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州,北上于京城,为九州最北。
万古州不同于天下中段的出云州、幽州、天水州一类,万古州并没有什么常年穿行其上的商队。虽毗邻京城,却沾不上京城一分的热闹。
万古州上是当年乱世遗留下来大大小小的城,其中多半是废墟,只有少数本算是完好的,聚集了四方的人,再经过修缮之后便成了一方城,再由京城下派官员,整理税收。
安居乐业——这是形容万古毫不为过的词。
因为常年里并无商队穿行,即使是偏东靠海的地方也迎不来海上通商的船只。因为万古州实在是太北了。
没有商队过往,万古州仿佛故事中的桃花源,人人安于现状,子孙顺承其业,一代复一代。
万古州上有一座不算出众的小城。
城中有一出众的府邸,黄家。
黄老爷子坐拥大量地产,每天坐地收钱,刷拉拉的银两入了口袋。
京城派来的官员则是常年收税,就好似从黄老爷子的口袋中向外扒拉着银两。
按理说,在这偏僻的万古,在这不起眼的小城,黄老爷子就算不给这所谓“郡守”好脸色,就算将那税收全全捂在自己口袋里,那也是没办法对他怎么样的。
郡守若是上报中书,呈上的信件就得等个十天半个月,再加上途中的日子,就得二十日才能传到中书审核中。信件入了中书,再等个十天半个月,等上头安排人手,再等个十天半个月,等那上头派下来的“老爷”磨磨唧唧来了此城,花去几个月的俸禄请其胡吃海喝一顿,再由下派的官员花个十天半个月去和黄老爷子打交道……
则就好比是一边得罪了城中最有名望有财的家伙,一边伺候着上头来的老爷,花的还是自己口袋里的银两,等个将近半年才得到个模凌两可的回答:
“这段日子是打听过,本着眼见为实也接触过了,你讲黄老爷子不交税?时日还没到你就派人上门去催,还不是亲自上门去,你当你是什么二品大官,这么大架子?”
“我是觉着嘛,黄老爷子为人不错。那就是你这儿出了问题了,成天把心思放在吃喝玩乐上面,派你来这小城可不是尸位素餐的,懂吗?要为咱挣取名声,要为百姓做正事!”
京城来的“老爷”义正严辞,信誓旦旦:
“你也不知道对黄老爷子尊敬尊敬,当自己是个官就有官撑腰了?你看你逢年过节备过些薄礼送上黄府没?没有。”
“要是经常往黄府跑跑,向黄老爷子求教求教,黄老爷子对城里大小事情了解可是比你深的多的。要有当后备的觉悟……要是这么做,这事儿不就解决了吗?可真是小题大做,害的我从京城死赶过来,春日里来的,这当下可已经是盛夏了,今年就是因为你这的小破事耽搁,本来在京郊买了处小山庄好夏日歇凉,这可不都毁了,唉。”
这正是小城的上任郡守,在七八年前经历过的,由此也可见黄府在小城的地位之出众。
黄老爷子也凭此搭上了京城一位职位不小的官员。
这些几十年来,黄老爷子的两个儿子在京城中正还受着那人的照顾。
大儿子二儿子在京城各自有了家室,孙子孙女也偶尔回这座小城与黄老爷子作伴,但是黄老爷子最喜爱最无奈的,依旧是老人家二十出头的女儿黄凤凤。
院中。
石亭。
凉椅。
黄老爷子坐在凉椅上,前后摇着,悠悠然。
“死老头,快来陪我下棋!”
黄凤凤的喊声让神态自若的黄老爷子神态不那么自若了。
徐七牵着驴。
徐七牵着蠢驴。
徐七牵着蠢驴在行路。
他们在万古州。
之前先先是去了出马,又到了泗水,避开了京城。
这回也是避开了京城,直接来到了人烟稀少的万古州。
徐七和蠢驴已经走了两个多月了,愣是没遇上什么城。
“可能是路线偏了?”
“蠢驴你大爷的,两个月前的那次我就说要往东走,你偏不,这是不是都得怪你了。”
“还有一个月前,我说不要走山里,结果你非要走,这倒好,一走就是一个月。”
“你看看我们现在的衣衫褴褛模样,你看看!要不是你蠢非要从山脉里走,会遇上野熊吗?会遇上野猴子抢了我的口粮吗?”
“看看,这日子过的跟狗一样,呸!”
“摊上你这么头蠢驴,是我徐七这辈子做过的最大的蠢事!”
徐七愤愤。
就如同他话语间所述,少年和驴这两个月的日子过得可并不算好。
迷路不说,还遇上了凶恶的豺狼虎豹,还有野猴子。
身上挂了彩不说,这两个月下来大部分时候还是半饥半饱的状态,在山脉中前行简直就是寸步难行。
走这里,死路。
走这里,死路。
走这里,狼窝。
走这里,悬崖。
走这里,深潭。
走这里……
徐七差点没因为这事跟蠢驴干起架来。
所谓的干起架就是他一个劲的踢蠢驴,蠢驴一个劲的跑。
到后来,徐七连追赶蠢驴的力气都没有了。
“还是当初两只小貂在的日子最舒坦。”
小貂在的日子,行走于山野之间就跟散步没啥区别,反正一路上豺狼虎豹要么就趴着要么就跑了,除了不能克蚊虫以外,简直就是行走江湖的一大利器。
走江湖啊走江湖,不知道有多少的江湖人在走江湖的时候落入了深渊,成了豺狼虎豹的腹中餐。
徐七开始后悔当初一怒之下把它俩丢在秦岭,丢给那长发呆子了。
就不知道两只小貂如今过得怎样,还是活蹦乱跳吗?或者因为自己不在所以成天没精打采?要是这样的话,下回顺路去秦岭,一定要找长发出出气。
“两个多月都没见过一个大活人了,要死了要死了啊!”
衣衫褴褛的徐七一路走,一路不停的抱怨着,大概是因为昨晚逮到了一只野山羊,一顿下来整个人又焕发了生机——话又多起来了。
现在包裹里还揣着两只大羊腿,烤好的,还洒过盐粒。
“啊……”徐七想回想烤鹿肉的味道,虽然有点硬,可对于如今衣衫褴褛和野人差不多的徐七来讲,简直就是……
徐七正想着,脚下一个踉跄。
“谁,谁谋害我!”
徐七瞪着眼前的傻大个,憨憨笑着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