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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地的高级神官是宝贵的,能够坐镇一方的红衣主教尤甚。
爱美卡斯大陆教廷作为分支,虽在正统之争中甩脱了本教的桎梏、独立成宗,其底蕴远远不能跟位于布拉德里克大陆的本教相比;但不管怎么说这一宗的圣地也掌控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王国、公国,每年皆有势力扩张之态,身负神权与实际治理权、政治主张权的红衣主教便尤为宝贵——这些上连教区教父、下通地方贵族信徒地底层神使、坐拥高端武力的高级神官,无一不出自圣地精心培育、是让圣地这个神权怪物牢牢掌控地方、发展信徒、挖掘人才、聚敛巨量宗教献金的中坚力量。
两片大陆“正统之争”前、教廷的势力与威信未受到打击前,某位教父曾自豪地宣言:“教廷有多少位红衣主教、就能发动多少座城市参与进宗教战争。”
综上,诸位可知切斯特堡垒内坐镇两位红衣主教是如何怪异了——虽说是为了撤下切斯特军军部将级军官后保持平衡的措施,但就如同男人愿意与所谓好友分享情人、却绝不肯分享真正心爱的人一样,任何人对于真正重视之物都是吝啬的、都是不愿意被他人觊觎的。别说什么神官就清心寡欲一心侍奉神祗之类的鬼话,若真是如此,安格斯又如何挑动得起两片大陆教廷正统之争?
总之,莫妮卡·豪斯曼少将是否介意教廷压了两座大山过来且不提,“大山”本身是绝不乐意自家在一城之内的高度被别人比肩的。
汉森主教坐镇切斯特已近二十年,见过每年冬季自埃伦领地向王国输送巨量粮食的壮观景象、也见证了埃伦领地的沦陷与覆灭。油水丰厚的关卡要点变成了清汤寡水的冷衙门、个人收入与向上供奉的献金一落千丈;从云端上跌下来的这位红衣主教,在两年前还不得不敞开自家权势利益的大门、笑迎与自己地位等同的同僚——其内心如何焦灼恼怒外人自然不得而知,但自去年起,这位自持身份的红衣主教开始偶尔愿意在切斯特上层的社交圈子里露个脸、也不再回绝所有人的拜访,甚至愿意接受乔伊斯·夏洛蒂这位大少爷的私人晚宴,可见即使是神的仆从,也免除不了对世俗规则、权力物欲的妥协。
比总统领府那座伪装成高楼的法师塔略高一线的大教堂,是切斯特堡垒内最雄壮的建筑。当汉森主教的马车驶出铁栅栏大门时,围墙下的老槐树下,浓郁的夜色似乎被某种力量微微撩动,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在树荫下渐渐现身。
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人影静静目送汉森主教的双轮马车消失在街道的另一头,又缓缓退步,再次隐匿在暗夜之中。
数分钟后,街道一侧的路口走来一列巡逻的宪兵,这队人走到大教堂围墙附近时,其中一人慢慢与其他人拉开距离,靠近那棵很有些年头的老槐树时那名宪兵身影晃动了一下,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
那列宪兵走出去老远后才发现自家队伍里少了一个人,有人当即出声:“吉姆呢?刚才不是还在吗?”
“去见他的小情人了吧,我今天看到那家伙捧着粉红色的信纸傻笑。”又有人笑着说道。
“该死,那混球这个月第几次离岗了?我该扣掉他所有的军饷才是。”第一个出声的人骂骂咧咧。
“队长,应该让那家伙请我们去洛克街,一晚上至少废他半年的军饷,那小子就没有钱去私会他那个小情人了。”有人当即起哄。
那个队长又骂了几声,声音小了下去。哪个部门都是内护的,真公开惩罚吉姆,丢的可是他这个队全体的脸。
当然,宪兵们估计永远猜不到吉姆的尸体都在下水道里喂了好几天的耗子了,偶或在他们周围晃的家伙,根本不是那个来自西部乡下的农场男孩。
穿着宪兵制服的死神在老槐树与大教堂围墙的间隙中冲批着黑斗篷的人影微微躬身,“安格斯先生。”
“你那边如何?”斗篷下的人说道。
“再顺利不过。”顶着一张满面雀斑青年面孔的死神语气轻松,“‘瓦尔特’似乎感染了时疫,那个大少爷马上把他忠心的侍卫迁出主楼、赶到马厩边的木屋里,真是让人感动的主仆情谊。”
安格斯没有就他的回答表达什么看法,沉默了一会儿后自斗篷下伸出一支手,提出个精致的小箱子递给死神,“拿去里面。”
死神接过箱子,顺手就打开看了一眼,安格斯并未阻止他。
“钱?送这个进去?”比双掌摊开略大的小箱子里密密麻麻地铺满金币,死神只扫了一眼就快速把箱子盖上,惊讶地看向安格斯。
“不是送,是用作敲门砖。”安格斯平静回答。
“这……这里也就千把个金币,里面留下来那个有这么好见?”死神颇有些哭笑不得了。他倒不是多么看得起神官,虽然他还没有创下亲手肢解神官的“丰功伟绩”。
“你太多话了。”
“好、好,听你的,谁让你是主人呢。”死神撇嘴,面部肌肉一阵蠕动后换了张脸,利落脱下宪兵制服露出里面穿好的正式礼服,提着箱子走出老槐树的阴影。
没有正式名帖的人想要求见红衣主教是很不容易的,一般的小贵族看见了牧师、神父之类的神使都得彬彬有礼地行礼问候,何况是手握一方大权的红衣主教呢。但让死神非常想不通的是他提着那箱子金币在这个宵禁的时间段登门、没有出示名帖也没有什么拜访的借口,门房处的人进去通报后,没多久他就被请进了另一位本地坐镇主教:亚度尼斯的会客室里。
金灿灿的小可爱们在小箱子里的撞击声让那位绷着脸的红衣主教把目光投了过来,死神语焉不详、欲语还休地隐晦提出他的主人想要与主教大人会面时,这个看起来很不好打交道的家伙居然一口应了下来。
当然,死神的说话技巧是过得去的,什么他的主人诚惶诚恐地期待与主教大人相见、渴望着能接受到天父的圣光洗礼之类的话是必须以坦诚、热切语气来抑扬顿挫地表演一番的。
堡垒内严格的宵禁制度即使是死神也弄不来能在夜间上路的马车,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在那箱金币的份上,亚度尼斯主教自发指示手下的神使去准备车马,竟是比那位不知名的慷慨之人还要急切的样子。
大教堂里设置了圣地的防御结界,毫无力量的死神可以堂而皇之地走进去,身为黑魔法师的安格斯却是无法潜入的。但这位红衣主教自己从里面走出来,那结果就不一样了。
同一时刻,堡垒外,正西面战场,切斯特军第一师巴勒特军团驻扎的营地里,南陪同格洛丽亚·飓风女士走出分配的帐篷,前往唐纳修中校的议事大帐。
“东可算是铁了心要留在后方了,你看,他居然迫不及待的现在就跑去跟唐纳修中校的后勤官打交道。”格洛丽亚调侃地说道,“你呢,南,你就不想呆在安全区当辅助?”
“你的身边不能没有人接应,女士。”南避开对东的嘲笑,“而且前方更容易出现伤员,我想,我在前方更能发挥救护作用。”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放心吧,前方又不是龙潭虎穴,军方的人也没道理让你这种神圣骑士去第一线白刃战。”格洛丽亚笑道,“说是前方,你呆的也是友军保护|圈内,除非你自家乱跑、或是切斯特军的人想对你下黑手,不然不会危险到哪去。”
这话是没错的,就托莱兄弟自带的精良板甲,战场上的流矢对他俩确实没啥威胁。老老实实跟着大部队,又有格洛丽亚的照应,除非被对方十倍以上兵力包围,他们确实谈不上危险不危险。
两军对垒,最怕的就是指挥官无能、进退难决,而这恰好是切斯特军的强项;豪斯曼少将编修的《战场手册》里明确写清楚了每一级别的兵力在切斯特战场上的所应执行的任务,下至每个小队携带辅兵的工事修建和维护任务、上到每一师的战略规划、军力分配,一点一滴极尽周详,是头识字的猪按部就班地去做都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说到底两国战争比拼的是综合国力,就目前赛因王国对切斯特前线的资源倾斜,打好防御反击战是没有问题的。
幻想小说中一位大英雄带领三千铁骑就能孤军深入敌国、直取国王项上人头之类的传奇故事,也就骗骗没有军事常识的小孩子。哪个王国的国都不是设立在国家中心,边境到王城至少上千里路程,就算大英雄本身已是半神境界能够不吃不喝不休息,难道三千铁骑连人带坐骑都不需要后勤补充、不需要睡眠和进食?国境千里内,难道又是毫无关卡防卫、没有守军阻扰?就算所有守军都是待宰的猪吧,没有精锐斥候、没有详略地形图、没有本地向导,如何保证这位大英雄不迷路?
战争是一门复杂的学问,获得最终胜利的,必然是有战斗到底的决心、并且比对方更用心、更仔细的那一方。
宽大的议事帐篷内集聚了切斯特军第一师的十二名正副团长,师长本人缺席——好吧,切斯特军四个师现在都没有师长,原来的四位将级军官随着原总统领一起被军部抽调走了。
格洛丽亚到的时候,刚从堡垒内赶来的莫里斯·怒焰战狼已经到场;两位施法者相互问候一番,正式的会议才将开始。
铺开的军用地图上用不同的颜色标注了四个团的兵力负责的区域,资历最浅、但军事素养最高的唐纳修中校担任发言人,指着地图先向两位施法者介绍,“我师兵力可覆盖战场分为四块,西北一区、西北二区、正西一区,正西二区。这一代的工事已经完备,兵力可随时投放。但在我师士兵投放前,须得先解决对方的火力堡与大型攻城器械;正西一、二区方向,更有敌军的兽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