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儿，快过来，娘亲在这呢。”
朦胧间，叶清仙嗅到浓烈的合欢宜味，引领着她向那熟悉的声音步步沦陷。
脚下，孤独又漫长的石路一望无边，可行路人却有无限的期待。
周围的景象漆黑一片，她抬起头，一轮红月划破黑幕徐徐升起。
血色的月光下，方莲心身着一袭素袍，宠溺地看着不远处的叶清仙。
“娘，真的是你吗？”
三步之遥，叶清仙却怔怔愣住。她怕，此时的美好又似那万妖古洞中的凶恶。
镜花水月，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方莲心微微抬手，熟悉的木偶再次出现在她眼前。随着几缕轻烟的缓缓升起，檀木特有的香味击溃了她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
叶清仙迈开步子，一点点向那娘亲模样的木偶靠近。
“娘，对不起，这么久我竟忘了……”
她伸出手，那木偶即刻落在掌心，周身闪烁着淡淡的微光。
方莲心眼眸低垂，纵是此处血色加身，也丝毫未减对女儿的温柔。她轻轻走上前，将叶清仙一把揽入怀中。
“仙儿，是娘对不起你。都是娘不好，不该让你上那仙山的。”
“不，不怨娘。是女儿不好，没有能力为你们报仇。”
叶清仙卸下所有的防备，眼前之人是仙是魔又何妨？此刻她只想拥有一个作为女儿的权利。
方莲心拍拍她的肩膀，不舍地推开汩汩的温流。眼中刚刚燃起的光亮忽又熄灭，她指了指那木偶，小声说道。
“仙儿，娘的时间不多了，接下来娘说的话你一定要听仔细。”
“不！娘，仙儿要和你一起走！”
叶清仙死死抓住娘亲的手不放，掌中的木偶突然灵光大现，将她活生生推到一尺之外。她欲要重新站起，脚下却似被套上无数枷锁，沉重不堪再难前行。
“娘！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方莲心闭上眼，泪水将胸前的一朵白花打湿。
“仙儿，相信水若最后一次，只有她能救你了。”
话音刚落，方莲心的神识逐渐模糊，她仰天望去，那轮血色残月的红光愈发妖艳，空气中尽是罪恶的气息。
渐渐，月光从她头顶落及脚尖，涌着猩红色的异光。方莲心知道，这一世的记忆，再不会与任何人牵连片刻。
只是她真的不甘心，更是不忍心。
但是没用了。
她残存于这世间最后的一丝神识，终究要入那可憎可怖的轮回。
叶清仙惊恐地看着她逐渐消散的身体，放声大叫。
“娘！娘不要！你不要在离开我了！”
方莲心回过头，露出最后的一抹笑意。宛如鲜血般的殷红凝固于此，只留下她胸前那朵白色的合欢葵。
月光，倏得平静了。可浓墨般的天空终不见一丝星光，只有一颗宛如星辰的碎片，从明月旁悄悄划过。
将星陨落，天意难违。
叶清仙将合欢葵和木偶一并收入衣内，眼前却不见一丝泪意。千斤坠似的禁锢倏然解开，她揉了揉酸麻的双腿，重新从地上爬起。惨白色的月光浸沐其身，像灵台前渡人渡己的灵布，奠人却难奠心。
“我爱的，离我而去。我相信的，视我为棋。我本将心对世人，奈何世人笑我痴！”
叶清仙合上眼，耳畔刮过呼呼的风声。
这一念，或天或地，或生或死，似乎都不再重要。
月夜之象，随着她神识的愈发清晰，渐渐化为一摊烟雾，袅袅升起。
***
“公主，叶姑娘醒了。”
“知道了，你从侧门出去，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
刚刚回过意识的叶清仙缓缓翻开眼，环视着周围陌生的一切。
“你还好么？”
水若将洗好的热毛巾轻轻敷在她脸上，眼中闪着微弱的泪光。
叶清仙厌恶地将头别过去，眼中依稀浮现着娘亲的模样。翻身间，后背突然发出钻心般的疼痛。她猛然起身，只见那木偶正躺在床榻中央，散着浓烈的合欢葵香。
“娘亲，你还是放心不下仙儿么……”
叶清仙摇摇头，拾起木偶好生抚摸凝视。
木偶的前胸，一朵精致小巧的合欢葵赫然出现。
水若虽不知发生何事，但望见她手中的木偶，心中亦是感同身受。自己的身世从未对人言说，或者说，连她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小不点。”
“别这么叫我！”
叶清仙双手微颤，眼中的光火格外铮亮。她望着面如土色的水若，一字一句，刻入骨髓。
“你不配。”
“啪。”
水若手中的毛巾倏得滑落，热意蒸腾的云气缓缓消散，如她二人，冰冻三尺。
“是，我不配。但现在不是解决你我之事的最佳时机，你若想要活命，只能听我的。”
叶清仙冷冷地看着目光坚毅的她，半晌，她咬紧牙关，却终究是做了妥协二字的败将。因为，这是娘亲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不管是真实或假象，是梦境或俗世，她都无所畏惧。
“你想怎样。”
“如今距及笄之日虽尚有时日，可父亲亦需要时间与那璇玑石磨合。明日待他神识清醒，定会要催动你脑中的断灭蛊。那法子他也曾对我指点一二，稍后我会略微施动，你定要将那感受记得仔细！”
“等等。”
叶清仙放下手中的木偶，眸中尽是疑惑的神色，她已经不能相信任何人了。
“就算帝君将我蛊惑，可你们当那仙山之人都是傻子吗？纵然我能接近那神器，难道东觉上仙就不会发现么？”
“不会。”
水若望了望她满是惑意的眼睛，从怀中取出几朵雪花。
“既然那夜你让玲珑跟踪我，此物应该不陌生吧。”
叶清仙缓缓走向水若，指尖飞快地在那晶莹剔透的花瓣上划过。
不同于殿外呼呼疾啸的北风，那是一种温润如水的触感，让人心生舒爽。
“这……雪心铃……”
“不错。雪心铃是极寒天地间所创造出的神器，铃音可冻人心，形如傀儡。亦可以音化桥，穿梭千里。是时，父亲定会派我和你一同前去，以你对神器的感知，应当能直接通往守护璇玑石的密室。铃音亦会将周围的把守一一冻住，而你又有断灭加身，断不会被旁人发现。”
叶清仙的脸色瞬间转白，她看着久久不化的雪花，突然惊惧不已。
良久，她故作镇静地问了句。
“我该怎么办？”
“配合我，演出戏给所有人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