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暴雨中的死战与未来（下）
暴雨让林间的草地变得湿滑泥泞，一心只想逃命的穆九郎一脚踩在了一个不显眼的草窝中，身体随即失衡摔倒在地，手中的剑也掉在了身旁。
一道轻盈的身影从他头顶跃过，稳稳地落在了前头。将云中剑白袍当作防雨布披在身上的安念玖转过身来，冷眼俯视趴在地上的穆九郎：“有本事你再跑跑看啊。”
穆九郎抬起头与她对视，雨水从他的脸上滑落，时不时闪过夜空的雷电令他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片刻之后，他跪趴在地上向安念玖磕头，哀求道：“我跑不动了，饶了我吧……”
安念玖面无表情地抬手挥剑，剑刃对着穆九郎的脑袋砍下。
不可能宽恕，也没有必要生擒，她现在只想为同伴们复仇。
“等等！”穆九郎大声叫道，“杀害他们都是丽娘的主意！”
安念玖的剑悬停在了他头顶，她咬牙道：“让你死个明白吧，我杀你是为了还那些惨死在你手中的女子们一个公道！”
“那些事都是我师父教我做的！都是我师父教的……”穆九郎的喉咙都有些沙哑了，依然声嘶力竭地喊道。
师父？安念玖愣了愣，她心中忽然闪过一个不安的念头，如果穆九郎说的是真的，那渝陵之案背后还有元凶？
“你师父是谁？”她厉声喝问道。
穆九郎迟缓了片刻，沉声道：“我师父是江湖人称千面花郎的季无凌。”
十恶不赦中以辣手摧花著称的淫魔，千面花郎季无凌。安念玖脑海中瞬间浮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她恼怒地对穆九郎说道：“季无凌早在多年前就被我们前任大宗主柳意珂擒下了，这些你的所作所为难道也是他指使吗？一派胡言！”
她不打算再和这人废话，再度举起了手中的剑。
远处的林中忽然传来了有人用指弹击刀剑发出的清脆鸣声。
安念玖心中一震，仔细聆听感知，却没能找到对方的身形和位置，连弹击刀剑之声都是不断变换方位传来。
彼人身手在自己之上……她迅速地得出了这个判断。
“何人？”安念玖高声喝问。
无人应答，只有弹击声间歇传来，忽远忽近。
安念玖无法分辨对方是敌是友，只是凭直觉感到这人没安好心，但不知为何却不愿现身一斗，而是一直在用这种伎俩扰乱她的心神。
“你是来救穆九郎的吗？”安念玖最后质问了一声，她已经下定决心，对方不回答也无关紧要，问完这一句她便立刻结果了穆九郎。
“我是来阻拦救你的人的。”远方传来冷漠的声音。
“救我的人？”
“也许不必多此一举了。”那人轻笑。
安念玖被他的笑声弄的有些心慌意乱，余光短暂瞥见了远处林树间飞快移动的黑影，对方的行动快到她无法看清。
这时跪在地上的穆九郎眼中忽然闪过一道狠色，他方才一直在小心观察安念玖的状态，发现她的心神越来越被远处那个不知什么来头的神秘人吸引，求生的欲望让他下定决心放手一搏。
安念玖没有想到有自己的剑悬在穆九郎头顶的情况下他还敢轻举妄动，一时大意让她付出了此生都无法忘怀的惨痛代价。
穆九郎飞快地拾起落在身边的剑向上方斜挑一斩，安念玖肘部以下的右臂顿时从中断裂，连同着手中剑一起飞了出去。
惨绝人寰的哀鸣声响彻暴雨下的树林，安念玖扑通一声跪倒在泥泞的草地上，右臂断口伤处血如泉涌。
远处的弹击声至此停歇，那个飘然远去的声音带着嘲弄和惋惜说道：“你的复仇看来只能以悲剧的形式收尾了。”
然而安念玖已经根本听不清他说的话了，剧烈的疼痛几乎夺去了她的心神，连雨水都来不及冲刷掉她右臂流出的鲜血，白袍被染成半片血红。
穆九郎缓缓站起身，一脚将安念玖踹倒在地，随后骑坐在她身上，撕下一片布条扎紧了她右肘上方替她止血。
“你要是死的太快我会很苦恼的。”他露出残忍的笑意，“刚才也说过了，季无凌是我师父，我学会了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吧？”
安念玖口中发出低吼，嘶哑沉闷中带着无比的悔恨，她的脸上雨水汗水和泪水交织在一起，明亮的双眼凶光毕露死死瞪着穆九郎。
穆九郎欣赏着她的不甘、愤怒和悔恨，却微微感到遗憾，因为他唯独没有在这个少女的眼中看到害怕，那是他曾经在无数个猎物眼中见到过的。
“你不怕我吗？”
安念玖用行动回答了他，她忽然抬起了左手，食指与无名指并成剑形，朝穆九郎面门戳去。
穆九郎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在她抬手的瞬间用剑狠狠刺下，穿透了她左肩胛下方，将她钉在地上。
安念玖左手凌厉的剑指仿佛突然泄气一般，无力地软了下去。
她紧咬牙关，把痛呼压在喉咙底下，这是最后的尊严与抗争。
穆九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双手伸向衣襟，随后林中响起裂帛之声。
远方刀剑清鸣，方才扰乱安念玖心神致她落入如今这个悲惨境地的人似乎并未走远，且与什么人发生了争斗。
穆九郎已经顾不得去想那些了，他现在眼中只有面前这个一度将自己逼迫到走投无路的云中剑少女。平心而论安念玖的样貌在他的生平所碰到的猎物中算不上多么出众，尤其是在经历暴雨下的追逐之后更显狼狈不堪，但他依旧兴致高昂，甚至比以往更加激动。
“好像你的同伴来了，不过有人暂时替我挡下了。”穆九郎抓住安念玖白皙的肩膀说道，“虽然不知道那个人有什么目的，不过对我这样的溺水之人而言，哪怕只是一根漂浮的稻草我都想要抓住……牢牢抓住。”
安念玖闭上了眼，她的右臂已经失去了知觉，左肩被剑刺穿之处则疼的撕心裂肺。至于穆九郎要做什么她都觉得无所谓了，反正自己肯定活不到天亮也等不到这场雨停歇了，看不到未来的绝望之人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呢？
“纯金的吊饰？啧啧，看样子你也是大家闺秀吧？为什么要做云中剑呢？”
为什么呢？她也有点想不起来自己离开家来到云中剑的初衷了，不过……还是不要想起来好吧，在现在这种耻辱的状态下，想起那样崇高的理想和志向，简直是一种无情的嘲弄和酷刑。
“喂，喂，你倒是给点反应啊。”
老天啊，请发发慈悲，让我这就样死去吧。
……
“虞言志！”顾冰嘶声呐喊的同时，口中喷出一团血雾，他的身上已经落下了两道不浅的刀伤。
“前辈，我在！”持剑游走在侧面为他掩护的少年答应了一声，挥剑挡下了蒙面黑衣人的一记纵斩，身形却也被迫倒退了好几步。
“不要停在这里，去完成任务。”顾冰闪身挡在了虞言志和敌人之间，左手一扬将一串在电闪雷鸣时反光的银色小物件朝他丢了过去。
虞言志伸手接住，愕然发现那是一串用手编的红绳系在一起的云中剑号牌印符，印符上有云纹剑饰的印记和象征他们每个人编号的数字，数字对应的是他们在山庄受训考核时拿到的名次。
“本来这次任务结束之后，我会亲手把这些东西交给你们每一个人。”顾冰背对着他说道，“现在看起来必须提前给你了。”
“前辈……”
“不要犹豫！这是我对你的认可！”顾冰怒声吼道，“虞言志，如果你心中的信仰没有动摇，就收下这些去做你该做的事！只有完成了这次任务，你们才能算真正成为一名云中剑！”
也只有解决掉穆九郎，才能挽救这个糜烂不堪的局面……
虞言志握紧了系着一串印符号牌的红绳，咬牙道：“前辈你坚持住，我解决穆九郎之后回来帮你！”
“也说不定是我收拾掉这家伙过来帮你呢，要是你太婆婆妈妈的话。”顾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洒脱地笑了笑。
虞言志将那串号牌塞进怀里，提剑绕过顾冰和黑衣人往林子深处追去。
黑衣刀客没有管离开的虞言志，玩味地打量着明显在强撑的顾冰，出声道：“哦，把后辈支开独自留下来面对一场没有胜算的战斗，这就是你的觉悟吗？”
“我绝不能允许让穆九郎跑掉这种事发生。”顾冰回答道，“至于我能不能赢你，是另一回事。”
这时一阵此起彼伏的枭啼声从渝陵城的方向递次传来，在这个雷雨之夜显得格外突兀诡异。
黑衣刀客听到之后，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本来还想陪你们多打几个回合的，不过好像没有时间了。”
“我不会让你去救穆九郎的！”
“不，你完全弄错了。”黑衣刀客轻笑，“我根本就不想救穆九郎，不能陪你继续玩是因为有个我不想面对的人马上要来了。所以……抱歉。”
林中骤然狂风呼啸，清澈的刀光斩开雨幕，摧折无数木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