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于凤仪诚恳的目光，凌枫从心底里涌上了一股暖流。
他明白了于凤仪说这番话的用意，深深点头说：“谢谢主任的提醒，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不再犯以前的错误。”
于凤仪微笑着点了点头说：“林青，你知道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也许你自己都没发现，是你修正错误的能力，这源于你的虚心。
“虽然和你接触的时间不算长，可是，我感觉很奇怪，从骨子里来说，你有很固执的一面，只要你认定的东西，很难改变。
“可是，一旦你发现自己的判断是不正确的，立刻就会做出修正。这一点，不仅仅体现在你到档案局以后，在短短的三个月时间里，就完成了一次大的蜕变。在我们重新开始接触的那一天晚上，你表现得也特别明显。
“我当时的感觉很清楚，一开始，你非常抵触我，认为我就是和刘志龙是一伙的，这一点不奇怪，很多人都这么认为，觉得我和刘主任走得近，觉得我这个人没有原则，一味地和稀泥。
“奇怪的是，仅仅就在那几分钟的时间内，你对我的印象在不断调整，到坐下来以后，你已经对我没多大敌意了。
“或者说，你对我的好感已经战胜了敌意，开始有限度地相信我了，我的判断应该是正确的吧？而且，我仔细观察过，这些完全来自于你自己的判断，没有人向你说什么，也就是说，没有外界对你施加影响。
“事实上，当天晚上，能称得上对我了解一些的，除了林放，没有第二个人，而林放始终在我身边，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你。
“林放这小子对你也真的很放心，一直在和我谈论你，研究你，你有没有发现？”
凌枫苦笑着说：“主任，您太抬举我了吧？我不过是你手下一个兵，如果说，我研究您，琢磨您很正常，因为您是我的顶头上司，您对我的观感对我个人前途的影响，几乎和于书记不相上下。
“甚至，有时候，比于书记对我的印象还重要，毕竟您和于书记搭档三年多了，彼此熟悉，于书记对你也非常信任。
“想办法拉近和您的关系，才是我的重要功课，您怎么给你弄反了？”
于凤仪盯着凌枫的眼睛，微微摇头说：“你小子又不老实了？你讨好过我吗？不错，你对我礼貌周全，无可挑剔，可是，我却感觉不到讨好。
“说实话，我有些怀疑，对于书记，你也未必会讨好，这是你骨子里的东西。你和刘主任的那番对话，虽然我没有听全，可是，后来我经过了一番调查，基本上把现场还原了。
“有一番话，我觉得是你的心里话，你说，你随时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大不了离开市委办，离开古榆，你也可以通过司法考试当一名不错的律师。
“那样的话，你就可以和你的小女朋友团聚了，我相信，你的小日子可能比你走仕途过得更有光彩。
“所以，经过了上次被赶出政府办那件事，你一下子成熟了许多，给自己留了一条非常好的后路。
“也正因如此，你不必讨好任何人，这才是你真正能进入于书记视野的根本原因，因为于书记最讨厌那种阿谀逢迎之辈。”
凌枫深吸了一口气说：“主任，您说的不错，让我违心地讨好逢迎，这辈子恐怕学不会了，因为我觉得成本太高，人格成本太高。
“可是，我也会吸取教训，学会怎样和各种人相处，不会把幼稚当清高，把无知当个性。既然踏足官场，我也会遵从官场的法则，不会标新立异，特立独行，那只能是愚蠢和不负责任。
“您刚才对我们再次接触时候的判断也大体是正确的。人们说，一个人的成功，智商和情商一样重要，甚至情商比智商更重要。
“关于这一点，我也承认，不过，我理解的情商，不是八面玲珑、不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而是尽可能真诚面对每个人。
“记得吕局长告诉我一句话：要尊重所有的人，不仅要尊重领导、尊重朋友，也要尊重对手，我觉得这很重要。
“在我看来，真诚就是一种最大的尊重，而那天晚上，虽然您的表现有偏袒刘志龙的一面，可是，您始终对我很真诚，这一点我逐渐体会到了。
“我是一个小不点儿，即便做了于书记秘书，这一点也不会有太大改变，因为人的大小，不仅仅决定于他的地位，而和很多因素有关。
“您能对我这个小不点表现出了善意的真诚，再加上我对您一些侧面了解，也知道你和刘主任的特殊关系，让我逐渐明白了您的真正立场。
“明白了您的立场之后，再站在您的角度考虑问题，有些就容易理解了。包括您对刘主任的维护，都恰恰是体现了您的人格是值得尊重的，也可以说，是值得我学习的榜样。”
于凤仪诧异地看着凌枫，问：“你真这么想？你不是把刘家父子当成你的敌人吗？你已经毫不掩饰地表现出了你对刘主任的不屑，和不耻了啊？
“你是真的发自内心的能理解我维护刘维佳？你应该明白，我可不希望听到你故意说好听的话蒙我。”
凌枫笑了笑说：“主任，我虽然年轻，也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毫无瑕疵的好人，也不可能有一无是处的坏人。
“不是说，秦桧还有三个朋友吗？在我眼里，刘主任最起码是纵容他儿子无恶不作的罪魁祸首，还是顽固代表着地方小集团势力，自私自利的那种坏人。
“可是，客观地说，他能走到今天，不可能对我们的事业没有一点贡献，他曾经的努力、奋斗也是我们共和国成长史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他也应该有他曾经的辉煌，这一点虽然我举不出例子，可是，我也同样相信，一定曾经存在过。”
于凤仪的眼角有些酸涩。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真的被面前这个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感动了。
而对方理解和尊重的却并不是他，但是他知道，他也是其中之一。
在内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明白，每个人都需要别人的理解和承认，而越是被不可能理解的人理解了，就更会感到欣慰和感动。
正因为凌枫所代表的是下一代，他们对自己这代人真正的理解才更让人觉得，像是自己的孩子终于长大了，懂得了父母的艰辛。
虽然凌枫表述的是对刘维佳的理解，实际上，他内心真正想表述的是对一代人付出的艰辛努力的尊重。
凌枫稍微顿了一下，看着表面上依然波澜不惊的于凤仪说：“主任，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讨好你，而是真心觉得，你对刘维佳的维护也不会是无缘无故的，是一种重情义。
“因为从侧面了解，虽然您曾经是刘维佳多年的属下，可是，您的为人是可以信赖的，你也是一个很爱惜自己身份和名誉的人。
“您对他的某种维护，不是因为利益的纠葛，而是感情的回馈，而且，我相信您也一定有自己的底线。
“人是感情动物，真正做到无情无义，即便他真的是原则性很强，可能被后人称颂为清官，却未必就能称得上是好人。”
于凤仪缓缓地站起来，从办公桌后面走到凌枫面前，轻轻拍了拍也早就站起来的凌枫的肩膀，说：“我也感谢你的这番表白，你能这样深刻思考，也说明我对你的这番用心没有白费。
“可能你感觉到我对你似乎有些过分重视了，其实，这不难理解，除了对你本人的欣赏，你的这个位置也很重要。
“因为你是于书记的秘书，而且，是他亲自选定的秘书，而我是于书记的秘书长，你我一样，都是为书记服务的。
“你我之间能否配合默契，往小了说，关系到给于书记提供的服务质量，往大了说，甚至可能影响到我们整个古榆市工作的大局。
“所以，你我之间不能出现内耗，不能有不信任，更不能互相敌对。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凌枫深深地点头。
他为于凤仪这种对工作尽责的精神所感动、所折服。
即便这个人有些缺点，但是在这一点上，是非常值得学习的。
于凤仪看出了凌枫的认可，笑着说：“好了，你可以走了，于书记已经过来一会儿了。”
凌枫点点头，退后两步，向于凤仪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稍等一下，凌枫。”
他刚要转身，又被于凤仪叫住了。
于凤仪的神情有些迟疑地顿了一下，说：“凌枫，这两天，刘主任那边可能会有人找你，我可以保证，找你的人应该没有恶意，他的主观愿望应该是想和你寻求和解。
“我从私人的角度，希望你和他们见见，我不要求你一定答应什么，但是见面谈谈应该不是坏事。你说呢？”
凌枫思忖了一下，点点头，然后问：“不会是刘主任本人吧？”
于凤仪摇了摇头说：“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他自己也明白，最起码暂时，你们俩直接接触，效果不会太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