看着李伯伯吃亏,那样父亲会打死他的,所以岳云就出手了。

一声断喝,身如龙,拳如虎,招招见效,无一落空,拳打脚踢,所向披靡!几息之间,文人代表全部倒在了地上,岳云虎着脸喝道:“还不快滚?”

残兵败将们相扶相依,无限凄惨地去了。岳云再来拜见李若虚:“小侄岳云参见伯父大人,伯父大人安好!”

李若虚大笑,扶起岳云,问道:“衙内武艺又有精进,李某看着,着实欢喜呢!”

“伯父谬赞了!”

二人大笑,向主人辞行,飘然而去。

这就是震惊全国的“尚书府军人殴打文士”事件的始末,一件偶然发生的事情,却产生了极大的影响。适逢上下两院开会期间,而且遭到殴打的人中间不乏下院代表这样的显赫名流,文士们大声疾呼,文官们怨声载道,宰执们冷眼旁观。而且,这件事情与各方势力争夺赵鼎留下的执政位子一事,又搅合到一起,显得更是棘手。

一直等待时机的赵桓再也坐不住了,准备着手处理这件事情。

第二日,赵桓升垂拱殿,与宰执议政。三位宰执同时告病,只有李纲、王禀、张浚三人到场。

“报,红旗报捷,交趾大胜。陛下,报捷使者已经到了,见是不见?”裴谊的声音从殿外飘进来,如一缕凉风,叫人舒服呢!

李纲等人上前贺喜,赵桓含笑点头,一转眼笑容消失无踪,淡淡地说道:“宣!”

“宣信使上殿啊!”

也只有红旗报捷的信使才有这种礼遇,可以上殿面君。赵桓接过信,勉励几句,吩咐信使下去休息,却不展开,又道:“去请生病的宰执来,如果能说话就抬进宫来;如果不能说话,就把致仕的折子带回来。”

李纲心内一惊,大宋尊崇宰执,为历朝历代所无,象今天这样的情况,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李纲也不相信那三人病了,怀疑他们只不过是想避祸而已。最近,朝廷当有大事发生,实在是祸福难测啊!

赵桓看完刘琦的报捷信,示意裴谊传给宰执看看,道:“诸位爱卿都想想,交趾的事情怎么办。”

说完,似乎叹了一口气,闭目养神。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裴谊感觉不到天气的炎热,身子如同掉进冰窖里一般。

半个时辰,三位宰执前后脚到了。顾不上擦汗,传看报捷公文。

赵桓忽地睁开眼睛,也不问缘由,只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笑道:“昨天,听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想与诸位爱卿一起乐乐,来呀,传岳云!”

“传虎贲军团营指挥使、带御器械岳云上殿啊!”

岳云正在殿外候着,听到传呼,躬身入殿,屈身急行,见陛下行三跪九叩大礼。

“起来回话!”

“谢陛下隆恩!”

赵桓道:“你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当着诸位宰执的面,再说一遍!”

岳云把李若虚为什么大人,又是怎么打人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岳云退下,赵桓又道:“诸位爱卿都说说自己的看法。”

李纲道:“议政院职责不明,对政事颇为掣肘,请陛下明察!”

李纲说的是实际情况,但是,更深一层的意思却没有说出来。

张邦昌道:“儒者报国以言为先,各级官员应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似乎不应太过在意,请陛下留意!”

何栗道:“臣完全同意两位相公的意见。”

枢密院与尚书省用一个声音说话,尤其此事还关系到枢密院属下的军方要员,作为枢密院长官似乎不如此,由此可见何栗的立场。

秦桧道:“议政院代表要议政就得说话,酒桌上的笑谈当不得真,一笑可也!”

王禀道:“京城文武两方对立情绪严重,请陛下圣裁!”

王禀倒是把事情挑明了。

张浚赞同王禀的说法,恳请陛下尽快处理此事。

赵桓道:“文武对立情绪严重,为什么会这样,哪位爱卿可以告诉朕啊?”

王禀愤然道:“臣武将出身,在这件事情上,为军队考虑的多些也深些,反而没有过多顾忌其他人的看法,未能及时疏导,才有今日。请陛下治罪!”

王禀在六位宰执中排行第五,这一番话讲出来,明着是在说自己的事情,其实一下子把其他人都装了进去。事情很清楚,如果王禀有罪,其他人难道就没有罪?

李纲等人同时上前请罪,赵桓“噗嗤”一笑,道:“王执政直来直去,有军人气度,好!其他人也都起来吧!”

稍微顿了顿,赵桓接着说道:“现在不讨论宰执应该承担什么责任,朕只想知道怎样才能平息这件事情!”

没有人说话,因为他们代表军政两方,都是实际上的当事人,有些话不好说,有些话不能说,只能等待圣训。

赵桓起身,走下来,道:“其实,有些话朕早就说过,也许宰相、执政忘记了,朕就再说一遍。朕承祖宗基业,当与英才共治天下!着各级官员,安民保境、理事办差当以实际情形为准绳,一切从实际出发,切莫墨守陈规、不思进取!朕之大宋,须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万民安乐祥和之大宋也!”

宰执们都在回味赵桓的话,赵桓忽地停住,道:“鲁国公驾鹤仙游,执政空缺已久。传旨:秦桧迁尚书左丞,签书枢密院事张浚,转尚书右丞;韩世忠签署枢密院事。可有不同意见?”

这个时候,除非是集体反对,否则,皇帝任命执政是绝不允许遭到任何质疑的。李纲等人还平常,只有何栗面色不太好看。赵桓瞧在眼里,暗中思量着何栗的心思。

何栗以文官出任枢密使,由于不熟悉军方情况,事权向王禀、张浚两人那边倾斜,可以说是一位弱势的枢密使。这次文武对立的事情,何栗处于极为尴尬的境地:他是军方长官,按理应该为军方撑腰,但是他的权利却被同僚侵夺,更愿意军方势力弱一些,那样他的权利才能得到保证。正所谓左右为难,想那么做,偏偏又说不出口。

赵桓用人,没有条条框框,就是要把合适的人提拔到相应的岗位上来,有一个总的原则就是,通过保持宰执的稳定,来稳定朝政,进而推进各项改革措施的顺利进行。李纲敢于任事,才学修养都好,找一个这样的人,确实不容易;张邦昌本人也有过人之处,又是和香的父亲,要他待在右相的位置上,就是为了保持政局的稳定。不轻易更换宰相,执政个别位置稍作调整,对政局不会产生多大的影响。何栗不是一位合适的枢密使,但是现在这个时候,只能用他,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做皇帝,尤其想做一个好皇帝,更不能想怎样就怎样了。

五月十四,大宋帝国议政院召开正式会议。会议第一天,官家并没有依照惯例参加上院的讨论,而是来到下院与代表们见面,宰执们也都来了。赵桓进入会场的时候,发言的代表说了那么一句“今日之事,宰执难辞其咎”,接受代表们行礼,赵桓到了正中间的位置上坐下,身后的汴京风月九连屏风,金碧辉煌,彰显着他无上的地位。

那位代表接着发言,已经不像开始时那么流畅,也许是顾忌在场的宰执。说了几句,顺溜多了:“煽动文武对立情绪的人,其心可诛;纵容这种言论蔓延的人,其心可诛;冷眼旁观者,其心可诛。陛下乃万世之明主,欲建万世之基业,宰执理应鞠躬尽瘁,尽心国事,在下倒要问一声,京城谣言四起,难道宰执就没有一人听说此事?在下还想知道,既然知道了此事,为何不闻不问?宰执欲置陛下于何地,欲置祖宗江山于何地?提请诸位任兄,扪心自问,是不是应该弹劾宰执?”

民心不死,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仅从这一点来说,就很可欣慰呢!

赵桓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几位宰执的脸,李纲正襟危坐,不为所动;张邦昌手抚须髯,似有所思;秦桧宽容地笑着,张浚面色赧然;何栗愤怒难座,王禀面冷如霜,韩世忠做了执政,依然保持着武将的威仪,身体笔直如苍松翠柏。现在这些人,赵桓还是满意的,岁数还不算太老,正处在最好的时期。

那人说完话,下台的时候,引来满堂喝彩,宰执们也在鼓掌,面子上却不好看。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不但要对朕负责,还要对这些代表们负责,就是要让他们有那么一点危机感。

接下来,从河西回来的代表唐解元登台讲话:说到用尽心思就为了从士兵们口中弄点吃的,犹如虎口夺食,代表们哄堂大笑;说到憋不住尿了裤子,他本人侃侃而谈,没有不好意思,底下害羞的人却是大有人在;又说到那名小解士兵的光辉壮举,说的很详细,很传神,已经没有人在笑了,大家都在想着那到底是怎样一番情景。最后,唐解元动情地说道:“龙骑军团是帝国一线军团,是响当当的主力,竟是这个样子,请诸位代表想一想,那些二线军团的士兵,又会怎样?每个人都是父母所生,天地所养,他们用自己的青春和热血,换来的荣誉,绝不允许质疑,绝不允许亵渎。”

唐解元的话非常有说服力,那些准备有所动作的人,都在悄悄观察风向,都在等待机会,暂时缩了回去。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会一直老实下去,赵桓懂得这一点,一定要抓住现在的大好时机,把形势扭转过来。

赵桓向主持会议的下院长官示意要说话,缓缓起身,道:“朕今天给大家请来了一位小朋友,有的可能认识,有的未必认识。在西平府攻城战中,他一个人斩首十五级,是为国家立过大功的人,柳树墩来了没有,到朕这边来!”

树墩自然也是有姓的,姓柳,听到陛下的声音,激动得满脸通红,风一般就过来了,跪倒叩头:“臣柳树墩参见陛下老爷子,老爷子长命百岁,哦不,陛下老爷子长命万岁,长命十万岁,十十万岁!”

从来没有听过这样说话的,真是新鲜,代表们大笑起来。

赵桓笑道:“借你吉言,朕就活他一万岁!说说你的故事,打仗啊,救人啊,不要拘束,什么都可以说!”

“是!”树墩转过身,面对下面那么多人,到底应该说什么啊?过了一会,把心揣进肚子里,树墩这才说道:“我,我,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在战场上,我们一个班的兄弟都死光了,一个队五十多人只剩下六个脑袋,那还说个啥,见到羌狗就杀呗!我还活着,就要为兄弟们报仇,要不没脸到阴曹地府去见他们。说到救人,孩子不是我救的,是我的兄弟贾猫儿救的,我还是被几位好心的大哥拖上来的。”

然后,树墩就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赵桓道:“你不会水,怎么就跳下去救人了?”

“我没想那么多,孩子要死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见死不救,在战场上是要砍头的,所以,我就跳下去了。”

代表们又是大笑,都被这个憨小伙子逗乐了。

笑声刚落,座位上站起一个人来,叫道:“陛下,俺要说话!”

这个人瞧着面熟,肯定是见过的,看他的打扮,应该不是读书人,倒更像是种田的农民。赵桓笑道:“好吧,上前来说话!”

要说话的是二杆子,二杆子早就憋不住了,自从看到陛下那时起,就想上前磕头说几句话呢!

二杆子跑过来,“噗通”跪倒,“嘣嘣”磕了十八个个头,嘴里喊道:“陛下,俺想你!”

别人见陛下,最多是三跪九叩,不过是九个头,他怎么磕了那么多呢?

赵桓也是不解,道:“起来回话!为何磕了十八个头啊?”

二杆子答道:“前九个是臣子应该应分的,后面九个是俺早就想好的!”

赵桓仔细打量一番,忽然想起来,这不是献九龙宝印的二杆子,裴谊家乡的老光棍二杆子吗?

赵桓喜道:“你是二杆子?”

二杆子喜极而泣,道:“亏得您还记得俺,俺就是二杆子啊!”

“可娶了春妮?”

“二杆子可劲儿地点头,道:“嗯!还生了两个哇呢!”

“你要跟朕说什么,说吧!”

二杆子摸着脑袋,道:“说完了。”

“是什么?”

二杆子充满热情地喊道:“陛下,俺想你!”

赵桓大笑,道:“晚些时候,带着婆娘、孩子进宫来,去拜见皇后,朕也想瞧瞧你的家人。”

二杆子忘了谢恩,飘着就回去了。各位代表,羡慕死了,恨不得自己就变成这个傻乎乎的二杆子。

沉寂了一会儿,一人起身道:“臣以为,唐解元的话可能有不实之处。种无伤豪奢,天下皆知,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主将如此,普通的士兵也就可想而知了。古人曰,一叶落而知秋之将至,臣以为,传言未必无因啊!”

不期然看到韩世忠,赵桓心中一动,道:“韩执政,你来评评种无伤。”

“是,臣遵旨!”韩世忠起身,不须想什么,“毋须讳言,种无伤手下有一位六品厨子,手艺高超,我也品尝过此君的手艺,确实不错。种无伤吃的,用的,穿的都很好,但是,有一点请诸位不要忘了,他为国家立过多少功劳?种无伤自出世以来,大小几十战,无一败绩,是我军无可争议的军神,可比肩者唯有岳飞一人而已。种无伤花的都是自己的钱,并无克扣之事,此不足以论其长短。我大宋出了这样一位绝世猛将,乃军队之福,百姓之福,社稷之福也!不管天下人怎么说种无伤,我韩世忠服气!”

韩世忠都服气的人,不服气的就不多了;而且种无伤是汴梁百姓最喜欢的青年才俊,当自家孩子一样爱护,这个外地人拿种无伤说事,显然还不了解多数人的心思啊!

赵桓见火候差不多了,再度起身,朗声道:“有人说,朕重视军人,不重视读书人;还有人说,朕重视商人,不重视农民。朕早就说过,当与英才共治天下。普天之下的人都可以想一想,什么是英才,你自己是否当得起英才二字?

国家一日不可无读书人,大家可以看看,在坐的宰执真正出身军人的只有韩执政一人,王执政还是半路出家,朕可有说错?宰执大多为读书人,何谈朕不重视读书人?

国家一日不可无读书人,需要读书人来做官理民,为朕分忧!但是,再想的深一层,如果国家全是读书人,行不行?没有农民种地,吃什么;没有工匠纺织,穿什么;没有商人卖货,用什么?吃的穿的用的都没有,读书人都活不下去,还读什么书,做什么官?尔等可以看看,这位做记录的读书人,可以把朕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而且字迹工整,无一错漏,现在有这种本事的人不多,所以就需要这样的人。但是,如果尔等都有这种本事,他的本事就不能再称其为本事,这里就不需要他喽!”

赵桓缓一口气,笑了,所有人都陪着笑。

“军器署的陈规、墨问虚、曾阿九、鲍一鸣等人,也是读书人,但是他们的发明创造,使我大宋的军队战无不胜,他们配得上英才二字,朕需要这样的读书人。

商部的崔颐正是读书人,他精通经济通商之学,有他一个人在,国家每年可以多收二百万贯,他是英才,朕需要这样的读书人。

吴阶、岳飞等人,可以打败一切敌人,可以保护我们的国家,他们是当之无愧的英才,朕需要这样的人。

昨天,刘琦来信了,信上说:交趾人大肆屠杀汉人,初步算下来,至少死了十几万人。尔等想一想,没有军队行不行?那些有意识煽动文武对立情绪的人,你们还有良知,也想一想,如果你们在交趾,没有军队,能不能活命?朕对那些挑拨是非,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决不宽恕!”

大堂内的人全部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话已经说的再明白不过,再有跳出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朕就不信他们能反了天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