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好酒,面也是好面,但是当这两样东西一起上桌的时候,不管怎么看都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特别还是明明有两个人,但是这面却只有一碗,还放到桌子中间,到底是谁吃来着。
花九执着筷子,夹也不是不夹也不是,就那么悬在半空,第一次有了为难,反倒是息子霄无所谓的样子,他取了两个酒杯,为花九倒了杯,也给自己倒了杯,抽掉花九手里的筷子,示意她举杯。
“喝吧,小七媳妇,这可是二十年陈酿,老婆子亲手窖下的,那时候七还只有几岁。”那老婆子离的不远不近,也不坐下,就那么驮着背站着,头仰起点,用一只眼睛看着花九。
花九看着面前的酒杯,白瓷的颜色,晃荡着清冽的酒液,就有一股绵长的酒香蔓延,她沉默地端起酒杯,息子霄就手伸长了与她对碰一下,然后在花九的视线中仰头一口饮尽。
花九自然也不做作,一杯酒而已,没什么不能喝的,然那酒才碰到唇尖,她便觉得有微凉又有一股子的酒味冲的蹿进她鼻腔,她眯眼饮尽,再放酒杯时,那唇尖都被熏的更红了,仿若有朱砂一点其上。
“吃面,吃面。”老婆子显然是很高兴的,那一只眼睛都眯了起来,浑浊的就有湿意。
息子霄这才将筷子给花九,将唯一的一碗面往花九那边推了推,然后夹起一束,朝她嘴边递了递。
迟疑了一瞬,不用看,花九也知道那婆子定眼都不眨地在看着,她不知道这婆子与息子霄之间有什么关系,但见他从进这酒肆开始,身上就有一股温润而起的暖意,便也知道他是极尊敬这婆子的。
莫名的她想起了苏嬷嬷,不想扫一个老人家的兴,花九执筷子将息子霄夹着的那几根面条自己夹了过来,张开小口秀气地吃了起来。
面的味道不错,花九才吃一口,那杏仁眸底就有亮色,一口吃完,她便根本不管息子霄了,又夹了第二筷子。
哪想,她这第二筷子的面,根本还没送进嘴里,便被人给中途截了去,她抬眸,就见那几根面条已经入息子霄的嘴里,末了,他还朝她做了个不明显地舔唇尖动作。
花九笃定,他一定是故意的,但偏偏明明下流的举止在他做来,配着那张天生风流相,就有一种让人面红耳赤的羞意。
花九自是不羞的,她只是恼,恼到一定程度就有了薄怒,她在桌下的脚猛地踢在息子霄小腿上,一拍桌子起身,朝那老婆子飞快的道,“酒和面都不错,我还有事,下次再来。”
然后,顾不得失礼转身就走。
息子霄也没立马就追上去,他朝那老婆子凤眼弯了下,嘴角上翘的弧度终于能清晰可见,“她害羞,婆婆别介。”
老婆子半点不为花九的离开而生气,她凹陷没什么肉的脸上就笑出了个浅窝,很是开心,“没事,没事,小媳妇害羞很正常的。”
息子霄这才三两口将那碗面给吃完,“婆婆,下次带小小七,再过来。”
听闻“小小七”,老婆子自然知道是指的什么,息七是小七,他儿子不就是小小七么?那婆子便更高兴了,那只独眼竟然都晶亮了几分,“好,好,快去追你媳妇吧,外面人多。”
事实上,花九走出酒肆的时候,她便没恼意了,她抬头望了望天,心头想着要不然也给苏嬷嬷开个这种小店,找几个老实勤快的婢女伺候着,离她住的地近点,这样方便随时看望。
她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行,身后就有脚步声响起,她不用回头都知道是息子霄,这条深巷里这时候根本就没外人。
“谢谢,夫人。”息子霄几步与花九并肩,他侧头看着她,眸底是从未有过的暖意,他带她见那唯一承认的亲人,她没被那老婆子丑陋的外貌吓住,也没嫌那酒肆败落,他知道她从小锦衣玉食,不曾吃过半点苦头,今天这一遭进那种不起眼的肆,却是委屈了她。
花九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不可置否,也不问那人是谁,只道了句,“碾香粉沫子。”
息子霄点头,随后两根指头夹起花九的手背提到眼前,口吻有嫌弃不满的调,“力太小,日后如何,伺候为夫?”
闻言,花九一抽手,啪地打在他手背,几乎是一字一音的道,“我突然觉得还是会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半玄大师不错,再不济只知算账的息先生也好……”
“我更好!”花九话还没说完,就被息子霄拉住了手,大步往巷子外走,并很没脸没皮的夸了自己一句。
花九甩了一下没甩开,眼见出了巷子,外面还是人多,也就作罢了,她只垂眸,看着彼此相交的手,一大一小,一肤色略深,一肤色略浅,毫无缝隙,有长而翘的睫毛掩着下落,投下的暗影就覆盖住眸底那一闪而过的幽光。
这才第二天,她是他的妻,不应排斥他的靠近,可是她居然也没有觉得厌恶,她知道自己这是想给彼此一个机会,如果他真是良人……
即便要爱上,那也还是让他先爱上吧,她从不做吃亏的买卖。
回息府的时候,天色早暗了,门房见是息子霄和花九两人相携而归,便小声的耳语了几句,想必明一早整个息府都会知道,两人琴瑟和鸣,恩爱情浓。
临到歇息之际,花九心有忐忑了,她坐在床沿,往日嫌冷早便缩进被窝了,但这会她摸了摸被子,咬了下唇,却是有些惊恐的心绪,按理,今晚息子霄该是和她同宿一榻,但是,想起那档子的男女之事,她就情不自禁地身子打冷颤。
前世,破她身的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懂,她在半醒半晕之间只觉得疼痛难忍,恨不得就那么死过去算了,然后是临死之际最后的那肮脏记忆,不管怎么想,她都对鱼水之欢期盼不起来。
息子霄沐浴出来,只穿了件白色中衣,系地松垮的带子,披散至腰的长发,墨黑如绸,一步一步施施然走来,就像是从水墨画中之中踏云而落,他原本眉眼有上挑的温柔,但才绕过屏风,进到里面,就见花九抱着双膝靠在有藤蔓缠枝的雕花床柱边,穿的单薄,头垂着,青丝散落,就几乎看不清她整个人。
他才靠近一步,就眼尖地看到那么小小一团的人儿几乎是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她在怕他!
这种认知顷刻瓦解掉所有的温柔,薄唇抿起,下颌的线条再是冷硬不过,连带那凤眼眼梢都有微冷的冰凌之花,他走近,同坐到床沿,伸手不顾花九浑身用沉默带出来的抗拒,挑她的发丝,露出那张不及巴掌大的小脸。
“夫人,在怕什么?”他轻声问,指尖微凉,薄茧划刻过那细致入瓷的眉眼,最后落在小巧的鼻尖。
花九沉吟半晌,终究她出声,“我不想……”
不想什么不言而喻,息子霄听了也不生气,他指腹带着流连的意味摩挲过她那比常人都翘的唇尖,将那一点揉按的比任何时候都红了些,才罢手,狭长的眸子就斜睨着花九,“夫人以为,为夫会强迫?”
最后两字尾音拔高,花九就从中听出隐忍的怒意来,她头低了点,撇开视线不看息子霄也不说话。
“花氏阿九,我那般不堪?”那在唇尖缱绻而过的手下落到花九小而尖的下颌,最后挑起它,与之正视。
花九就从息子霄如墨染般的瞳中看到自己的影子,还有那夺人心神的墨蓝色泽,“你会不想要?”
花九这话说的讥诮,息子霄有怒,她感觉的出来,随即她便也觉得有火腾腾地从心底冒出来,他一无所知,还做出这种自己误会了他的模样,到底是谁更委屈!
“想,”息子霄回答的诚实,他就那么看了花九半晌,随后有叹息流泻出来,隐隐带着无奈,倾身凑近了花九,用脸颊摩挲了一下她的小脸,带着无限的温存之意,“阿九,你一日不愿,我便一日不强求。”
说完这话,他便放开了花九,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脸,起身拿起屏风架上的外衫,“夫人先睡,我去大哥那边。”
花九有愕然,眼见着息子霄走出房门,尔后她身子一软,倒在了床上,望着头顶的纱帐,以一种缓慢的动作一点一点将自己蠕进锦被里,最后蜷缩成一个安全的姿势,面朝里,就闭眼睡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