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余十七的要求下,顾铭舟以外其余被关押的六名隶属于江州分渡的刺客也得到了释放。
获得自由的刺客们个个都显得有些茫然,这倒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最近一段时日江州分渡动荡颇多,前有聂归疆几次抽走精锐好手,令渡司之位几度变化,而今的渡司顾铭舟又忽然变成了荒芜宗的人,令他们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
余十七看出不少人心生退意,便让金猊等人不要阻拦,放想走的人自行离去。
“你接下来要去洛汉?”顾铭舟在后院打了井水,梳洗一番后换下了被关押在柴房中弄得脏兮兮的衣服,重新回到余十七面前时模样已经变得讲究了许多。
他不是那种眉目英挺锋芒毕露的人,乍一眼看去相貌平平无奇,大概正是因为这种泯然众人的外表所以更适合做卧底。
“我要去洛汉帮我娘。你呢?在忘川待不下去了,回山庄么?”余十七问道。
“不回去了。”顾铭舟咧嘴一笑。
余十七闻言将目光移向他:“不回去的意思是……不想再为荒芜宗奔走效命了?”
“回答是的话,特遣会将我就地正法吗?”
余十七沉默了一下,像顾铭舟这样能够做卧底潜伏的人,甚至会比一般的云中剑行动组成员知晓更多的机密,这样的人不经宗主会批准擅自脱离是一定会被视为叛逃的。
云中剑特遣的一项权力就是临机决断,对有潜在的威胁可以先斩后奏,这当然包括处理掉叛逃。
但余十七觉得自己还是没法做到这般冷酷无情,只能回答说:“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吧。你若能保证对山庄的机密守口如瓶,我可以帮你遮掩,就说你身份暴露已经死了。”
顾铭舟莞尔一笑:“我和你去洛汉。”
余十七愣了愣,也没有问他理由,只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他想顾铭舟在江州潜伏已久,情况比自己熟悉,一同前往洛汉或许能帮上些忙。虽然眼下他对自己的身手比较自信,但也没有狂妄到觉得能够凭一己之力挑下整个天命盟的程度,况且这也不是云中剑一贯的行事风格,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是想尽量避免冲突。
“少主,马已经准备好了,另外有先遣去洛汉的人打探回一些情报,或许你会感兴趣。”
“说吧,这里没有外人。”余十七看了看金猊,“顾铭舟会和我一起前往洛汉。”
“天命盟日前封锁了洛汉周边要道,对过往行人进行盘查,尤其是离开洛汉的查的格外严格。”金猊淡淡一笑,“由此看来,藤宗主和灵音的人尚在城中。”
余十七微微皱眉:“天命盟如此行事,洛汉的官府难道不管吗?”
“以天命盟在洛汉的影响力,恐怕当地官府也要仰其鼻息。根据我方的情报,天命盟在洛汉至少有盟众两千人,盟主江弈也算是江北武林名宿,内功拳掌精湛。不过……”金猊言语一顿,脸上忽然闪过欲言又止之色。
“不过什么?”
“据幽部暗中观察,天命盟似乎丢了其赖以传承的内功绝学——道天诀。”金猊神色异样地说道,“传说道天诀是其祖师江禛一朝顿悟所创,有此内功为根基方能令其门下武学发挥出真正的实力,但当代盟主江弈身上并无道天诀内力,他的一双儿女似乎也不曾修习。”
余十七摇了摇头示意金猊不必再说下去:“这是人家门派内部的事,不管天命盟的神功是失传了还是本来就不曾有过,都与我要做的事无关。”
“是属下多嘴了。”金猊自嘲一笑,他还以为余十七会对武功绝学之类的情报感兴趣,甚至来汇报之前已经构想好了一份借此番前往洛汉的机会打探道天诀情报的计划,但既然余十七志不在此便也只好就此作罢了。
金猊悄悄抬眼打量着余十七,这位“少主”着实令他有些捉摸不透,不在意权力偏偏又有着得天独厚的身份和人际关系,不贪求武功却年纪轻轻有了比肩宗师的身手,难道这一切都只是运气好么?
“洛汉有我娘的消息吗?”余十七关心地问了一句。
金猊赶紧回过神来,谨慎地回答道:“天命盟似乎很小心地在控制与荒芜宗有关消息从洛汉传出,不过他们这么做反倒欲盖弥彰。幽部的人虽未见到藤宗主,但找到了几名灵音密探暂时落脚的点,这些人身上都有伤。属下可以肯定,藤宗主就在洛汉。”
“如此看来,天命盟封锁道路的意图便是阻止这些受伤的人轻易离开,而我娘是不会丢下他们不管的,她确实还留在洛汉。”余十七肯定地说道。
他正准备下令出发赶往洛汉,一旁的顾铭舟忽然开口请求道:“可否给我半个时辰时间,走之前想办点事……”
余十七看他神情恳切,虽然心中急于去洛汉见藤以宁,但此时也沉得住气答应道:“去吧,半个时辰后北门见。”
都已经到渝陵了,也不差这半个时辰。
顾铭舟感激地向余十七道了声谢,而后飞快地出门离去。金猊用折起的铁扇轻敲掌心,笑眯眯地对余十七道:“少主都不问一声他要去做什么事,就答应给他半个时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事,打听的多了惹人讨厌。”
“若是顾铭舟一去不回呢?”
“那就当我没见过他,浪费的半个时辰在路上赶回来。”
金猊对这个回答略微感到意外,不过略一思索倒是附和余十七的脾气,于是微微一笑道:“去北门用不了半个时辰,少主这几日马不停蹄赶路,也不曾好好吃上过一顿热饭,属下现在去命人弄点热食回来。”
余十七不太习惯有人对自己这样近乎讨好的奉承,但金猊的提议似乎合情合理,他也确实有些饿了。一时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余十七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只是好像有些对不起顾铭舟,人前脚刚走,他们这边就准备好吃的,看他那副被关了多日的样子,应该也没吃上几顿好的。
“无论你让人去弄什么食物,多留一份打包的。”余十七对金猊嘱咐道。
“明白。”
“还有……”余十七有些犹豫,在他转身之际说道:“其实你早就知道顾铭舟是荒芜宗的人了,刚才是故意让我出面救他是不是,多谢你卖我人情。”
“只是属下分内之事罢了,何必言谢。”
“但我可能不会如你期待的那样,做我爹的后继之人。”
金猊低下头,不以为意地说道:“我是愚忠之人,只懂得为主分忧,主上要做什么事,属下无权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