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技艺增长很快,在拜师的最初十年就已经达到了老道士的境界。
但老道士并没有赶我下山。
直到我年满十八岁,成年的这一天,他才将我常穿的几件简陋衣裳收拾成一个包裹,对我说道:
“我已经对你教无可教,今天你就下山,我给你修书一封,记得下山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到那户姓宋的人家,完成我交代你的这个婚约,切切不可拖延!”
说完这番话,他又叮嘱道:
“我身上这件相袍,跟了我几十年,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大用,对你却有些好处,今天就作为出师的礼物赠送给你,如果有需要,你可以用青衣相师之名,在外行走,可以少一些麻烦。”
我接过师父送我的青衣相袍,想到此番分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就有不想离开的念头。
但这位老道士师父的决定一下,就很难挽回。
我还没来得及向他求情,他就果断地抛弃了这座荒山中的破庙,一把火将它烧得干干净净。
“青衣相师,是我年轻时行走江湖闯出来的一个名号,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庇护你一二。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就此分别吧,不要像个婆娘那样哭哭啼啼,丢了我们青玄山神算一脉的脸!”
这是老道士临走时给我的最后忠告,这一场师徒缘分,就此结束。
此后很多年,即使我声名鹊起,踏遍万里河山,却也难以再见到他一面。
他就这样在我的生命中消失了,来无所求,去无影踪。
师父跛脚道人离去之后,我在山上的破庙废墟旁,守了三天三夜。
我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总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十分难受。
我已经十八岁,生命中有十五年的光阴,是在师父的陪伴下度过。
我还不习惯一个人出门去闯荡江湖,此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归来。
我在心里将这座荒山破庙的废墟牢牢记住,并发下誓愿。
将来我若有出头之日,必将此庙重修,修成一座金碧辉煌的举世大庙,以纪念我的第一位恩师,纪念这位待我亲如爷爷的跛脚道人。
我下山在一个小镇上买到两套换洗的衣服,然后将我身上的旧衣服换下来。
我将我的旧衣服和师父赐给我的青衣相袍叠放在一起,珍而重之地用三块干净的青色方布包裹了三重,又用两根布带缠在背上。
除此之外,我唯一的财产就剩下一柄银色小剑,和师父亲手为我打造的四十八根银针。
小剑就藏在我的衣袖里,如同师父当年一样。
四十八根银针被我以秘法放进了耳朵里,需要取用时就可以一根一根抽出来。
平时用不上这些银针的时候,它们会变得很小,在我的耳朵里蕴养。
这样做也可以时时刺激我的耳内经脉运行,使我所学的《青玄诀》无须修炼都可以得到微小的提升。
这种进步虽然很微小,但日积月累也会有很大的效果。
这是师父行走天下时独创的一门秘法,他都毫无保留地传承给了我。
每每想到这一点,我就热泪盈眶,心中十分思念这位已经离开了我的恩师。
不过既然他铁了心要离开我,就一定有令他不得不这么做的缘由。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承担起我这个年龄应该承担的责任,将师父嘱咐我的事情,一件件地办好,这样方才不辜负他为我十五年如一日的付出和教导。
我最后一次朝着荒山破庙的方向望了一眼,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开始远走他方。
我要去寻访师父跟我说过的宋家。
宋家数年前是数百公里外一座繁华城市里的小商人,从我的故乡到那里去需要走很远的路。
我没有路费,因为身上的最后几十块钱已经买了两身廉价的衣服花光了。
我只能穿着一双布鞋沿着村镇之间笔直的大路,一路摸着方向走过去。
没有吃的就在路上帮人看看相,算算命,混几口饭吃;没有喝的,就在村旁的老井里打上一瓶干净清澈的水,解解渴。
就这样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将唯一的一双布鞋磨得破了几个洞,脚趾头都露了出来,我才满面风尘地赶到了师父所说的这座城市。
沿途还是有些好心人给了我一些钱,把我当成了乞丐。
我一身风尘,满面土灰,的确和那些常年混迹街边的乞丐没有什么两样。
尽管我自己知道,我有千般本事。
在这座城市里,靠着这身本事,我将来一定能够混得风生水起,打下万般威名,就像师父年轻的时候那样。
但初来乍到,我没什么名头,在这里我一个人都不认识,也没有人愿意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