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瑁一行人出城都一路向东,由巴东郡白帝城出益州,进入荆州地界,沿途饿殍遍野,盗贼横行,令他不禁想起王粲诗中描述之悲惨情景。
然益州、荆州之地,较之关中关东情形还要好上很多。
路上所遇之难民,多半也是从关中逃难而来。
刘瑁见了,心中实是不忍。
后世战乱,枪炮虽然激烈,然则哪里还能见到如此多的死人?
“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
“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
“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
“‘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
刘瑁吟诵了几句,不禁鼻子发酸,欲潸然泪下。
与此诗描写类似之情景的还有曹操那首《蒿里行》: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曹操乃汉末群雄之一,后人以奸雄称之,然则读了曹操《蒿里行》,难道不能感受到奸雄骨子里的那份悲天悯人么?
每每吟诵曹操《蒿里行》,刘瑁便觉得曹操方才是真性情。
他将汉献帝玩弄于鼓掌之中,建立百万大军四处征伐,难道只是欲成为群雄之一?就没有一点点心思是为天下黎民百姓着想么?
或许,他也想结束汉末战乱局面,让大汉天下归于一统,让黎民百姓过上安居乐业之生活,然而,正是因为其“不择手段”之奸,也在某种程度上阻止他的一统大业。
刘瑁琢磨,此时他看到如此残破之河山,如此凋敝之民生,一样悲天悯人,一样心中难受。
然则欲一统天下,谈何容易?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在此曲折之路上,他曾经发誓不刻意害死一个好人,然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战端一开,如何顾及?
看来,若要扫平群雄,一统天下,结束战乱之局,拯救苍生万民,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刘瑁悲伤一回,感叹一回,越发让他下定决心,扫平天下。
一路上虽然遇到几股盗匪劫掠,不过有甘宁等将保护,总算有惊无险。
六七日后,众人自临沮行向当阳,看看天色将晚,为赶到当阳县城落脚,众人前进愈发神速。
离当阳县城还有五六里路,忽然路旁树林之中有嘤嘤垂泣之声。
刘瑁正在车驾之中暗暗修炼《易筋经》,听到哭声,心中一紧,立即喊停车驾。
张松和他同车,刘瑁问:“张先生,可曾听到有人垂泣之声?”
张松细听,皱眉答:“恕张松耳朵不好,未听到什么哭泣之声。公子,眼看天黑,哪里会有人在此垂泣伤悲?定是向晚清风吹过树梢所发之声,公子听错了。”
刘瑁不信,侧耳细听,又无声响。
刘瑁心中狐疑,大叫甘宁、沈弥、娄发过来。
他们三人都是骑马而行,在车驾之外,或许听得更加真切。
“汝等骑马,可曾听到有人在林间垂泣?”
“有人垂泣?”甘宁满脸疑惑,笑道,“嘿嘿,公子,兴霸刚才总想着当阳城中之驿站到底如何?能否歇息,有无酒肉,余者皆未听到。嘿嘿,没听到。”
“那你们呢?”刘瑁问沈弥和娄发。
娄发拱手道:“公子,我刚才好像……”
“咳咳!”甘宁猛然咳嗽起来。
刘瑁盯着甘宁问:“兴霸,汝咳嗽什么?”
“呃,没……没什么,这几日行得急,咱有点着急上火……上火……”甘宁应答之时,还不忘拿眼睛剜那娄发。
娄发一时明白了甘宁之意,改口道:“好像……也没听见……”
“对对对。”沈弥道,“公子,这几日总是遇到山贼盗匪拦路抢劫,该不会您太紧张了吧?我等皆未听到。”
“我就说嘛,公子,您就不要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到了驿站,咱们好好休息一下。”张松说着,催促道,“你们几个,快快起行。”
“是。”三人拱手应了,催促人马起行。
刘瑁知他们之意,就算他们真的听到有人哭泣,也不想多管闲事。
天下难民那么多,一路行来,虽然他们力所能及,帮助过一些人,然则此时他们所做之事,不过杯水车薪,顶不得用的。
刘瑁几次侧耳细听,的确又不见了哭声,莫不是自己真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刘瑁正自狐疑,忍不住仔细聆听。
“爹……娘……您留我一人在此荒野,该怎么办啊?……”
这回刘瑁算是听清了,一把将车驾门帘拉开,大声叫道:“停车!定然有人哭泣,而且是个女子!”
刘瑁跳下车,听得仔细,那声音正是路旁不远处之密林深处传来。
天色已然黑下来,刘瑁让打起火把,前去察看。
“慢着。”甘宁道,“公子,既然瞒不过您,那我等前去将此垂泣之人抓来便是,您无需前往。此人黑夜密林垂泪,必有忧心惊恐之事,我等打起火把,必定打草惊蛇,垂泣之人便会逃跑,到时候想抓住她可就难了。”
“兴霸,不可鲁莽!此人向晚哭泣于密林之中,必定遭遇了大悲之事,不可吓着她。”刘瑁交代。
“公子放心,我等好生请她过来便是。”甘宁有些不耐烦。
刘瑁知甘宁说得很有道理,便点头同意。
甘宁遂令娄发带领八十名锦帆卫留下保护刘瑁和那荆州使者庞季等人,他和沈弥各带十人,下马分东西两路进入密林之中实施包抄。
不过一刻钟功夫,众人押着一位姑娘前来。
刘瑁抓过一名卫士手中火把,在姑娘面前照照,发现这姑娘身子尚未长成,约摸十二三岁的样子。
姑娘身上穿着虽是布衣,并不破旧,衣着合体,结束利索,立在面前,虽瑟瑟发抖,眼眉惊恐,然纤腰挺拔,珠圆玉润,倒不像是一般贫苦农家子女。
尤其这女子脸上蒙着一块白色面纱,必定有所缘故。
“姑娘何许人也?为何黑天在此密林之中垂泪?”刘瑁尽量表现得和蔼可亲。
那姑娘直勾勾盯着他,好一会儿,反问道:“汝等……何人也?”
刘瑁见这姑娘惊恐未定,显是受了极大惊吓,为打消其顾虑,方才介绍道:“在下刘瑁,字如意,自益州城都而来。这位先生名庞季,乃是刘荆州幕宾。姑娘有何大难,不如对我等言明,或可相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