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大鹰越飞越快, 越飞越快,差不能和急速射出的利箭有一比。
谢刃被扑面而的狂风打得睁不开眼睛,寒冷的空气不断呛进喉咙, 他不得不放出两道减风咒, 方才换得片刻喘息的机。虽说两人乘大鹰是为赶时间, 但也不该是这种闭眼寻死的赶法, 谢小公子前肖想的“乘鹰而下,惬意赏景”是没指望,他此时被吹得乱七八糟,还吃一嘴自己的头发。
“呸呸!”谢刃擦两把脸,“后头那人是要绑它们不成,怎么命也不要地开始乱飞。”
“八九不离十。”风缱雪道,“不过大鹰的速度太快, 估计他追不上。”
“追不上没意思。”谢刃看眼远处的黑点, “至少也得看看到底是谁,居然和我们同时跑偷鹰, 如此巧合,不也与乌留须有关?”
“那你且等等看。”风缱雪道,“看他使出么本事拦截这鹰。”
游山赏玩的好光景虽然没, 新出猫逗耗子的乐趣,也不错。谢刃索性飞身落到风缱雪那鹰的背上, 他的手一牵:“那头风太冷, 给我……”原本想说给我捂捂,但触到对方冰凉的掌心, 好话头一转,“我给你捂捂。”
风缱雪往旁边一看,大鹰在失去谢刃的驱策后, 依旧振翅前行,甚至还要更快三分。而两人目前所乘的这鹰,因为突然出一人的重量,速度难免受到影响,很快就与同伴拉开距离。
身后的追兵也越越近,再不是一个黑点,面容逐渐清晰。
不过清晰也没么,因为得实在太平平无奇,两眼睛一张嘴,穿一身看不出家世的黑袍,丢进普通人堆里,火眼金睛也难再挑出第二回。
谢刃问:“见过吗?”
风缱雪摇头:“没有,不过能御剑追鹰这么时间,算有些修为。”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讨论黑衣人,黑衣人也看清他们——不过同样属于没么的看清。因为谢刃已经挤进风缱雪“千人千面”的术法内,面貌遮得严严实实,任凭谁,都能见到两个在不断变换容貌的古怪人。
眼看双方的距离又开始逐渐拉大,谢刃口中调侃:“行不行啊他,不然我们亲自去?”
话才说完,便听前头传一阵惨鸣,急忙回头去看,就见已经飞远的那大鹰竟然又掉头飞回,而且还飞得十分狼狈,满身羽毛乱飘。
看到同伴受惊,两人乘坐的大鹰也躁动不安起,它虽不知发生么事,但神禽有灵,本能地就当空一转,也随之一起向路往回飞。
这一转,谢刃与风缱雪便双双从鹰背上滑下去。黑衣人眼见两大鹰都已折返,没有半分捉鹰的意思,反而祭出一道血剑向二人劈去!谢刃反手一招挡开,拉风缱雪御剑站稳,指对面:“你偷鹰就偷吧,竟还要杀人灭口,歹毒。”
黑衣人并不说话,再出手,依然是奔夺命而。“千人千面”虽能遮掩面容与佩剑,但毕竟是个乔装易容法,高深不到连剑术也能一并隐藏的份上,所以当谢刃一个不留神使出红莲烈焰时,就见对方眼神明显一变!
谢刃也很想拍自己一巴掌,居然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反都暴露,他刚想要不要撕破伪装打个痛快,便见风缱雪凌空一剑,竟然引出万丈青光——是琉璃宗宗主的绝学,满目碧翠映天生!
再接下,又是金红鸾尾如火刃——鸾羽殿的招数。
层层纱衣覆绿苔——织机宫。
反弹琵琶落沙日——敦月堂。
……
就这样,风缱雪使一招便换一招,看得谢刃目瞪口呆,也杀得对方眼花缭乱,心中大骇为何竟有幻术不仅能遮挡面目,还能剑术也一并转换。红莲焰、青光、鸾尾、广袖、琵琶……他被各种繁复剑招打得节节败退,前万没料到这两名偷鹰贼如此厉害,于是转身想跑,风缱雪又哪里肯让,追上一把握住他的肩膀,攥到一团虚无的空气。
再一细看,黑衣人已逃出数丈之外。他站在大鹰背上,双手扯衣襟向两边一分,从中竟射出数万道利箭,组成高墙向两人压!
谢刃一眼瞧出其中古怪,并未躲闪,而是飞身冲上前去,一剑挑破利箭高墙的幻境。
箭矢碎裂下坠,黑衣人衫被风吹得扬起,他大大张开双臂,身体向后一倾,直挺挺地掉入万丈深渊!
——哗啦啦!
万千漆黑乌鸦自深渊腾空飞起,它们带几欲泣血的惨叫,遮天蔽日,乌泱泱消失在夕阳尽头。
谢刃与风缱雪异口同声道:“魏空念!”
世间能有如此高妙幻术的大师,除魏空念,绝对找不出第二人。
谢刃道:“当初他操纵红衣怨傀为祸,被金苍客捉回去之后,我还以为要关上三五年,怎么这么快就跑出,还与我们一起抢鹰。啧,南山三神剑,不真的与金家有关吧?”
“但他的本事比起上一回,高不止一倍。”风缱雪道,“可惜方才没能撕破幻象。”
“他不也没能撕破我们的幻象。”谢刃伸出掌心,“我刚才一时马虎,险些又暴露,,再给你打一下。”
“欠。”风缱雪握住他的手,“回千丈崖看看。”
两人依旧乘同一大鹰,谢刃道:“方才它也是被幻术吓回的吧。”
风缱雪点头:“嗯。”
“不过阿雪,我发现你还挺有做坏事的天赋。”谢刃一根手指戳戳他,“看到我的红莲烈焰,立刻就反应过其余门派的绝学混淆视听,怎么这么厉害啊。”
风缱雪回答:“同二师兄学的。”
谢刃笑:“我还以为你们……都经得很。”
他中间稍微停顿一下,明显是“仙府”两个字给咽回去。反这层窗户纸他是不准备主动捅破,哪怕已经被戳得四处漏风,那也得继续挡,至少也要挡到谢小公子更加威名赫赫一些吧。
关于经和不经的话题,原本是可以好好说上一说的,但环境不太允许,眼看距离千丈崖已经越越近,谢刃剩下的话都咽回去,拉风缱雪轻巧跃上绝壁,推开灯火小屋的门一看,不其然,千丈崖的主人被绳索捆,呜呜挣扎。
谢刃撤去他嘴上的禁言符。
对方立刻破口大骂。
谢刃倒是不在意这粗鄙的娘老子下三路,但哪里舍得让自家天仙听,于是又把符咒给贴回去,文明友好讲道理:“大叔,你冷静一下,我们是救你的。”
对方口中还在含糊骂,隐约可听“放屁”二字。
谢刃:“……”
风缱雪原也想过看看他还活没,现在一见对方如此中气十足,像是能继续活上两百岁,便也懒得再管。冷冰冰说两句话:第一句,前绑你那人已经逃,或许还再回,你若打不过,就快点躲;第二句,借鹰一。
鹰主人怒目圆睁,你谁啊,凭么!
可能就是凭琼玉上仙又厉害又霸道,没几个人能扛得住吧。
总之等他好不容易挣脱身上束缚,跌跌撞撞追出时,就见方才两人已经乘大鹰远去,追也追不上,顿时被气得七窍生烟,又是好一番骂。
大鹰展翅掠过万里秋林,四野日落月升。
风缱雪问:“有话就说,不要总是看我。”
谢刃盘腿坐在鹰背上,一手托腮帮子,笑嘻嘻的:“没么,我想说,前还以为是我带你偷,没想到现在变成你带我抢。”
在鹰主人眼皮子底下明晃晃地骑走,可不就是抢。
风缱雪皱眉:“他说话难听,嗓门又大,我不想与他言。”
谢刃“嗯”一句,心想,强行“借”人家的鹰,不想同人家解释就算,还要嫌弃人家,这青霭仙府教出的弟子,好像也没有讲道理……啊,不愧是我喜欢的人,理直气壮,小脸绷,好可爱。
于是伸手去摸。
结被打。
被打还很开心。
所以说,爱一个人就是这么没有道理。
大鹰飞三天三夜,终于在第四日的清晨抵达大古翠岭。
风缱雪替它们各自喂灵草玉露,又掻掻脑顶,方才放归千丈崖。谢刃看四周高深古木,道:“若乌留须真躲在这,那算他挑地方,有吃有喝又隐蔽,藏一辈子都能活。”
话音刚落,前方就传一个熟悉的声音:“他这里,可不是为躲藏一辈子。”
树林里走出一队人,打头的是飞仙居的主人,落梅生。
谢刃二话不说,掏出镜子照一下他。
落梅生苦笑:“谢小公子,我就是再没,也不至于叫九婴附身两次。”
“师父教我的。”谢刃道,“无论遇到谁,都要照一遍,得罪。”
风缱雪问:“梅生方才说乌留须到这里,不是为躲藏,那他是为么?”
在面对琼玉上仙时,落梅生的态度不自觉就恭敬起,拱手行礼之后,方才道:“移魂。”
“移魂?”谢刃不解,“他要自己的魂魄移给别人?”
落梅生点头:“是,乌留须在逃走时,曾被我一掌种下骨生花,一旦花开,神仙难救,若想活命,要么回找我,重新以灵玉打造一副新的骨骼,要么移魂,重新选择一副新的身体。”
谢刃又问:“这荒僻古岭,除我们,看连个活人都没有,谁能为他移魂?”
落梅生道:“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