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十七方才听玄空鳕说要摧毁长生之海时心中已经极为震惊,此时又听到她要自己留下来帮忙,不免有些一头雾水——自己对羽天国的技术一无所知,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他下意识地瞧了一眼仍在发呆的玄真,虽然很想继续和那混蛋做一个了断,但眼下还得看玄空鳕的意愿。如今羽天剑在她手中,彼此之间差距如此悬殊,如果她有意维护玄真,那么仅凭瀚宇星芒和御灵术是不可能取胜的。
“我准备动身前往下层的天劫机库,启动武器自毁程序。不过还需要中枢控制台在一分钟内响应命令,但中枢控制台在上层。”玄空鳕的声音从他身旁传来,“机库内有屏蔽措施,羽天剑的空间折跃无法使用,所以我一个人没法做到启动自毁的同时赶回中枢控制台确认命令。”
余十七还在努力理解她的话,怀中已经醒来的柳意珂却发出声音道:“我听明白了,虞言志你带我去中枢控制台就行了,剩下的交给我。”
玄空鳕笑了笑,指间挥动秘术光辉,凝聚成一只萤火虫的模样:“它会带你们去中枢控制台。”
“寻路灵?”余十七恍然道,“所以连秘术也是羽天国留下的东西?”
“算是吧。”
“你打算毁掉这里,那以后再也不会有灵族的孩子在从长生之海出生了。”余十七担忧地说道。
玄空鳕沉默片刻,语气坚定地回答道:“我想彻底斩断这里与羽天国的联系,从今往后灵族也不必再供奉我,因为我不是什么神灵,也没有庇佑他们的能力。我只希望以后这一族的年轻人能够不再被传统束缚,自由地和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
余十七相信她这番话是诚心诚意的,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从内心深处为她所表现出来的人格魅力所折服。他忽然想到,如果玄空鳕愿意重返羽天国复辟皇统,想必一定也能顺利召集起许多拥护她的人吧。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玄真?”余十七的语气严肃了几分,毕竟他曾在卿遇安托付的梦境中看到过玄真在梦沼所作的恶,加上整个大雪宗都为之利用,对这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还是希望能够诛之而后快。
“我打算送他回羽天国接受审判,这样你能接受吗?”
余十七沉默了片刻,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不是执法者,不能代表羽天国行使法律,所以对玄真的审判将交给法庭。”
“可你不是羽天国的皇族吗?还是掌权的皇族吧?他都称你为公主殿下。”余十七不解地说道。
“我曾经是皇储,但如今羽天国已经步入共和。”玄空鳕笑了笑,“即便我现在仍然是国家的元首,也没有资格断言一个人的罪过生死。”
“为什么?”
“因为在共和体制下,行政、司法和立法三权是分立的,彼此之间互相制衡的同时又不能逾越界线。”
余十七微微皱眉,这又是让他听起来一知半解的东西了。
玄空鳕最后确认道:“还有问题吗?没有问题就按之前说好的行动吧,我们抓紧时间……”
“有一个问题。”说话的人是柳意珂。
她伸手指了指边上:“玄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余十七和玄空鳕愕然对视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地喊出了一声“不好”。
此时地下忽然传来隆隆轰鸣声和强烈的震感,玄空鳕脸色一沉,二话不说转身朝接引之间深处的升降梯奔去。余十七原本以为接引之间已经是长生之海的最底层,没想到在这底下还有更深的地方存在。
他犹豫了一下,把柳意珂放下来:“前辈,你去那个什么中枢吧,我不放心玥儿。”
“那可是羽天国的皇女殿下,羽天剑的正主。玄真搞不好已经拿到底下的天劫了,接下来说不定是神仙打架级别的战斗,你确定要过去凑热闹?”柳意珂很是替他担心。
“我要去。”余十七肯定地说道。
“好吧,我不劝你。”柳意珂无奈地叹了口气,关切道:“多多保重,以后要是有机会,我还想再和你痛痛快快打一场。”
余十七愣了一下,忽然想起心中的一个疑惑:“前辈莫非你也是从羽天国来的吗?你既知晓共和,又懂得长生之海的那么多东西,你……”
“要是哪天你赢了我,我就回答这个问题。”柳意珂狡黠地眨了眨眼,转而郑重地嘱咐道:“所以你得带着这份好奇努力活下来,一定要。”
余十七伸出左掌:“好,将来我一定要赢前辈一次!就用同风门的剑术!”
柳意珂与之一击掌,目送余十七进入前往底部机库的升降梯,随后小跑着跟随寻路灵离开接引之间前往上层的控制台。
第二次乘坐升降梯时余十七略微适应了失重的感觉,在下降的过程中他短暂地合上了眼缓速吐纳调整内息。虽然比较勉强,但他估计自己留存的体力和精神还能够支撑再用两到三次御灵术,多多少少还能帮上玄空鳕一点忙。
然而这份自信在他离开升降梯飞奔穿过冗长的通道抵达天劫机库的瞬间土崩瓦解。
“天劫”,这个沉睡在长生之海地下机库中的庞然巨物有着如同它的名字一般恐怖的外表。乍见之下余十七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它,或许可以称之为人形的巨龙。六对黑白羽翼交叉生长在它的背后,左右双手分别装备着巨型的双尖枪和十字盾,反射金属光泽的鳞状装甲无不体现羽天国兵器技术的登峰造极。
与之相比,余十七之前所见过的一切偃甲术不过是孩童手中的玩具。
此时此刻,那头有着金属黑白羽翼的巨龙正在昂首,伴随着阵阵刺耳的警报蜂鸣声,位于上方出击通道的隔离板逐层打开,抬头已经可以望见西荒的天空。
玄空鳕站在前方平台尽头,扶着铁栏朝天劫发出呐喊:“玄真!快住手!现在还来得及!”
立于巨龙头顶的玄真回首俯视,脸色平静毫无悔意,他将仅剩的左臂按在自己胸前朝玄空鳕鞠躬行礼:“这是对您最后的礼节,公主既然无心复国,那么便不值得我效忠了。在这一点上我承认自己是个愚蠢的人,这么多年来居然一直一直相信你是皇族的救星。”
玄空鳕眼神一凛,毫不迟疑地举起羽天剑,一道极其细微的红色光线从西荒高天之上垂直射下,透过机库顶部的出击通道不偏不倚地落在玄真的眉心。
哪怕玄真只是微微有所动作,那道红线也会同步游移。
“哦?离子炮的瞄准线?是用羽天剑调动了部署在外天域战备值班的‘神鸟’么?”玄真无所谓地笑了笑,“就算你现在下达攻击指令,打击到来之前的时间也足够我启动天劫。而在天劫面前,就算你能用羽天剑集中整个羽天国的军队又能如何?”
“你对武器的了解还是太浅薄了。我不想杀人,所以最后给你一个机会。”玄空鳕冷酷地威胁道,“协助我毁掉这里的一切,老老实实回去接受审判,这样或许能够减轻你的刑期。”
玄真从鼻子里发出哼声:“你做梦!我筹谋了那么久,为的就是今天!哪怕伤痕累累,拖着这副残躯也要扫尽叛逆!好歹我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好歹我还记得自己是羽天国的皇……”
一道血箭从他的额头上飙射而出,那慷慨激昂的宣言也随之中止。
双眼圆瞪的玄真仍然张着嘴,但口中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身子后仰踉跄了几步,而后脑袋一歪从天劫的头顶摔下。
“他……已经死了?”余十七趴在铁栏上朝机库发射井下方眺望,玄真落入了黑暗的深渊中,那张讨厌的嘴再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死了。”玄空鳕垂下握着羽天剑的手,有些遗憾地说道:“他在羽天国的时候是个植物学者,想来是心中那份执念驱使他学习了很多关于圣战时代兵器技术的知识,不过终究还是个外行。我用瞄准线锁定他的时候,胜负就已经分晓了。”
“是那道红色的线杀死了他?”余十七感觉后背发凉,这种杀人技对他而言根本无法想象。
“嗯,加大功率之后的瞄准线虽然伤不了天劫分毫,但烧毁人体组织已是绰绰有余。”她说着走向前方的塔桥,对身后的余十七吩咐道:“你就留在这里等吧,我去启动那东西的自毁程序。我有些累了,还是让这一切尽快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