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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缝隙

张鲸这厮朱翊钧还是有印象的。

如果不是张宏离去前的求情,他还真没想起此人,想到此人的莽劲,说不定给他办成了呢。

没有想到的是,此人没有半丝叫苦,直接表明忠心,一定把事情办成。

人才啊,等他回来,一定大用。

“外头的新政课,有士子闹事吗?”朱翊钧突然问道。

要论如今何人最会闹事,必定是士子无疑了。

“当然有,不过那何文书到真是个胆大的。”李现感叹一声,又跟着解释。

“有几个举子考他,他不理,只讲新政,士子们我行我素,有人不来他也不管,奴婢都以为他胆小怕事,对新科士子唯唯诺诺。”

“吞吞吐吐,卖什么关子。”

见提起了皇爷的兴趣,李现这才直接说道。

“过了几日,那人最后发卷子,让新科士子们答,最稀奇的是,此人只有优和劣两个结语。

他说诸位都是国家储才,些许题目对于诸位是唾手可得,毫不费力,写的好是应该,所以没有写的中等之说法。”

此话朱翊钧认同,这些把八股文都能做出花来的人,只要真心学新政,写的让人惊叹才是常情。

写的稀松,必然就是内心不赞同的人了。

“考的都是什么内容?”

“都是何文书自己编写的衙门之事,每日都跟士子们讲,奴婢看了,上面写的直白,尽是地方拖延新政的手段,该如何应对的方法。”

“拿来朕瞧瞧。”

李现猜到皇上可能会要看,早已让人准备。

只看了两眼,朱翊钧就断定此人是干吏,言之有物,哪怕他没有接触过衙门之事,也能一目了然,仿佛亲历过一般。

“可惜了。”

“的确可惜。”李现一脸的认同。

“如此才干,不可不用,就让他专办新政讲学,不光新科士子要学,翰林院的士子们也要去学。”

“去请先生,内阁,余师傅,吏部尚书来。”

等五人齐至。

“朕学政以来,懂了一个道理,国家大事,莫过于安民,欲安民又必意于牧民之官员。”

众人称赞,此道理虽然简单至极,但是真能懂的人却少之又少。

民不稳则国不稳,民怨则国怨。

“诸卿请看此人的写的衙门之事。”

五人接过,张居正早已看过,余有丁有所耳闻,吕调阳和张四维同张瀚事忙,如何会知道这等小事。

此人是真敢写啊,张瀚暗道。

“朕观此人记录之事,又懂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官员本性也。

先生推行新政三年余,地方官员上来的奏疏,莫不是自夸每日勤勉于事,如今看来,却都是应付。

还有最可恨乃欺下迎上者,犹如当年逼民举家自尽之人,朕有言在先,再有此等孽事生,必处以极刑,且牵连者众。”

皇帝说的严厉,张瀚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余有丁是个沉默寡言的。

“虚文矫言饰行是旧习,奔走趋承以求举荐,征发期日以完薄书,苟且草率以逭罪责等的确未尽除。

对此等人自有考成法以责之,陛下何以发怒。”

“国库空虚,百事待宁,如今只会找朕要银子,朕有金山还是银山?此人说的好啊。

官官相护,和地方大户勾连占地,隐瞒田亩,难怪朕收不上银子来,反而逼着要朕贴补银子给他们,焉有此理?”

如今广东事平,结果虽然差强人意,终归是平息了。

御前卫也要回京,整编御马监四卫军的事他也准备办了,内库的银子日少一日。

到处都是筛眼,银子花哪里都是花,还不如花到自己头上,历史上没有自己的银子,不照样过了。

太监此时进来急报,不少官员聚众在诏狱门口,挡住锦衣卫,为刘台送酒食。

听闻,众人下意识的看向张居正。

张居正脸色顿时通红一片,连忙低下头,和刚才判若两人。

“砰。”

朱翊钧锤了下御台,忘记轻重疼的手发抖,太监李现连忙上前捧住揉搓。

“都是如此,都是如此。”

几年来皇帝权威日重,年龄也开始长大,众人不敢再如几年前轻易说教。

张居正都是如此,更何况他们。

“前番有个厉害的言官,朕手软没处罚他,真没想到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张四维。”

听到皇上直呼其名,张四维连忙站起来。

“你每次教朕道理,言治国不可矫枉过正,朕今日得告诉你,考成法是一刀切,好嘛?不好。

朕知道这个理,那你跟朕解释下,朕留了一个口子,就这些个官员见缝插针坏朕的事,朕该不该一刀切?

上次那个言官,叫什么来着?”

朱翊钧一时想不起名字。

“给事中徐贞明,已被贬斥地方。”太监李现记性是好的,朱翊钧比不过记性。

“直闯诏狱,视锦衣卫于无物,好大的名头呵,到了地方岂不是天阔任鸟飞,到处都是人们追捧,对不对?”

“此人到底是个能任实事的人,在地方也是多次督里田政,并不是沽名钓誉。”张四维解释。

“卿说的有道理,朕听卿的道理,为他开了个口子,现在却被旁人所用,卿在解释番这是什么道理。”

张四维一时无言。

朱翊钧也无言。

他多想自己政令一出,立马全国落地,可惜终归是妄想,谁都无法做到这种事。

治国艰难啊。

“把刘台此无君无父之人,立即捕入狱中,严刑拷打他,问他读书多年,良心安在。

拦路官员,一并问罪。

还有那徐贞明,革职为民,永不叙用。”

此举有违祖制,且罪如何二罚,众人纷纷看向张居正。

张居正勉强抬起头,劝诫。

“陛下若欲此法,恶于明则乃臣所天下者,实则让天下以为爱君父不如爱自己,陛下慎重。”

张居正虽然有时埋怨天子,但是内心对朱翊钧的感情极为复杂,如今反而不愿意弟子身上担下污名。

“若是天下以此等无君无父无师之人,心怨于朕,如此朕也一并担之。”

众人起身跪下。

余有丁说道,“陛下息怒,天下人必不于此。”

张四维终于改口,“此诏由内阁出,勿扰陛下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