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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5 剑圣(1)

没想到开在东平城这偏僻之地的赌场比起帝都也不遑多让,跟随陈镜玄入内的余十七心中不住惊叹。赌场内人满为患,操着四方口音的人都有,甚至还有些容貌与中洲人大异的外域胡夷混杂其中。

镇场的黑衣保镖们见了陈镜玄皆对其毕恭毕敬地弯腰行礼,口中齐声称呼“老板”。

陈镜玄对其中一人吩咐了几句,那人随后便在前方为之开道引路,领着众人从赌场中穿行而过。

周围时不时有人一掷千金嬉笑怒骂,有输了钱的认出陈镜玄,哭喊着扑到他面前胡言乱语哀求,立刻被一旁的保镖面无表情地拖开了。

“这还真是个销金窟,吃人的地方啊。”未秋桐评价道。

“趋利而来,愿赌服输,我可没有逼他们。”陈镜玄轻笑,“这也叫吃人的地方吗?”

未秋桐哼了一声,显然不接受陈镜玄的这套说辞,她拉了拉余十七的衣袖,凑近他耳边小声提醒道:“我总觉得这个陈镜玄有些奇怪,让人摸不透,你还是小心一点吧。”

“你别太紧张了,他的身上感觉不到内力的存在,应该确实不会武功。”余十七说。

未秋桐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心中多了几分警惕,于前行中小心地观察着四周。

陈镜玄的赌场很大,共有三层,仅仅是他们所在的这第一层便容下了数百人在赌博寻乐,每一座赌桌附近皆有黑衣保镖负责维持秩序,粗略估算下来光是一层保镖就有大约四十人。

“柳安臣真的在这里?”一路沉默的牧天泽此时终于出声,他对赌场人多且喧哗的环境感到非常不满,只想尽快见到柳安臣与之一决高下。

“阁下武功高绝,我岂敢欺骗于你?”

陈镜玄领着众人来到一座四四方方的小隔间门前,黑衣保镖上前替他拉开了门。

“上楼的楼梯不是在另一边吗?”未秋桐奇怪道。

小隔间容下四人站立还有些宽敞,外头的黑衣保镖随后帮忙关上了门,随后陈镜玄摇动了一下悬在门边的绳铃,上方不一会儿便传来了绞盘转动的锁链声,隔间载着四人缓缓上升。

余十七心想,这倒是和长生之海底下的升降梯有些相似,只不过长生之海是用羽天国未知的技术驱动的,而这边显然是上面有人力在转动绞盘。

未秋桐头一次见识到这种新奇的东西,心中大为惊叹,但她看余十七和牧天泽皆不动声色,自己也努力表现得极为平静。

上升的感觉停止之后,陈镜玄告诉他们已经来到了赌场的第三层,隔间外依旧有黑衣保镖帮忙开门。这一层已经听不到喧哗吵闹的声音,装饰极为富丽堂皇,两侧的回廊分布着数不清多少个单独的房间。

“这一层是专为身份特殊的显贵客人准备的,赌的内容也不局限于底下那些骰子推牌,只要客人想赌的什么都有。”陈镜玄说道。

“那中间那一层是什么?”未秋桐问。

“中间那一层嘛……”陈镜玄神秘地一笑,“这么说吧,只有从中间那一层赢过来的人,才有资格来到这一层与真正的贵客们一同参与游戏。”

未秋桐笑了笑:“那我们这算是走了后门?”

陈镜玄笑而不语,在前方拐角伸手示意:“这边请。”

最终一行人停在一间门口挂着“月羽”木牌的房间之前,陈镜玄上前叩门:“柳老前辈,有宸粼来的客人前来拜见,不知老前辈可愿意一见?”

片刻之后,房间内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我不记得宸粼有什么故人值得相见的,让他们回去吧。”

牧天泽额头青筋一跳,抬起双掌就要破门而入,陈镜玄急忙阻拦道:“且慢!容在下再与柳老前辈商量商量……”

“我来都来了,由不得他不见。”牧天泽掌风一卷将陈镜玄推开,而后再一掌向前拍去,将木门拍个稀烂。

余十七扶住被推得险些摔倒的陈镜玄,紧张地看着牧天泽和被强行破门的房间,边上的未秋桐则已经按剑欲拔。

房间内有两人正在对坐下棋,执黑棋者留着半月型的武士发髻,一身黑付纹羽织,此时正有些惊讶地扭头看向门外。坐在他对面的白衣长髯男子则是一脸淡然,捏着白子端详着棋盘长考,完全没把门外的变故当回事。

牧天泽径直踏入房内,伸手对白衣长髯男子邀战道:“柳安臣,听说你在中洲已经多年没有敌手,今日牧天泽特来讨教!”

白衣长髯男子听罢微微一笑,随后将手中的棋子放回瓮中,起身拍了拍衣袖。

“呃……”身着羽织作扶桑武士打扮的黑衣男子伸手似乎想要挽留。

牧天泽侧身让出了路,示意白衣长髯男子随自己出去找个宽敞的地方再动手。

但那白衣长髯者却对仍坐在原地的黑衣扶桑武士拱手行礼道:“柳先生,看来今日这棋是下不成了。”

“那不如让陈镜玄过来记谱封盘,咱们等会儿接着再下?”

“好说。”白衣长髯者笑了笑,随后转身离去。

牧天泽眼神怪异地看向坐在棋局前的黑衣扶桑武士:“你才是柳安臣?”

“怎么?想要来挑战我,却连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么?”柳安臣哂笑。

“谁能想到宸粼的剑圣会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扶桑人的样子。”牧天泽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之情。

“入乡随俗,要让人家的武术界接受你并愿意和你交流,这些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的。”柳安臣耸了耸肩,却仍然没有起身接受挑战的意思。

“打上门去,还要管人家接不接受?”

“若是只求分个胜负,当然不用管这些。”

“除了胜负还有什么更重要的吗?”

“赢要知道为何而赢,输要知道为何而输。即便赢了还能从对方身上看到可取之处,如此自身武艺才能进步。”柳安臣淡淡道,“仅靠手中刀剑是不能让对方折服的。”

牧天泽冷笑:“我不但要分胜负,还要分生死,赢的那一刻便是对面的死期,恐怕输给我的人也没什么机会告诉我他有哪一点可取。”

“那真是可惜了。”

“废话那么多,你不会是不敢和我打吧?”

柳安臣仿佛没有听到他的挑衅之语,对外头喊了一声:“陈镜玄,过来把棋谱记一下。”

“好嘞。”陈镜玄没什么架子地应了一声,毫不犹豫地跑进去站到棋盘边上。

他只扫了一眼黑白交错纠缠的棋盘,便抬手拂袖将棋局搅乱,黑子白子各分一边,归入两边棋瓮之中。

未秋桐见了这一幕有点不敢相信:“这么复杂的棋局,只看一眼就记住了?”

余十七也佩服道:“陈先生果然不是普通人。”

牧天泽等了许久,耐性已经快要耗尽,眼见陈镜玄收拾了棋盘之后柳安臣依旧没有动身的意思,终于忍不住上前威胁道:“你若再不肯应战,就不要怪我不讲规矩,欺负你手中无剑了!”

“你真的看到我手中没有剑了吗?”柳安臣笑。

“故弄玄虚?”牧天泽再不犹豫,当头一掌劈下威势惊人。

柳安臣身子一转,贴着掌力的边缘绕开,顺手抓住傻站在棋桌边上陈镜玄把他丢向了门外:“外头的小子,好好接住了,别摔坏了我女婿。”

余十七运起风脉真气踮脚一跃,凌空接住了被柳安臣丢过来的陈镜玄,手上传来的强悍力道让他胸口发闷,险些被砸飞出去。

好不容易靠云脉内功转移卸力,余十七托着陈镜玄落地,心中腹诽道:柳家人的腹黑怕是代代相传,这柳老前辈嘴上当陈镜玄是自己女婿,把他丢出来的时候却没想着力道用轻一点。

要不是自己同风门的内功转换自然应对及时,换了未秋桐来接这个人就算双双受伤也不奇怪。

余十七刚把陈镜玄放下,忽然感觉自己腰侧扫过一阵强风,无刃剑秋叶自行从新换的一副剑鞘中脱离,直飞入柳安臣手中。

“秋叶?”柳安臣将无刃剑抓在手中时随意扫了一眼,眼神却凛然一变,“阿珂的剑怎么会在你手中?”

“我……”余十七还来不及作答,屋内的人身影一闪晃过了牧天泽,携剑朝他直奔而来。

边上的未秋桐本能地拔剑遮拦,却在一触之下便被柳安臣绞落了手中剑,黑付纹羽织旋转翩飞,柳安臣以海底捞月般的动作将未秋桐脱手的剑一把捞起,双剑动作毫不停滞地砍向余十七。

“虞公子!”未秋桐见余十七站在原地不躲不闪也没有拔身后未隐的意思,情急之下竟然不顾一切地朝他扑了过去。

余十七周身风云两脉真气骤然流转,形成强劲的气流将未秋桐反向推开,他明亮的双眼紧盯着柳安臣双剑的动作,看准时机使出了无剑之卷中的招式!

坐倒在地双手撑在身后的未秋桐吃惊地看着停下动作的两人,柳安臣握着从她手中抢来的剑的左手被余十七以胳膊牢牢锁住,右手的无刃剑则停在了余十七颈侧。

“这……”她心想余十七虽然还是输了,但柳安臣竟然肯停下手来,看来事情还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

“虞少侠没有输,这是平手。”

陈镜玄说着来到未秋桐身边,颇有风度地伸出手想将她拉起来,后者却没有领情,撑地的手略一发力自己站了起来。

“陈老板懂武功?剑都架脖子了,这算平手?”她没好气地问道。

“你别光看两把剑啊,看看下面。”陈镜玄笑道。

未秋桐愣了愣,目光下移,忽然粉脸一红,余十七的膝盖悬停的位置距离柳安臣裤裆只有尺寸之遥,看动作显然是金刚菩萨脚的衍生变招。

僵持片刻之后,柳安臣微微一笑率先撤剑松手,余十七也随后收了架势,两人各退一步分开。

“无剑白刃取,这招是我女儿教你的?”

“算……是吧。”

“这么说来你是天理太常流的弟子,我的徒孙?不错不错,看来阿珂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教出来的徒弟甚得我心。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柳安臣神情欣然,迫不及待地问道。

“柳老前辈,晚辈虞言志,师承同风门虞令维掌门,现为云中剑效力,受前任代理大宗主柳意珂之托讨伐扰乱江湖的十恶不赦。”

柳安臣眼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神色也随之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