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烈日打了足足半个时辰,每个士兵身上都是青青紫紫,得令休息的时候,在地上七仰八叉地躺倒了一片。
当然还有比他们更惨的。
被罚跑圈的这才跑了四分之一的路程,大多数人都已经要不行了。
队伍再也跑不齐整,一百人的队伍长度拉长了两三倍,后面拖了数十个小尾巴半死不活地勉强跟着。
让对打的士兵们歇息了一下,云澈这时又给出了一个让他们所有人都感到绝望的命令。
六百人,加入跑圈的队伍,一人盯一人督促着已经跑得快要升天的那四百人,一同进行五圈的长跑!
一时间,一千个民兵们互相搀扶着,勉强支撑着一同往前跑。
等他们跑到最后一圈,基本已经没有人还能保持跑的姿态了,都是气喘如牛,脚步虚浮地往前再走。
中途还昏倒了几十个人,都被九黎从旁人的脚下及时解救出来,喂了水掐了人中,醒了喘两口气再扔回去接着跑。
每一圈的终点,总能看到云澈一脸平静,身姿笔挺地站着迎接他们,就好像守在地府门口的白无常似的,吓得他们不寒而栗,赶紧就吊起一口气,提起神跑过去几步把这鬼门关给过了。
最后一圈的终点,终于近在咫尺。
几个士兵互相搀扶着,跛着脚走到云澈面前,脚尖正好碰到云澈画下的那道线。
终于到了!
几个人心神一松,立马倒了下去,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一千人中,能完成长距离跑动的第一批,竟然就只有五个人。
云澈亲自给几个人倒了水,送到手边。
几个士兵看到云澈亲自给他们倒水,各个儿诚惶诚恐地都不太敢接。
第二批队缓缓抵达,有十几人。
云澈依旧是亲自给他们倒了水。
随后第三批三十人,第四批一百人,第五批……
所有人全员抵达,尽管有几个体力不支最后还是混了过去,但是仍然过了终点线。
“回营用午饭,休息半个时辰。”云澈说道。
一听到可以吃饭可以休息,士兵们中间传来一片放松的低呼声。
但云澈话还没说完呢,他们显然高兴得太早了些。
“罚跑的十圈先欠着,明日与迟到者一同罚跑。”
被罚跑的人笑不出来了。
“今日对打的成果很差,明日两组对换。”
对打组的人顿时也笑不出来了。
他们怎么觉得他们虽然准时到了,但是待遇也没比那些迟到的好到哪去呢!
“散。”云澈说完,自己衣袖一挥,越过满地的人回了营地。
地上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互相搀扶着回营地里开始吃饭和休息。
云澈的营帐在整个营地的东南侧,离后山的浴池最近,白白的一顶,虽然简陋,但还算是宽敞干净。
“九黎,你去用午饭吧,不必守着。”云澈低声道。
“是,属下告退。”九黎隔着营帐,向里面投去担忧的一眼。
士兵们训练得辛苦,王爷也没闲着。
王爷有过目不忘之能,一直在观察着他们的能力和潜力,把一千人的信息仅用一个上午就全在脑海中梳理清楚,这岂是很容易做到的事情呢。
若是以前,王爷他根本不会如此拼命,至少不会亲力亲为地去做某些事情。
王妃……
真的改变了很多事情。
九黎边走,边不自觉地将手掌附在了胸口的位置。
那里藏着一样他始终贴身带着,不敢让任何人知道的东西,不时在心口给他带来难以忍受的刺痛。
这样很好。
只要痛,他便能保证自己清醒的每一刻都记得。
营帐之中,云澈缓缓地拉开了身上的衣服,露出了一片肌肉结实的胸膛和腹肌。
以及腰部上那道缠着一层渗着血的白布。
云澈将布一圈一圈地解下来,任其掉落在地毯上,布条上的血渍染在本就是红色的地毯上,蹭出了一片褐色的印记。
一个鲜血淋漓的锦字,赫然就在他劲瘦的腰身上,腰间的肌肉线条流畅而完美,蕴含着不容忽视的力量,却又不会过分夸张。
左侧的人鱼线像是一条手臂,将那个锦字微微搂在臂弯中,百般珍视,无尽柔情,但那只是一个字而已。
人,早已不在了。
伤口开始发痒,意味着开始愈合了。
这怎么行呢?
云澈拔出自己随身的匕首,正是先前被他藏在柜子里想要拿来试探红锦的那一把。
他闭上眼,握着那把匕首,毫无犹豫地对着腰间锦字上即将愈合的部位又刺了下去。
刀尖划破皮肤,勾魂夺魄地重新描绘,写着那个字的这一刻,他闭着眼,黑暗的包裹温柔而暖融,就像她的触感。
愈合的伤口被重新割裂,痒的感觉没有了,只有钻心的刺痛。
这样多好?
她痛着走,他欠她的。
那他就痛着生吧。
腰间一片血肉模糊,血滴顺着他xing感的人鱼线缓缓滑落,殷红的血顺着他苍白的皮肤缓缓滑入裤子的腰线中消失不见。
他唇边勾起个弧度灿烂的笑容,容颜俊美,如同一朵盛放的罂粟,极致的绝美,极致的诱惑,却又极致的悲凉。
红锦一行人快马扬鞭赶到驿站时,天已经要擦黑了。
梅特塞总算还有点人性,记得她们是一群妇孺,还带着个重伤患者,路上并没有快马加鞭,而是不紧不慢地到了驿站前。
梅特塞先一步跳下马背,对红锦伸出一只手。
但红锦现在两腿知觉很弱,梅特塞这个支撑一走,她能抱着马脖子保持着平衡,勉强坐稳都已经不容易了!
她探着脖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马背的高度,又缩了回来。
搭着梅特塞的手不太好,她腿上没力气,下不来,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被梅特塞给抱下去。
那样就更说不清了!
但要是有个轮椅,这个高度折中一下,她滚下去的话应该就不至于摔出什么问题了吧?
“公子,小女腿脚不灵……可以麻烦您将轮椅拿过来吗?”红锦小心翼翼地问道,表现出一幅第一次下马,很害怕的样子。
这个举动她想过了,一举两得,正好原来的红锦会骑马,她表现得胆小一些,等于再次拉大两个角色的形象差距!
梅特塞皱了皱眉。
红锦心里咯噔一声。
该不会是她表演的太过,让梅特塞觉得反感了吧?
当即把她们扔在这里不管……
这个结果当然可以接受!
结果梅特塞还是让红锦失望了。
“何必那么麻烦?”梅特塞手臂一横,勾住红锦腰间,直接单手就把她从马背上圈下来了!
强烈的失重感吓得红锦小心脏狂跳,本能地闭紧了双眼,再一睁眼时,眼前近在咫尺的已经是梅特塞线条突出的胸大肌了。
这就是来自猛男的魄力吗!
“小女谢过公子相助……不知道公子,想要什么报答?”红锦试探着问道。
如果他敢说以身相许这种话,那她就是拼了命也会掉头就跑。
从一个龙潭跳进另一个虎穴的蠢事,她才不干。
梅特塞盯着红锦狼狈的小脸看了半晌,脚下的步伐突然顿了顿,脸色严肃地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红锦一只小拳头紧紧握着,等待着他的回答。
片刻后,梅特塞才皱着眉低声道,“不知道。”
“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梅特塞看着红锦,眼神中闪动着几分怀念,几分炙热,几分执着。
何止是像呢,根本就是一模一样吧。
“那真是小女三生有幸……”红锦垂眸,用长长卷卷的眼睫遮住了所有心绪。
“可她已经走了。”梅特塞声音有些低落,“去见鞑哈天神了。”
红锦:我不是我没有!什么鞑哈天神的,她听都没听说过好伐!
“公子您相貌堂堂,又一表人才,以后自然会遇到更多有缘的女子的。”红锦斟酌一番,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
从她穿进书里的那一刻起,梅特塞和慕容红锦的缘分就已经断了,何必要再执着于过去呢?
虽然算不上朋友,但毕竟相识一场,红锦实在不忍心看梅特塞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逆转了原书中的命运之后却又要如此颓废伤怀下去。
等着他的,应该是哈伦的一片大好前程才对。
“你怎么,说的话都与她差不多。”梅特塞抬头认真地打量了红锦一眼。
红锦心里一慌,但表面上仍然是一副茫然惊奇的样子。
“真的吗?能与公子您的古人如此相仿,真是小女修来的福分呢。”红锦努力让自己的笑意渗达眼底。
梅特塞看到她脸上的笑意,似乎恍惚了一瞬,直咧咧地开口道,“就是笑起来没她好看。”
红锦:……
好想扁这个人但是又打不过怎么办啊!
“那是自然的……小女不过一介卑贱之躯,怎么能跟公子身边的贵人相比呢。”
红锦心里暗暗叹气。
一边骂自己,一边又吹自己,她这到底算是自卑还是自恋啊。
几番来回间,梅特塞总算是完全接受了红锦不是红锦这件事。
他将红锦放在轮椅上,就被哈伦使官给叫走了,留红锦一个人坐在驿站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