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的枫林将整晚保持明亮, 直到日出法术才会消失。
失树叶的枫灯伫立在舞台两侧,盘根错节的枝干光华夺目,树纹如同发光的河流。原暮踏上舞台, 他同样带着枫叶手环,随着他注入手环内的妖力, 树梢上接连生出红底金纹的枫叶, 这些枫叶皆有玉盘大小,剔透如水晶, 其上刻有一行行文字。
这便是枫桥学院的毕业证书。
枫叶形状的证书从枝头飞入每个学生手中,徐以年接住了己的毕业证, 他的手指抚摸过枫叶表面发光的文字:
徐以年,480届入学,已修完教学计划规定的课程,成绩合格,予以毕业。
上百张毕业证书相继掉落, 最后只剩几片枫叶还孤零零地缀在树梢。望着下方一张张年轻的面孔, 原暮道:“每年这个候,师都会看着大家离开校园, 往更广阔的天地。从来到学院,枫灯仪式我都快看了一百多次, 一个世纪过,它依然是我最喜欢的仪式。”
原暮面带笑意:“实在非常漂亮, 是不是?”
“是!”
台下齐齐回应。
徐以年嘀咕:“居然还有互动。”
“有一位学生该在这里和大家一起毕业, 但他牺牲在了黑塔的任务中。”原暮收敛起轻松的神色,嗓音低沉,“他叫叶悄。”
徐以年沉默不语。
宸燃拍了拍他的肩膀,远远的, 夏子珩朝他们的方看来。
“还有姜秋月、顾晓东……”原暮又接连了几个名字,“他们都为同伴与和平共处条例奉献了生命。这些毕业证书会放入学院的荣誉陈列室,枫桥学院将永远记得他们的名字。”
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雷鸣般的掌声中,舞台上的副校重新展露笑容:“十一年前,和平共处条例在十字大街签订,它的诞生离不开两界的共同努力,但和平路远不止于此,相信每一位同学都会在这条路上有所作为。”
“祝大家一往无前、心怀不惧,己的力量改变这个世界。”
舒缓悠扬的钢琴声流淌如水,伴奏的弦乐队在仪式结束后奏响了乐曲。大礼堂内撤掉了大半桌椅,一对对学生情侣滑进舞池。受邀的投资人与学院的师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觥筹交错,谈笑往来。
徐以年记着唐斐的话,吃了点东西垫肚子后,便在靠窗的位置找到了唐斐:“师傅。”
唐斐原正与一名中年男子交谈,见徐以年过来,他对方点了点头,而后面朝徐以年:“走吧。”
唐斐带着徐以年一路穿过人群。远远瞧见男生离的背影,郁槐的手指在香槟杯上叩了叩,原暮注意到他这个心不在焉的小动作,示意他看不远处:“看看花先生,人家可比敬业多了。幻妖一族家大业大,院倒台后他一个人管得井井有条。”
花衡景和几位投资人聊得十分尽兴,尤其是其中一名女投资人,一双眼睛都快他身上了。郁槐只看了一眼,兴致缺缺:“我很有钱。想和由港做生意的已经排到下个世纪了,不需要我出卖色相应酬。”
原暮:“……”
徐以年跟在唐斐身后走出大礼堂。夏季夜晚,草丛中传来声声虫鸣,枫湖湖畔明亮如白日,金枫叶的倒影令湖面波光粼粼。
“我听,在黑塔被下了血契。”唐斐忽然道。
徐以年应了一声。
“身体有什么不适吗?血契发作非常痛苦,有有留下后遗症?”
徐以年迎着唐斐的目光,不知为什么,他有第一间出与郁槐结了婚契的事情,而是含糊道:“有大碍。”
“目前暂找不到契主,下一次血契发作可能有生命危险。”唐斐到这里,微微蹙眉,“我的血应该能覆盖掉原契主的血。”
血契有两种常规解法,一是杀死原契主,二是与一个比原契主更强大的新契主再次订下血契,新血契将覆盖掉旧血契,但受契者同样需要新契主的血来续命。
徐以年一愣:“什么意思?”
“这是有办法的办法。”唐斐见他似乎接受不了,语气放缓,“和我订下血契,才能保住的命。”
徐以年面露惊讶,想到唐斐愿意这样救他,但如果有鬼族的婚契这的确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他犹豫片刻:“师傅,其实我…我和郁槐订了鬼族的婚契,我身上的血契已经解除了。”
这句话仿佛触碰到了某种开关,唐斐的神色倏忽暗下来:“和郁槐……订了鬼族的婚契?”
唐斐的声音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四周的气氛却犹如凝固。徐以年张了张口,看见唐斐难看至极的脸色,最终敢出话来。
“徐以年,是想重蹈覆辙吗?”唐斐死死凝视着他,难得在面对徐以年带上了怒意,“还记不记得的命相,是在害他,更是在害己!”
徐以年小声:“事的师傅,这个婚契可以解,我和郁槐不会像以前那样——”
“他跟可以解?”唐斐打断了他,清冷的眉目间满是压抑的怒火。徐以年察觉到情况可能和己想象中不同,迟疑地点了点头。唐斐眼中骤然爆开冰冷的凶光:
“被骗了,鬼族的婚契只有一方死亡才能解除。”
徐以年睁大眼睛:“什么……?!”
“这可不是普通的婚契。”唐斐的表情暗含讥讽,“即使在鬼族中,也鲜少有夫妻选择结这种婚契。结契后双方能共彼此的灵体,但相应的,如果其中一方变心,变了心的鬼族将逐渐失己所有的灵体,最终沦为有力量的废。”
鬼族的婚契凌驾于所有契约上,却也有异常苛刻的制约条件。若结契双方恩爱幸福,婚契能消除一切负面契约,可一旦感情产生裂痕,鬼族将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因此反目成仇、相互残杀的夫妻不在少数。
徐以年陡然僵在原地,不敢相信这个契约竟然有如此强大的约束力。他根就不是鬼族,也有任灵体,郁槐和他结契百害而无一利。
徐以年脸色发白,匆匆对唐斐道:“师傅,我有事先走了。”
他刚转过身唐斐便抓住他的手,神情冷硬地问:“还想哪?”
徐以年满脑子都是婚契可能造成的影响,这候也顾不上别的,直接甩开了唐斐:“我要找郁槐!”
唐斐的手指僵在空中。须臾后,他慢慢收回手,留在原地注视徐以年跑远的背影。
道路两旁金色的枫树延绵不绝,徐以年跑得很快,正要一头冲进大礼堂里,有人从旁边拉住他:“慌慌张张跑什么呢。”
熟悉的音色令徐以年一下扭过脸,他望着郁槐略带调侃的面容,心里急得要命:“知不知道——!”
他到一半又止住了话头,再怎么样,郁槐也不可能不清楚鬼族婚契的约束:“……在想什么啊!鬼族的婚契明明是不能解的!”
一想到郁槐有可能失灵体,又一次因为他变得不幸……
只是想想,徐以年就快疯了。
他声音不小,不少人朝这边看了过来。郁槐脸上的笑意逐渐淡,拉着徐以年走到角落中,结界延展后,再也有人能看见他们的身影。
郁槐看着他因为情绪激动而越发明亮的眼睛,男生眉头紧蹙,模样就像在质问。郁槐心里一刺,语气不知不觉恶劣起来:
“是啊,不能解。一辈子都得和我绑在一起,那又怎么了?”
见他干脆地承认,徐以年的脸色越发苍白。他这副样子令郁槐心中火气更盛:“五年前订婚,这可是亲口答应过我的。”
猝不及防听他提及旧事,徐以年心里格外痛苦,他强迫己不再看郁槐。
“……我会想办法解除婚契的。”
他着,手指颤抖地取下了胸前的紫钻胸针。他将手心摊开,递到郁槐眼前:“这个还。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面前的鬼族眸光骤暗,如同黑云压城。那样恐怖的压迫感令徐以年身上下每根神经能地紧绷,可郁槐直直地望着他,神色竟像是有些难过。
“非要这样吗。”
徐以年狠下心,直接将紫钻胸针塞进他手里,郁槐却在最后一刻避开了手。无数人趋若鹜的由港钥匙落在地上,徐以年逼己收回视线。他闷头朝前,同郁槐擦身而过,他被猛地一推,后背一下撞上了枝繁叶茂的枫树。
树叶伴随晃动沙沙作响。徐以年在郁槐压上来不停推攘。但对方的膝盖抵住了他的腿,结实有力的身躯同他紧紧相贴。妖族单手便锁住了他的双腕,将他手腕举高按死在树上。
郁槐发怒的力气大得可怕,徐以年又挣扎不断,白皙的手腕很快浮现出一圈红痕。徐以年一急,大声道:“放开!”
他的抗拒彻底惹恼了郁槐,暗紫色的眼瞳光华流转,隐约透出残忍凶暴的兽性。郁槐气到极点,竟是慢慢笑了。
徐以年背后唰一下冒出冷汗。郁槐另一只手轻轻掐住他的脖子,逼迫他仰起头:“以为跑得掉吗?”
在绝对的力量前,他根无能为力。
“不……唔!”
徐以年想要偏过头,原握住他脖子的手指狠狠掐住了他的下巴,强行逼迫他承受亲吻。
尖锐的疼痛落在唇瓣,徐以年呼吸紊乱。属于妖族的气息带着极为强烈的侵略性,肆无忌惮地攻城掠地。好几次徐以年想要咬他,却都被扰乱了智。
终于,徐以年崩溃地闭上了眼睛。
郁槐见他不再激烈反抗,逐渐松开了对他的钳制,转而将徐以年整个人揽入怀中。
“是我的。”他有些着迷地注视怀中人稠艳的面庞,“永远都是。”
徐以年浑身颤抖,眼中溢出了泪水。郁槐一顿,指腹力擦他的眼泪,徐以年的眼角立即泛起一圈红色,模样狼狈又可怜。
郁槐视若无睹,捧着他的脸又要吻下,徐以年在这尽身力气,倏地推开了他。
徐以年心灰意冷,眼泪不断滴落:“……够了,别再这样了,我不能靠近。”
不等郁槐话,他的情绪到达了极点。徐以年胸口剧烈起伏,语无伦次:“我会害死的……和上次一样,妈妈死了、被追杀进埋骨场都是因为我……!!”
他越越荒唐,郁槐一把抓住他的手:“什么和上次一样?到底在怕什么?!”
见他如同丢了魂魄,面色苍白异常,郁槐怒吼道:“清楚,徐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