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超跟随着太监来到怀恩的卧房,老远就闻到一股很浓烈的药味,他很不习惯的吸了吸鼻子,一个正在煎药的太医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张超不由得低下了头。
等他进入怀恩的卧房,只见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正斜躺在床上,皱着眉头在喝药,听到张超的脚步声,老人抬起来头,很稀疏的头发杂乱不堪,却是满脸红光。
跟着黄大夫知道不少药理的张超很明白这就是回光返照,看来这位老人也就这么一两天了。他不由得有些伤感,眼前这个老人可以说是明朝少有的洁身自好的太监,考虑到他的生存环境,真是太不容易了。
见张超面露悲伤之色,怀恩倒是很激动,作为老江湖,对于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看得是明明白白。怀恩有些洒脱的说,“生老病死,人生之寻常事,何必悲切。小友,就是张超?”
张超深施一礼,“晚生正是张超,奉召拜见公公。”
“呵呵呵,果然是一表人才,咱家临终之前能见到我朝的年轻才俊,也是一桩快事。”
“公公,您太过奖了,晚生只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现在能有幸获得您的召见,晚生真是感激不尽。”
“你能如此想,咱家很宽慰,从你的过往言行中咱家知道,你是个明白人,朝廷取你,也是不拘一格,你日后要好好效力,不可辜负了朝廷。”
“晚生明白。”
怀恩见张超十分恭敬,觉得有些乏味,这些天这样的人见的太多了。他一个太监又没有子孙辈,突然之间,怀恩有些冲动的指着床边,而且和蔼的说道,“你就把咱家当成是自己的长辈,不必如此多礼。”
张超刚想行礼,这才反应过来,见怀恩指示他坐到他身边,所以他就半个屁股挨到床上。
怀恩笑着说道,“你就当咱家是长辈,就不用这么辛苦的挨着呢,那还不如站着好。”
张超很不好意思的重新坐好,怀恩这才自己的看了看张超,“咱家观你的面相,倒也寻常,没想到做了这么多利国利民的好事,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呀!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怀恩如此说话,张超笑着说道,“公公过奖了,晚生也是机遇使然。晚生平日读书之余,喜欢钻研些医书,胡乱作为之下,没想到也有所获。”
怀恩摇摇头,“你此言不实,你偶有所得咱家相信,但所得如此之多,必有其中的奥秘。”
张超见怀恩当面揭穿他,也是有些手足无措,他想了想说道,“看来瞒不了公公,晚生确实有些想法,只是现在还不成系统,等有朝一日,晚生想通了,会刊印出来,让天下人评价一番。”
怀恩点点头,“正该如此,你那些想法是有大用处的,不妨说出来,对天下人也是一个启发,或许还可以发扬光大,只可惜咱家看不到了。”
张超连忙安慰道,“公公,看您容光焕发,您这一次一定可以逢凶化吉的。”
怀恩摇摇头,也不反驳,转移话题问道,“咱家听说,你是于冕的外孙,这倒是一桩意外的喜事。”
张超点点头,“学生去年十一月在杭州刚刚与外祖,母亲相认。”
“唉,苦了你了,说起来也是朝廷对不起于公,更连累了你的母亲,于冕身体都还好吧。”
“多谢公公的关心,外祖还很健壮。”
“听说你想着为于公请谥?”
“确实如此,晚生见曾外祖到现在也没有一个说法,觉得这样不利于激励天下臣民报效国家,所以才斗胆写了一封奏章,另外也曾委托萧公公代为陈说。”
怀恩一连串问出了好几个问题,这时方才歇了口气,他突然有些乏力的靠在背枕上,半晌无语,沉默了一会,他会说道,
“有些人已经过去多年,此事确实也该做了。那你对谥号有什么想法?”
张超沉吟着说道,“谥号是朝廷天下人对曾外祖的看法,学生以为应该务求公正合理,那么一个忠字是需要的。”
怀恩这个时候苦笑着摇摇头,突然转移话题问道,“那于冕有没有跟你说过于公的往事?”
张超见怀恩不再提谥号的事情,不好再纠缠下去,所以回答道,“确实说过一些。”
怀恩半开半闭有些浑浊的眼神突然发亮,“那如果你是于公,面对土木之变,会不会如他那般?”
面对这样的问题,张超也有些头疼,他想了想,说道,“晚生恐怕做不到曾外祖那样,面对英庙,估计会十分犹豫。”
怀恩哈哈大笑,然后又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旁边默默无语的小太监连忙拍了拍他的后背,又帮他疏气。
好一阵忙活之后,怀恩才慢慢缓了过来,他脸色涨的通红,全力乏力的倒在床上,张超见状就准备告辞。
怀恩摇摇手,示意他别走,缓了缓之后,才勉强说道,“你很老实,唉,确实,这样的事情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
又歇了一会,怀恩才有了力气,问起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你如果遇到夺门之变,你会如于公那般吗?”
张超摇摇头,十分果断的说道,“如果晚生是于公,早在代宗更换太子时,就会坚决辞职,也不会遇到夺门之事了。”
怀恩显然没有想到张超是这样的答案,他皱了眉头犹疑的盯着张超,示意他解释一番。
“晚生听说,当年代宗承继大统时,有过几个约定,其中就有以先帝为太子。代宗更换太子就意味着违反了这个约定,所以这是代宗主动违约。
晚生虽然是读书人,但也经商,一向讲究诚信,代宗既然都能违反违约,那就不值得再辅佐了。
所以如果晚生是曾外祖,当年这个时候就会坚辞官职,不会再继续为官。”
怀恩听完张超的解释之后,不置可否,他闭着眼睛思索了一番,这才睁开眼睛,说道,“你可以走了。”
张超连忙起身施礼,告辞离开,看着张超的背影慢慢离开,怀恩叹息着低声说道,“世上只有一个于谦呀,即使是血脉至亲,也做不到他那样的忠诚,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