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最后默默退下了,杨越叹了口气,随即吩咐:“传令!所有非火炮营士兵全部进入壕沟!”
吴成良和石信天领命将命令发布下去。杨越扭头对林启容说:“你去城墙上开炮,疏散城西所有居民。”
“好!”林启容重重一点头,带着部将返回城内。
没过多久,城墙上的一百二十门火炮火力全开,虽然准头不好,但是还是有很大一部分打在了湘军的炮兵阵地上,造成了可观的伤亡。
湘军大营,曾国藩的手心开始冒汗,火炮营是他一手创立的,每一次伤亡都让他心痛。可是并无他法,难道让他禀告咸丰这个九江他是因为害怕伤亡而攻不破吗?
到时候结果只会是一席圣旨说他畏战不前。
曾国藩放下手中望远镜,摇头道:“今日之战,恐怕我军火炮营必须回长沙休整了。”
罗泽南也说:“没想到长毛火力如此强劲,加上城头长毛的配合,火炮营今日之后恐怕无再战之力了。”
曾国藩吩咐道:“派人通知童添云,一旦火炮营得手,他的营立即冲杀敌阵!塔齐布你也集结所部,紧随童参将身后!”
塔齐布高声道:“遵命!”
湘军火炮阵地,许家国和其余人七手八脚的将红衣大炮固定好,扭头一看,其余大部分炮手已经完成固定工作。
“呼呼呼”头顶上的破空声再次传来,他忍不住绷直了身子,爆炸声与飞溅声几乎同时响起,敌人又一轮火龙轰在他们的阵地上,二十几个倒霉的炮手瞬间化成火焰,四处奔走,哇哇大叫。
游荡在左右的什长和哨长个个手起刀落,将其变成一具具尸体,不让他们继续影响士气。许家国回过头,仍然心有余悸,他现在只能在内心身处,对观世音菩萨寻求保佑。
他的什长死了,哨长直接指挥他们,当然他同时指挥的还有手下剩余两个残缺的什。哨长将目光投向身后,停留在号旗上,等待命令。
“报!炮手装填完毕!”
“开炮!给我狠狠地轰!”曾国藩恶狠狠地死盯对面的凯旋营。
“传令开炮!”
声音落下,旗语手飞快的挥舞双臂,于此同时,号声也响起。
“开炮!开炮!”哨长率先听清楚了号声,他赶紧高声吼。
许家国深吸一口空气,双手抱起沉甸甸的炮弹,“直溜”一声滑进了炮口。紧接着,他的舅公点燃引信,“滋滋滋”的声音,引信剧烈燃烧。
“轰隆!”“轰轰!!”
许家国蹲在地上,双手死死抵住耳朵,可是破膛而出的巨响还是让他大脑阵阵乌鸣。
凯旋营阵地壕沟,炮弹连绵不绝,密如豆下。
剧烈的爆炸声响彻双耳,数百发炮弹撞击在大地上,似乎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石信天蹲在地上,眼睛扫视着二协士兵:“趴下!每个人不想受伤的都趴下!”
“通通通!!”
炮兵营的士兵不再继续装填,而是转而在他们营长兼老师的斯科特命令下,纷纷趴在了地上,躲避炮弹裹挟而来的冲击波。
陈禄趴在地上,闻见地上清新的泥土味,他的心“碰碰”直跳。他知道趴下不是绝对安全,而只是可以避免炮弹的气浪和轰炸的受力面。
头上的呼呼声震得他头皮发麻,但是他还是紧绷身体。因为炮弹来临了。
“嘭嘭嘭嘭”仿佛巨人敲打自己的耳膜。他的耳朵已经听不见爆炸声,只听得见嗡鸣声,阵阵疾风刮在他背上生疼。
他不敢乱动,这时候想要活着,很简单,趴着不动,让运气来决定自己的生死。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周围的一切都已停息。他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咧着嘴笑了,他没事,他还活着!
他扭头看去,随之怔住。
只见就在他右手边的一米外,几具尸体散发着焦臭横倒在一个弹坑内。其中一具尸体的主人,正是他副炮手刘开荒的,刘开荒此刻望着天,肚子已经被弹片划开了一道狰狞的血口子,肠子散落一地。
陈禄双眼睁得老大,瞳孔扩大。
剧烈的爆炸随着地摇持续了很久,直到渐渐停息,杨越才在薛可义的搀扶下站起来,他急忙扭头望去,却见炮兵阵地已是一片狼藉。
至少有一百多发炮弹精准落在了凯旋营阵地之中,其中炮兵阵地作为其集火目标默默承受了大半。
随着湘军炮手重新装填的时间空档,不少人都探出了头查看情况。
炮兵阵地上,炮兵们互相搀扶,作为湘军主要目标,整个环境都弥漫着一股子浓烈的硝烟味。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哀嚎的战友,他们或轻伤或重伤,有些缺胳膊少腿,有些被弹片划出口子,抑或是一动不动,没了生息。但是同样的是,他们的身体都是不同程度的焦黑。
“还击!!”
陈禄双目通红,放下自己副炮手无力的尸体,放声吼叫,晕头晕脑的炮兵听见,怪叫着冲向炮台,拼命转动*炮的轮轴。
“杀光他们!”
城墙上的友军为了支援下方友军,一门火炮再一次咆哮,似乎是不满足于这一点,其余火炮纷纷冲出炮膛,呼啸着,砸向对面的阵地。
清军的红衣大炮和威远将军射速较慢,这是因为第一次发射之后,后坐力会后退转向。
湘军炮手首先需要把火炮复位,然后必须用带钩的刷子将没有燃烧完全的碎布勾出来。再用沾水的毛刷伸进炮膛清理并熄灭火星。再用干布包裹的炮杆伸进炮膛擦干,这才能再次填入*、装入炮弹,最后用烧红的铁杆插入火门点放。
这些动作十分繁琐,这也是清廷重火力落后一两个世纪的通病,这些炮就算是有熟练炮手,能够两分钟一发也就算是不错了。
反观凯旋营火炮,基本上,湘军发一炮,他们能够打上两炮甚至三炮。可是,显然这还是不能弥补湘军数量上的绝对优势。
周博文站在杨越身旁,他的手上尽是泥土。他不以为意,拍了拍胳膊说:“大人,炮营损失有些大呀。”
杨越嗯了一声,他看到了,在*的两轮打击后,刚才湘军又一轮射击,炮营虽然全部趴下但是还是有数十名炮兵的伤亡。
而且他的宝贝,臼炮和*炮也有几门被集中,散了架。
反观凯旋营步兵营,经过日常卧倒训练还有壕沟的保护,伤亡倒是寥寥无几。
湘军大营,他们的炮手在凯旋营炮兵的轰击下足足装填了三四分钟才轰出了第二轮齐射。但却对敌人造成了恐怖的伤害。
曾国藩看着对面的情况,彭玉麟笑道:“大人,罗将军的战术果然高明,我看再续几轮齐射,长毛的炮兵就折腾不了什么动静了。”
罗泽南哈哈大笑,这两轮下来,敌人的火炮本来不多,再被轰烂了一部分,慢慢的也就失去了抵抗能力。
但罗泽南还是谦虚地摇头道:“还是老夫失算,没成想敌人火炮如此犀利。今日得胜之后,恐怕火炮营没有几个月是不能恢复了。”
曾国藩微微一笑,在看到敌军炮兵被己方优势火力第二遍削弱后,他的心情没了刚开始那么沉重。
至于火炮营的伤亡,他如今倒不以为意,只要攻破九江,逼近天京,不用他提,皇上都会把源源不断的物资运过来。
“传令童参将,再过一轮齐射他便率部冲锋!歼灭敌军!”曾国藩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是!”传令兵翻身上吗离开。
一旁的塔齐布迟疑道:“大人,如今我方炮火优势,不如再轰他个几轮,再让童将军冲锋不迟,也可少些伤亡。”
没想到曾国藩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我宁愿多谢伤亡,对方如见不敌退回城内,今日就只能摧毁其火炮部队。这不够!我今天,一定要全歼他们!”
说着,他握紧了双拳,双目散发着阴冷和自信。
...
湘军第三轮火炮轰击,杨越被扶起来,他望向炮兵阵地,那里已经狼藉不堪。至少有十余门火炮被敌军炮火摧毁,近两百名士兵伤亡。
救护营的女兵趁着湘军炮火间隙再次跑进来,将流血不止的炮兵抬进城内,可是已有一部分却不再疼叫,而是静静地躺散落那里。
他们已经死了,显而易见,炮兵营损失惨重,在湘军坚定地前进后,胜利的天平开始倾向敌人。
斯科特跌跌撞撞跑过来,他手持一张救护营的白毛巾死死抵住额头,可是鲜血还是不停流下,染红了他的眼眶,最后从他的尖下巴低落。
他扑通跪下:“我的大人!!臼炮损坏十一门!*炮损坏三门!我们只剩下十六门远程火炮了!”
斯科特哭了,他脸上除了自己的血还有自己眼泪。
“他们都是我的学生呀!是我教的!死了两百多个!”
他想起那六百名炮兵,初见他们时,他们还都是大字不识的农村小子,一步一步,是他慢慢将其教到熟知方程式。
一年多的时间里,他甚至能够清楚的叫出他们之中每一个人的名字。
他猛地抬起头:“大人!用石灰弹!我们让那些敌人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残忍!”
杨越目光游离,他想了很多,视线之中的湘军炮手还在飞快的装填。尽管*的浓烟让他们不停的咳嗽,可是他们还是在装填!
显然他们不会主动退却,他们和自己的炮兵只能活一个!
他的目光越过斯科特,看见了炮兵阵地的士兵们,他们大多浑身浴血,有的无力地垂这一只手臂,他们都在呆呆这朝自己的方向看着。
他们渴望报复。
杨越的目光收回,眼神变得冰凉,淡淡道:“用石灰弹。”
轻松的一句话,换来的是斯科特坚定的眼神,他敬了个军礼,猛地站起来冲回炮兵阵地。
残余的三百多名炮兵纷纷从后方抬出厚重的木箱,用撬棍将其撬开,银灰色的炮弹和灰色狼旗相同,散发着嗜血阴冷的光芒。
石灰弹,也称生石灰弹。在欧洲这是潜规则中的禁用武器,常规战争中没人会使用。
这种卑鄙下流的武器往往会对敌人造成严重的皮肤灼伤和双目失明。生石灰是一种具有强烈腐蚀性的化学药品,而当其与水混合之后将会迅速发热。
一点点生石灰就能是遭受者异常痛苦,他会灼伤暴露的**,甚至如同硫酸腐蚀进肉中。而由泪水沾湿的眼睛会变得极其脆弱。只需要沾上一丁点,就能让其彻底失去作战能力。
应对他的办法除了跑得足够快以外,别无他法。而在欧洲,正常将领都不会使用这种武器,因为他们害怕他的对手会同样用其来报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