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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临阵之机

历城之东南约十二里处,有一座庄子,半边为山所环,另半边则是水所绕,庄中百姓结寨自守,建有木栅墙、角楼等武备,因此虽然庄子不算太大,但防备却很严格。

庄子还有一座小码头,百石的中型船只勉强可以靠来,故此在丰水时节,水运也算是便利。

只不过这一天大早,庄子就极为紧张,便是猫犬之时,也感应到里面气氛非同寻常,一个个不敢大声鸣吠。

约是午时时分,庄外来了一队人马。

这队人马数量将将超过三百,却带着百余匹马和数十辆车,他们在距离庄子里许之处停了下来,有人骑马来到庄前,似乎观察庄子里的反应,然后迅速退回,赶在庄中马客出来之前,回到了队伍当中。

“庄子里果然有问题,即便不是管权储存义仓之粮的所在,也定是响马啸聚之所!”问明白斥侯的发现之后,曾灿向赵和禀报道。

“肯定有问题,就算是诱饵,也须将诱饵做得象一些。”赵和轻轻一笑:“好,既然确定有问题,那就不用急了,四周的山坡高地寻一寻,哪里有足够多的泉水,我们就在哪儿安营!”

曾灿一愣,有些急道:“祭酒,兵贵神速,此时不是应该乘其不备,立刻发动攻击么?”

“再怎么不备,也会有防备的。”赵和摇了摇头:“我们不急,等他来攻!”

曾灿顿时明白过来。

他们此行赶来,分明是敌意满满,无论庄子是否是个陷阱,想来都不会任由他们驻扎在外。所以赵和不急着抢攻庄子,反而是择高地立营,目的就是将战场摆在地势对自己有利的地方。

这就是赵和所说结硬寨打呆仗了。

曾灿下令之后,稷下剑士和辅助的仆役们纷纷开始准备,片刻之后,有斥侯说往东半里许的一座矮山上有泉眼,可为营寨驻地,曾灿便下令移军至此。

他们这举动果然大出庄中意料,庄中沉默了一会儿,很快遣一骑出来,远远地叫道:“不知是哪路英雄在此……”

“嗖!”

没等那人话说完,赵和已经弯弓搭箭,一箭射了过去。

虽然已经苦练许久,天赋也被李果称为不错,但赵和现在也只能射中三十步内的固定靶,再远处就完全凭靠运气了。

这一箭远远地飘出,距离那喊话之人足有十丈远,但已经足够表明赵和的态度。那喊话之人顿时拨转马头,疯也似的奔回庄子,才过了河,便有人将上边的桥给吊了起来。

赵和不去理会他,只是看着曾灿指挥稷下剑士修建营寨。

他并未学过兵法,当初铜宫的老人当中,并无出自兵家之人。在跟俞龙戚虎在一起时,倒是听他们二人探讨过许多治兵行军之策,与李果一路东来,也亲眼见识到这位将门子弟是如何安排营垒的。现在再将这所学,与曾灿这位兵家天才弟子的指挥相应证,有不懂之处便开口询问,倒也颇有心得。

营地扎在高处,但必须要有安全的水源,要将营地周围的杂草灌木尽数清除,营外要挖出壕沟,以荆棘充当拒马……诸如此类,曾灿也有些兴奋,他虽然学的是兵家,但在稷下学宫中却没有那么多的兵员和资源给他去实际指挥,因此这也是他难得的机会。

一个时辰之后,一个营寨便初具雏形。

营寨不大,可住三五百人绰绰有余,借助地势,能够最小限度避免遭遇四方围攻。在建立营寨的同时,他们还在准备石块、圆木,分明是要将这营寨堡垒化。

那山庄之中人又派出数骑,远远地绕着营寨之地观望,而且派出来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人试着接近此地,只不过又被稷下剑士以强弓射走。

“接下来对方就要来骚扰我们了。”曾灿观察了一番后判断。

他看向赵和,赵和一摆手:“你只管说就是,不用顾忌我的想法。”

“是,我以为,当选骑术精湛、射术精准者三至五十骑,暗藏于营后,待对方骚扰之人来了,绕至其后,将之截下!”曾灿道。

“便依你言吧,只是谁来负责截击呢?”赵和看了看周围。

曾灿本来想要请命出去,但念头一转,又闭住了嘴。果然,赵和没有点他的名,而是指了牵着马的一位稷下剑士:“高凌!”

那位剑士没有想到赵和知道自己的名字,应了一声肃然而立。

“这一路上来,我看你马术极佳,而且颇得同伴信赖,你带三十人出去截击骚扰之敌,可有此胆?”

高凌神情一震:“祭酒都知道我,那我有什么理由不效死力?我这就去,定然不负所托!”

“行,回来之后,我给你们庆功,今日首功就是你了!”赵和转脸又看向身边一文士:“我记得学宫剑士,才学俱佳者,又立有功劳,亦可转为教谕?”

“确有此事,只是……”那文士有些犹豫。

要知道学宫中由剑士转为教谕者,一年都难得有一两个,而且必然是为学宫立下大功劳才行。

“他们三十人,若能立下功劳,全部转为教谕,教授学子骑术与剑技。”赵和毫不犹豫地道:“如今大争之世将起,学宫学子不能只会徒有其表的剑术,还须学会战场之上的杀人术!”

此语一出,众人森然应了一声。

高凌则是兴奋不已,他点出三十个与自己向来交好者:“诸位都听到了,我们在学宫中想要成为教谕,拼死拼活十年,还须碰上好运气,如今祭酒将机会给了我们,若是还握不住这机会,不如弃了剑和袍回家奶孩子去!”

被他点到者都是欢欣鼓舞,未被点到者则是唉声叹气。曾灿又拉着高凌道:“你们从后边小路出去,注意林子里是否有贼,虽然方才我们已经搜索了一遍,但难保贼人不会混来。若是有贼,你们就撤回营中,若是无贼,你们埋伏好来,只等军中这面旗帜摇动,便出来截取贼人后路!”

高凌又应了一声,然后便带着三十骑悄悄自寨后出去了。

这些具体的安排,赵和只是在旁边听着,没有发现意见。

他始终记得,郦伏生曾经批评稷下风气,有很重要的一条,便是无论自己懂还是不懂,遇事教爱发表意见。

如同曾灿所料,在初步试探之后,那庄子里果然出来了约二十骑,一个个都是兵甲齐备。看到他们这模样,曾灿冷笑道:“至少私藏兵甲这一条是少不了的,哪怕管权富可敌国,只要坐实了这一条,他再也休想脱身!”

大秦尚武,民间不禁执刀枪,甚至四石以下的软弓也允许民间持有,部分军用弩流入民间,朝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有一事,朝廷管束甚紧,就是铠甲。就算是朝廷官员、高爵显宦,若是没有天子特许,家中藏有三副甲兵以上,都要以谋逆论处。

那二十骑放下河上的吊桥,慢慢行了过来。他们不急着靠近,只是远远逼着,让这边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加固营寨。偶尔见到这边疏忽,便会骑马猛冲,但又不靠近,当这边停下工作开始戒备,他们便又拨转马头返回。

如此三番五次,他们距离营寨这里已经不过半里左右。

曾灿见时机已至,当即下令:“摇旗!”

营寨上方,旗帜摇动,同时营寨之门也被推开,二十余骑行了出来。对方最初稍稍有些乱,但看到出来的只有二十余骑,便又站稳了。

辱骂之声随风传来,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其中不少话语,干脆就指名道姓对着赵和。

赵和倒是泰然自若,他在铜宫之中长大,听到过更为污秽的斥骂之话,对此早已坦然。但那些稷下剑士和随他前来的学子,则是怒发冲冠,若不是曾灿再三约束,搞不好就有人冲了出去。

毕竟君辱臣子,此时赵和相当于他们的将主,为将主洗刷耻辱,也是他们立功的机会。

那些贼人骂了约有半柱香功夫,见这边不为所动,便也住口,只是在那看着。对他们来说,只要拖住营寨的进度就是胜利,倒不是非要杀到营寨中来。

但就在这时,其东方的高凌出现了。

高凌等人为了节约马力,并不是骑马赶到,而是牵马行来,悄悄接近战场。当到了战马冲刺的范围之内后,他们才翻身上马。

“弩!”高凌道。

众人先是检查自己所携的短弩,这种马上专用的射击装备由一根绳索系在马鞍之上,临敌之时,他们只射一箭,然后就换取短兵刃。

“刀!”高凌又道。

双方虽然着甲,但都是轻甲,没有那种从人到马都披着重甲的具装骑士,因此最合适的近战兵刃就是刀。大秦征战多年,特别是与草原上的犬戎人激战,早已在血腥的阵战之中有了专属的马战短兵。这种刀乃是弧形,适合骑士近战,虽然不利于劈砍,却完全可以借助马匹冲击时的力量,轻易割破对方的皮甲与要害。

“前进!”

远程近程武器都检查完毕,高凌再下达命令。

三十骑并排奔起,最初时是小跑,但数息之后,马开始全力奔驰,其滚滚声势,如同山洪自峡口迸流而出一般。他们冲击的对象,并不是敌人正面,而是敌人的侧后方,这让那二十余骑贼人顿时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