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破庙中的几人渐渐歇息之时,那钦城外却有一处庄园,乃是烛灯不灭。
这李老爷倒是个好享受的人物,府邸非是位于钦城城中,却是在不远处圈了一处庄园,占地面积颇大,一眼望去自有几分雄壮的意思。而庄园当中,又有诸多仆人、家丁,零散算起来竟有数百人之多,老家伙倒是过得个滋滋润润,己身呆在庄园中,便几如一个土皇帝一般,是以养了这么一身肥膘。
此刻,其人一身肥肉便堆叠在凳儿上,眼神频频望向一处屋宅内,面上却颇有几分忐忑焦急之意。
屋外,那淋漓的夜雨已是渐消,李老爷又强撑着足足等到了那半夜时分,房门才咯吱一声被自内向外推开,却有一个面色阴翳疲惫的中年男子迈步而出,转身将房门紧闭。
其人脚下踏着一双草鞋,身上穿一身青布长衫,腰间系一黑色腰带,头上戴一顶青布帽,带着一身消不去的古怪气味而来。
李老爷近乎是从凳儿上跳起来,急急上前问道:“先生,我家孩儿如何?”
“自四十九个童女身上采得的精血都已用上,问题想来应当不大。”中年男子看李老爷有几分想要推门而入的冲动,连忙虚拦了一记,摇头笑道:“李老爷无须担忧,在下既然应下此事,也是有完全把握的。”
“若论武功高低,在下或许在江湖中也算不上个数,可这湘中回魂法,却是在下的师门所传,一切妥定。”
言语之间,他回头看向身后,正有一个阴恻恻的人立着,一身穿着以极大的黑色布袍,全身都笼罩在布袍中。
这黑布袍人一对手臂如同猿臂垂下,手背上有密密毛发,偶尔露出的十指指甲发黑尖锐。李老爷转眼望去,心中不免便有几分得慌。说来也是奇怪,那中年男子也是阴恻恻的,但李老爷倒也还能接受,理解一些江湖人神神道道,习惯诡异,不可用常理思忖。但面对这黑布袍人,李老爷总感觉有些发毛,那人头上的黑布兜帽似乎能吸走光线一般,内里黑漆漆一片,李老爷也看不清晰那张面目,只觉得喉咙间有些干涩。
“你便守在门前,不可让人胡乱闯入房间,以免搅扰大事。”
中年男子回头吩咐了一句,旋即引着有些不安心的李老爷往外走去,一边随口介绍道:
“在下这同伴,在江湖上倒也算是赫赫有名了,正是三十六位英雄谱上排的第二十一位的铁臂苍猿是也。但他性子孤僻,沉默寡言又暴躁易怒,不好与人交流。还请李老爷吩咐下去,莫要让人搅扰他,不然惹出些事端就不美了。”
“好好...”李老爷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又扭头从一侧的管家叮嘱道:“你可听到?这院子便封上,不许任何人迈步其中。那位叫做铁臂苍猿的大侠三餐之事,便由你送去...”
管家刚要点头应下,中年男子却又出声道:“李老爷,我说的是‘莫要让人搅扰他’。”
李老爷微愣一下,渐渐有些明悟,疑惑古怪道:“纵然是...三餐都不用么?”
“他自身气血循环流转不断,内劲充沛非常,寻常三四日不饮不食都不在话下。”中年人又强调了一次,继而顿足,扭头看向李老爷道:“李老爷,请一切依照在下身份来,莫要行些无谓之举,若是无伤大雅还好,可但凡有半分可能搅扰贵公子之事...”
“定然...定然不会!”李老爷慌忙保证。
中年人双眼眯起,一对有几分斑白的眉梢却微微上挑,摇头开口道:“李老爷可知往日诸葛丞相一事?诸葛丞相一身乃有神鬼之术,为何依旧抱憾而死?”
“这个...不知...”
“其实诸葛丞相自知己身命不久矣,便以神鬼之术,布下七星续命灯,欲使此古法续命。他命人在军帐中七处方位点上长明灯...”
“哦...或许李老爷并不清楚何为长明灯,只是不知李老爷可曾登过武当山?”
“这个...老朽倒是有幸曾去拜过老君像。”李老爷擦了擦脑门的汗,应了一句。
“那武当山乃有一盏金顶长明灯,至今已燃得有百年之久,任是狂风骤雨,乃是不灭不息。这灯其实便是诸葛世家因往日欠的三丰道人人情,便送给武当山的灯烛,上一次点亮便是在诸葛丞相的军帐中。”
李老爷心中惊异,其人说的如此神妙,竟不似有假。他往日在武当山拜那老君像时,也听闻武当山有一大殿不许香客步入期间,但远远看去,那大殿铜铸鎏金,在阳光下辉煌犹如神宫,有香客说殿中顶上垂有一珠,唤作“避风仙珠”,而殿中有一老君铜像,像前一盏烛灯,长明不息。
他不是江湖中人,这些江湖轶事,自然不清楚。
“彼时,诸葛丞相自在帐篷中作法,若那七盏长命灯都能烧七七四十九天不熄灭,他便可向上天多借阳寿十二载。”
“可天下总不免有些愚蠢鲁莽之人,往往便因所谓无心之过,坏了大事。便在那施法即将完成之际,有人为报军情冲进帐篷,但却在慌乱之间,将主灯碰倒,由是诸葛丞相呕血而死。”
中年人淡淡一笑,斑白眉梢微微垂下,“在下说这番事,便是同李老爷所言,这两日之间,那屋宅中可能会传来异常声响,但无论若何,都不可吵闹搅扰,更不可开门见光。”
“因贵子魂魄已散,在下已用七七四十九位童女精血为贵公司唤回魂魄,可终究是人死难得聚灵。是以这段时间,在下乃是以‘赤血朱砂’置于贵子脑门心、背膛心、胸膛心窝、左右手板心、脚掌心等七处方位封住七窍,避免七魄游走。又将朱砂塞入贵公子耳、鼻、口中,此三处为三魂出入之所。随后用藏地‘五色布’捆绑,为贵子戴上粽叶斗笠,双肩头顶各树有一盏鲛人灯...”
“正所谓:人有三盏灯。不灭得长生。
天灯悬头顶。双手提人灯。
地灯足下起。后土济苍生。
人顶三把火。天灯衍魂火。
一把在颅间。两把左右肩
三火齐明亮。鬼神皆避让...三灯主人精、气、神,不可灭却任何一处。”
“这鲛人灯以南海鲛人油脂炼做燃料,王侯贵族便常燃于墓中,因而又换做‘阴灯’。正所谓活人续命燃阳灯,死尸还魂起阴灯。屋中其余七处也有鲛人灯燃...”
李老爷啧了啧嘴,道:“这个老朽倒是真听过,鲛人灯千年不灭,当是无忧。”
“行得是逆天夺命之举,李老爷还以为只是寻常?”中年人摇了摇头道:“这与寻常燃灯不同,起死回生之术为天地不容,若是寻常烛火,便是点都点不着。也就是鲛人灯还可燃起,只是想来也脆弱得紧,怕不是遇风则灭,彼时,纵然在下有起死回生术,也拗不过天命。”
“而若是一切顺利,待到那大婚之日有四十九个童女结婚唤郎冲喜,想来贵子也应当是可以醒来了。”
李老爷面色一喜,旋即肃然,长吸了一口气,胖脸上满是慎重之意。
“我...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