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广见陈正一脸愕然,惊得杵在那里像是一座石雕,忍俊不禁道:“陈侍读好无礼啊,难道见了本太子也不知行礼吗?”
陈正这才从萧广的话中清醒过来,并且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被皇帝选为东宫侍读,也知晓了那天钱忠义为什么不明不白地叫自己在左帐中等他,原来这一切都是这太子搞的鬼。坊间多传闻说当今太子生性顽劣,做事不喜欢按套路出牌,如今见他玩出这一手,想必坊间的那些传闻不是空穴来风。
陈正思绪清晰后正要下跪行礼,萧广一把搀住陈正的臂膀笑道:“哎,本太子跟你开个玩笑呢,你不必当真。你既然是东宫侍读,那便是本太子的同学,你将本太子当成你的同学一样对待就行,没必要行跪拜礼。”
见太子语气真诚,陈正便慢慢地直起了弯曲的膝盖没有下跪,只是向萧广作了个揖道:“微臣那日有眼不识泰山,言行举止上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太子恕罪。”
萧广摇摇手,又轻轻地拍打陈正的肩膀不以为然道:“陈侍读此话不对,若是当日你有得罪我,我岂还会向父皇举荐你做东宫侍读?我在太原府的时候对你的事迹略有耳闻,心中惊奇,想象不出一个文弱书生如何能有那番能耐,于是我下令叫钱都指挥使亲自去视察前线,自己偷偷假扮他的亲兵校尉一同前往,想见见你本人。
说真的,我对你是一见如故,印象非常深刻,于是回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向父皇举荐你。本太子自小在深宫长大,像你这般岁数的正常男人,本太子也没见过几个,从今往后,你我既是主仆,也是同学,更是朋友,亦或是兄弟,你看如何?”
陈正听闻太子竟然要跟他称兄道弟,心中受宠若惊,膝盖情不自禁地弯曲“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道:“微臣何德何能,竟得太子如此青睐,微臣不敢跟太子称兄道弟,能做太子的一个马前卒心便足矣。”
萧广赶紧将陈正扶起欣悦道:“你看你看,又跪了,本太子不是跟你说了嘛,陈侍读不必向本太子下跪,我们是同学啊,难不成你们同学之间也整天跪来跪去的吗?”
见萧广这么说,陈正心中温暖得像是涌出一股温泉,温润了心肺,感觉这寒冷的天气一下子烟消云散,仿佛阳春三月已经到来一般。
萧广将陈正请进书房,二人对坐后,在门口迎接陈正的那个中年太监捧着一个精致的放有两个小青花瓷瓶的托盘低头弯腰恭恭敬敬地走到萧广面前,萧广顺手将这两个小青花瓶拿起递到陈正的手边说道:“你这肩伤还没痊愈,就要你千里迢迢从龙里县赶来,这一路上车马劳顿,肩伤想必难以愈合,想到这我于心不忍,也不知能做些什么,只能叫太医磨制两瓶上好的膏药送你,瓶子稍粗的药是愈合伤口的,另外一瓶药是祛除疮疤的。”
陈正见这太子竟然考虑得如此周到,心中的感激之情像是山洪般泛滥,激动得难以言表。未见到太子之前一直揣摩太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好不好相处,他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一定要谨言慎行,千万不能惹下什么罪过。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太子竟然如此平易近人,一点皇家那种高高在上的架子都没有,简直与自己在书院时那些同学无异。坊间对太子的传闻多是他的不良行为,然而对于他有这么好的品德为什么没有在坊间传开呢?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萧广送了陈正两瓶药膏后对那个中年太监说道:“刘景啊,去把他们五个也叫进来让陈侍读认识认识。”
那个叫刘景的太监唱了个喏后倒退着身子离开,不一会儿,六个高矮不等,胖瘦不齐,长相不尽相同的太监进了萧广的书房,唯唯诺诺地站在一旁。萧广指着他们依次对陈正介绍道:“陈侍读,这是齐欢、这是许宁、这是胡明洪,这是郑可,这是马必同,刘景你刚才见过了。他们是父皇配给我的六个亲随,本太子是他们一手带大的,他们算是本太子身边最亲近的人了,现在又多了一个你,你们可要好好相处啊!”
萧广一下子报了这么多人的名字,陈正哪里记得过来,除了刘景,其他五个人他一个也没能记住。陈正扫视了一下那六人,基本上都是三、四十岁的样子,其中有一个人,样子看上去应该是他们当中最年轻的,可能也就三十出头,长得清秀俊俏,眉宇间有股洒脱的气质,若事先不知,谁能猜出他会是一个太监?
这六个亲随跟陈正还有萧广谈笑了几句,萧广便问刘景道:“刘景啊,赛虎早饭还没喂呢吧,趁李老头来之前赶紧将它抱出来喂食啊!”
刘景一听,屁颠屁颠地跑出书房,不一会儿抱进一只毛色金黄纯一的可爱至极的小狗来。萧广见到小狗喜笑颜开,赶紧上前将其抱在怀里又是捏捏耳朵,又是刮刮鼻子,对这小狗的喜爱之情尽显脸上。
萧广正要给这小狗喂食,突然一小太监跑进书房禀报道:“太子,李太傅大人来了。”
萧广一听愕然道:“这李老头,今日如何来得这般早?刘景,快将赛虎藏好。”
刘景赶紧上前要接过小狗,萧广看见窗外李侍讲马上就要进屋的身影,慌乱而焦虑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兀地,他目光扫到书架下一只放书的木箱,于是想也没想立刻打开将小狗放了进去,然后将箱子盖严实。
此时李侍讲也正好进屋,因为他是皇帝钦点的东宫侍讲,是太子的老师,所以不需要向太子行礼,反而是太子要向他行学生礼。
顺承帝一共为太子选了两个侍讲,首讲是严崇,左侍讲叫李瑞泽。这二人都是学富五车的大学者,本朝的状元。尤其是严崇,小时候是被人公认的神童,十岁就中秀才,十五岁先后中举人,中贡士最后又中进士,并且这三中都是第一名,分别是解元、会元、状元,他现在是本朝现活着的为一个连中三元的人,也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连中三元的人,这消息一出,轰动了当时整个书生界。
因为当时严崇岁数过小,还不能为官,直到十八岁后,他才被永安帝选为年仅十岁,当时还是太子的顺承帝的侍读。如今严崇已位极人臣,既是帝国的丞相兼吏部尚书,又授太傅,日理万机的他自然没有功夫过来给萧广授课,仅仅是挂了个名而已。
李瑞泽已年近六十,但身骨健朗,气质刚毅,他见萧广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皱了下粗黑的倒八字眉,略带责备的语气问道:“太子何至如此惊慌,难不成忘了老夫所讲的,为君者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吗?”
萧广似乎对这李侍讲又敬又畏又憎,只见他略带不甘地作揖回礼道:“学生谨记先生教诲,以后定然做到。”
李泽瑞点点头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此时六随侍退出,屋内只剩他和萧广,还有坐在萧广旁边一言不发的陈正。他上下打量了下陈正后义正词严道:“你就是皇上钦点的东宫侍读陈正吧?既为侍读,以后定要尽心侍奉太子,切不可像那六个太监,只顾陪太子嬉耍打闹,误了太子读书,知道吗?”
既然李泽瑞是太子的老师,那也便是自己的老师了,见老师发话,作为学生的陈正自然不敢怠慢,赶紧起身作揖谨遵教令。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李瑞泽侃侃而谈地跟萧广还有陈正讲了一大堆君臣之道,只见萧广面如死灰,头左右晃得像是个不倒翁般有声无力地念道:“君子谋道~~~~不谋食,君子忧道~~~~不忧贫,为人君者~~~~~止于仁,为人臣者~~~~止于敬,为人子者~~~~止于孝,为人父者~~~~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午时两刻授课结束,李泽瑞起身告退,他刚走,就见萧广将书一扔,然后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将脑袋耷拉在桌子上语气极为不耐烦道:“烦死了,烦死了,每天都是讲这些有的没的,什么话都要用圣人云,像是不用圣人云就不能服众似的。你说我又不要去考状元,学这些干什么?你若想教我如何为人君,大可以跟我讲讲你的治世之道,施政之纲,总比这些虚无缥缈的圣人云好得多吧!”
陈正见萧广发牢骚,不禁摇头苦笑了声道:“万事道为先,千秋理为上,李太傅之所以孜孜不倦教太子为人君王这亘古不变的道理,是希望太子能从思想上……”
陈正还没说完,萧广一甩袖打断奸笑声道:“嘿嘿,说得好听,你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对这些东西也烦得狠呢,你刚才连连用书遮脸打哈欠,我可看得一清二楚。不管这些烦心事了,反正今日放学了,你第一次进宫,今晚就别回去了,就住在我这儿,我俩好好叙叙,我还想听你给我讲讲你的除北患之策呢,这些东西可比圣人云好听多了。”
陈正见太子竟然留他夜宿皇宫,心中又惊又喜,这对非皇室成员来说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就连许多皇室成员出了宫之后,除非得到皇帝或者太后的同意,也不能擅自留宿皇宫。他想,这太子对他果真不薄,仅凭一面之缘就请皇帝赐他为东宫侍读,今日见面,又是以同学礼相待,又是赠药膏,还要自己留宿皇宫,对自己可谓是仁至义尽,自己定不能辜负所托,一定要尽心尽力侍奉太子。
萧广此时响起那只小狗好像还被关在箱子里,赶紧将其放出来,可怜的小狗被闷了一个多时辰,一嗅到有新鲜空气,夸张地张着嘴巴,吐着舌头贪婪地吮吸着。萧广抚着小狗的脑袋心疼道:“哎,本太子真可怜,养只小狗都得藏着掖着,要不然又要惹那李老头对我一阵教诲了。”
此时已接近正午,太监们正在正厅安排太子的午食,也给陈正准备了一份。皇家的排场就是大,两个人的午食竟然准备了数十道菜,有的菜放在陈正根本够不到的地方,想吃得站起来去夹,这叫陈正如何好意思,只好眼巴巴地看着。
二人正吃着,刘景突然神色慌张地跑进来道:“禀太子,严相来了。”
陈正心头一惊,他知道刘景口中的严相正是当今朝廷重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严崇。
萧广一愣,放下手中筷子疑惑道:“严相日理万机,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怎么会无故到我这儿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