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仿品的缘分
亡魂号甲板以下的情景，大为出乎白虹的预料。
这里不再是由常见木料分隔而成的狭窄世界。
相反。
一块块印刻着细密年轮的木板紧密相连，木板与木板之间是不时闪现神秘辉光的艌缝剂，那些用于隔绝海水渗透的材料，似乎本身仍旧是可以流动的粘稠液体，辉光闪烁之间，与纵横整个舱体的能量脉络交相呼应。
整个舱体！
这里没有舱室，没有隔板、肘板，没有二层、三层的甲板。
有的，是从前到后，从上到下，一条条由特殊的巫术材料构建而成的能量通道，因为性质不同而呈现不同色彩光芒的巫力，形成流体光带，在通道中往复而行！
即便这只是一艘整体而言，仍旧未曾脱出风帆木质船框架的海船。
但此刻的一幕，仍旧带给白虹以极大的视觉享受！
由巫术文明建造而成的科幻船！
恢弘的龙骨，绕艏柱，接主柱，联艉柱。
一层层整齐排布的能量通道环绕其间，并行不悖。
各色的光芒，内敛而华美，使人为之着迷。
白虹走在一条仅容二人并肩的狭长金属通道上，这条通道巧妙地从周围路过的通道借力，可以十分便捷地前往船舱的任意一处位置。
这一定是为了方便维修而留下的道路。
四臂刑天走在前面，斯坦·法拉赫跟在后面，一个个幽灵从船壳中钻出来，前仆后继，朝着白虹杀来。
但这些没有意义，远不如斯坦·法拉赫自己完成“复活”所能够给白虹造成的阻力。
白虹在立体迷宫般的道路中并无多少迟疑，他先前的预感是对的。
亡魂号，这艘巫术战舰与源舟有着相当的相似性。
虽然白虹上一世距离拥有一艘自己的源舟，还不知道离了有多远。
甚至，就连蓝星仿照源舟建造的云舟，白虹也未曾拥有一艘。
但白虹对云舟，一点都不陌生。
云舟相比源舟，最大的不同就是动力“源”。
除此之外，无论结构还是功能，云舟都可以看作是源舟的同比例劣化版本。
而眼前的巫术战舰，功能上与云舟相比孰优孰劣，白虹不好断言，但结构上，真的很相似。
比如，动力系统的排布方式，动力系统与其它系统的交互方式等等。
当然，如果仅有这些，白虹并不敢如此笃定。
可是，白虹看到了用于循环的巫力传输通道。
循环的巫力。
这在森塔提可不多见。
循环意味着重复。
但在森塔提，具有使用次数限制的巫术道具，充能都很困难。
无论是在“战乱都市”白虹获得过的那条“防护远程之腰带”，还是在《踏上巫师之路》这种巫术启蒙书籍中的说法，都印证了森塔提巫术体系的“不善于重复”。
像紫魂晶、红宝石等等专门处理的，用于提供巫力的巫术材料，也都是一次性的，巫力用尽就会损坏。
可是，在亡魂号中却有着丰富而细致的巫力循环结构。
甚至，这些关于循环的构造，常见到了白虹一眼就能发现的地步。
这说明什么？
森塔提在建造这样一艘巫术战舰的时候，大量运用了他们本不熟悉，也不习惯的技术思路，而且还运用的有模有样。
照抄！
就像当初那台照抄“初代机”的巫纹构装傀儡一样。
只不过照抄“初代机”的巫师能力更差，作品更加拙劣。
而这艘巫术战舰的建造者，则具有着更加渊深的智慧与变通能力。
但再强的变通能力，抄来的就是抄来的。
在将之彻底消化，变成自己的一部分之前，很多东西都必将僵硬而难以掩饰。
白虹走入船舱后，第一时间就辨别出了这艘巫术战舰动力系统最可能的所在位置，他要去的就是那里。
按照源舟的设计布局习惯，动力系统会与控制中枢系统紧密相连。
想要迅速掌控这样一艘船，找到动力系统，切断动力系统对控制中枢系统的供能，就是最方便快捷的方案。
当然，前提是要有切断动力系统对控制中枢系统供能的能力。
白虹一路前行，悄悄利用四臂刑天攻击幽灵的行动为掩护，偶尔让四臂刑天的攻击落在周围较近的巫力通道上。
结果并不乐观。
巫力通道本身使用的材料强度就很高，以四臂刑天的力量都没办法一击打破，而这些材料受到外力打击后，还会迅速恢复原状。
除非四臂刑天全力攻击，不断劈斩一点，才有可能打破。
而打破一处巫力通道的后果是什么，白虹很难预料，而且巫力通道必然不会是整艘船防护最严密的环节。
白虹作为目标的控制中枢系统和动力系统才是。
“你真的不准备做一做最后的挣扎吗？”
白虹嘴角噙着的微笑，落在斯坦·法拉赫眼中，简直可恶到了极点。
斯坦·法拉赫听懂了白虹话里隐含着的意思。
他知道斯坦·法拉赫可以随时转移到这艘船的任意地点，那样就能轻松完成“复活”，而不是一直被打断，只以这种毫无力量的形式随行。
既然看穿了这一点，那么斯坦·法拉赫的目的是什么？
恐惧！
斯坦·法拉赫恐惧白虹发现他的弱点！
白虹这是在威胁他！
斯坦·法拉赫却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威胁，因为他确确实实有弱点。
本来，按照常理，有机会攻入亡魂号舱体内的，只能是骑士、大骑士，这些对于巫术并不熟悉的人，力量再强，也不可能真正找到并利用斯坦·法拉赫的弱点。
而能够利用他的弱点的巫师，又会被“巫力禁止”所克制。
设计非常好。
可惜遇到了白虹。
“别得意，你不可能得逞的！蔷薇号很快就会赶上来，到时候你就死定了！”
斯坦·法拉赫沉着面孔，他不是个善于认输的人！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四臂刑天的矛头！
斯坦·法拉赫再次被绞散。
白虹努力辨认着那些聚拢、形成斯坦·法拉赫的虚影来源。
确实是从动力源所在方向过来的。
但不是全部。
在舱体中，那些虚影的来源远比甲板上更明显。
位于整艘船中后部位的动力源方向最多，其次，前部与左右各有数量大致相等的虚影汇聚而来。
这个获得了“不死”异能的斯坦·法拉赫，看起来与整艘船的绝大部分功能系统都有牵连。
在源舟中，与各个功能系统都有牵连的，只有中枢控制系统。
而且，与云舟不同，源舟的中枢控制系统还会有一个具备智力，从智慧层面而言，远超绝大部分人类的“共生精灵”。
据说，源舟的共生精灵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操纵源舟，祂们就像是源舟所诞生的意识。
云舟即便等比例仿造于源舟，但因为没有关键的动力“源”，故而从来没有共生精灵诞生。
可是，眼前这艘森塔提世界的巫术战舰，却很有可能拥有一个类似于共生精灵的智慧生物——斯坦·法拉赫！
莫非这艘巫术战舰具有动力“源”？
这恐怕不可能。
如果真的有动力“源”，亡魂号的力量就根本不是白虹所能匹敌的。
就不说那斯坦·法拉赫的表现，光是此刻源源不断阻击白虹的幽灵，也不该如此无力。
不是动力“源”的话。
森塔提的巫师，可是创造了一个相当不得了的东西啊！
白虹愈发想要搞清楚这所谓的巫术战舰，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与此同时。
蔷薇号已经距离星光号和亡魂号越来越近。
左右两侧包围过来的海盗战舰也在全力赶来。
“绞索”亨利·摩根心中却越来越不安。
亡魂号上太安静了！
“亡魂苏醒”都已经发动了这么久，只看到雾气升起，却毫无翻涌、沸腾的变化。
这说明雾中的战斗规模不大，而且不激烈！
不激烈的战斗，只能是一方已经被压制，难以招架进攻的时候，才会出现。
而亡魂号作为被进攻的一方，连“亡魂苏醒”都发动了，它能瞬间就压制住敌人的进攻？
亨利·摩根不愿继续想下去了，那太不可思议，也无法令人接受！
咔！
用力合起望远镜。
“绞索”冷着面孔，大踏步走向蔷薇号的舱体。
蔷薇号的船舱中，也和寻常风帆战舰不同，但它也不像亡魂号那样全是发散光芒的巫力通道。
蔷薇号有着两层甲板，下层甲板没有舱室，但有一个个巫阵，如蚀刻般烙印在甲板上，巫力从船舱底部，竖直着供给巫阵。
这才是森塔提当前的主流巫术战舰的建造方法。
一个个互相联系，互相配合的大型巫阵，才是增强巫师战斗力的根本。
“绞索”亨利·摩根来到这里之后，常驻二层甲板，负责维护巫阵的学徒们纷纷向他低头行礼。
“传令，二号巫阵准备！”
随着亨利·摩根一声令下。
立刻有学徒低着脑袋，用力喊话。
“二号巫阵准备！”
“二号巫阵试序无误！”
“二号巫阵排序无误！”
“二号巫阵运力无误！”
“二号巫阵准备无误！”
亨利·摩根听着学徒们干脆利落的答复声，一种战舰尽在掌控，力量尽在掌握的安心感，才终于冲淡了不安。
很好！
优势在我！
区区一个忽然冒出来的小巫师，还翻不起几朵浪花！
“二号巫阵，上级精准支柱，目标蔷薇号舰艏炮！”
“六号巫阵准备！”
“六号巫阵，上级疾速支柱，目标蔷薇号舰艏炮！”
“七号巫阵准备！”
……
一条条命令传达，二层甲板上五颜六色的光芒自一个个巫阵上腾腾而起。
与之同时，蔷薇号的艏楼顶层炮位，五名炮组海盗骤然间失去神智，如机械人一般，精准而迅速地开始检查舰炮、搬运火药与炮弹。
很快，就在蔷薇号上诸多海盗船长，以及雅各布吃惊的目光中。
开炮！
“绞索大人怎么开炮了？”
“难道要击沉金色海象号？那可是我们自己的船！”
众人中，曾经负责与雅各布“演戏”的黑曼巴表情最难看，金色海象号本来是他的座舰！
轰！
轰鸣声中。
金色海象号的艉楼骤然崩碎。
远远看去，无数细碎的，实际上比大腿还粗的木板、木方，纷纷抛飞上天。
一颗实心弹，直接把金色海象号的艉楼拦腰砸断！
这就是巫术的力量。
即便是当前最强大的火炮，也不可能把炮弹送出这么远，更不可能让炮弹具有如此之强的威力，至于精准程度，就完全不必提了。
但这样的炮击，对于大部分巫术战舰而言，都只是最普通的能力罢了。
甚至还因为亡魂号的“巫力禁止”，使得这颗炮弹没能展现出最强的威势。
然而，这对星光号上的船员们来说，已经近乎于不可承受之重。
有人冲向船尾，摇动草草制作的旗帜投降。
有人更加焦急地调整风帆。
还有人沿着船舷，奋力砍断亡魂号与星光号之间的索链。
战斗队长埃斯尔的右臂上多了一道皮肉翻卷的伤口，被两个原星光号出身的水手追杀到舯部甲板。
大副站了出来，两名水手见到这边人多，向后退去。
但不久，水手长特莱博纳和他的人，也和五个沿着船舷砍索链的船员对峙了起来。
小缇香握紧了短矛，小脸蛋严肃无比。
领航员沃特先生搀扶受伤的战斗队长，浑身哆嗦，不断低声祈祷。
大副仍旧是板着脸的样子，环视一周后，忽然开口：“跳帮，离开这条船！”
跳帮？
往哪跳？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愣了。
但大副说完，就直接用行动做了解释。
亡魂号！
大副第一个跃出船舷，冲入亡魂号浓密的雾气。
小缇香第二个。
水手长特莱博纳也不再与那些曾经的“同行”大眼瞪小眼。
“老烟斗，我、我们真的要跳吗？”
“跳！”
水手长毫不犹豫，跳了过去。
跟随他的几人虽然各有疑虑，但还是一一跳了过去。
战斗队长埃斯尔一脚踢在抖得越发厉害的沃特先生屁股蛋儿上。
“怂货，跳！”
沃特先生哭着仰起头，一手捂着屁股，一边大喊：“怒涛保佑！”
眼看着众人纷纷消失在亡魂号的浓雾中。
沿船舷砍索链的原海盗难以置信：“他们疯了吗？”
“谁知道呢！他们找死，咱们管不着，快砍！”
星光号上，越发混乱……
而来到了亡魂号的众人，则在大副的率领下，一路直闯船舱。
但他们比起拥有四臂刑天开路的白虹，战斗力无疑要差了许多。
原本从船体各处汇入船舱，要去围攻白虹的幽灵，不少都直接调头，转而攻击更近的大副一行。
这一行人，事实上并没有任何一个是专业的战斗人员。
大副在“巫力禁止”的作用下，与白虹之间凭借巫术产生的联系已经断开。
里拉尔催眠术与塔斯指令术那种纯粹依靠巫术力量扭转受术者认知的巫术不同。
它在生效之后，扭转认知的力量就开始转为催眠类的手法。
如果是塔斯指令术，在“巫力禁止”笼罩星光号的第一时间，巫术就会崩溃，受术者也会脱离控制。
里拉尔催眠术在“巫力禁止”之下，则是维持施术者与受术者模糊感应的巫术效能崩散。
大副“忠诚于白虹”的行为准则仍在，星光号中弹，他判断继续追随白虹，攻入亡魂号就是最忠诚的做法，于是便这么做了。
但没有了白虹的指挥，大副本身的战斗能力就太一般了。
不一会儿，连续从雾中扑出来的幽灵，就使大副身上挂了一层白霜。
受伤的战斗队长和沃特先生也没好到哪去，但不知为何，沃特先生被幽灵吓得大叫“怒涛”时，幽灵居然躲闪开去。
水手长特莱博纳和他的五个人原本情况还算好，他们每个人都拿着武器，海盗生涯也让他们敢于对幽灵出刀，幽灵们扑击几次没有占到便宜，有了些犹豫。
但随着领航员吓走的两只幽灵也加入到对水手长等人的围攻中，他们的情况便急转直下。
这个时候，所有人中，居然是小缇香的状况最好了！
他双手握着短矛，双眼目光炯炯，紧紧盯着敢于向他扑击的幽灵，每当那幽灵向前，他总是可以适时将短矛刺出，有时能逼退幽灵，有时则可以刺伤对方！
就在第三次交手中，小缇香目光一闪，那幽灵似乎是想要虚晃一枪，向前扑击的动作有了犹豫，这给了小缇香绝佳的机会，他快速上前两步，幽灵完全没想到一直坚守不动的敌人会主动上前，退让不及，滞留在了短矛的最佳攻击距离中。
刺出！
幽灵发出无声的惨叫，随即化作白雾消散无踪。
小缇香却只觉一股暖流在身体中流淌而过，他的力气，似乎变得更大了！
精神大振之下，小缇香扫视众人，首先向大副靠拢，在大副喘着粗气逼退两只幽灵之时，小缇香再次出击！
“大副先生，你知道船长在哪里吗？”
小缇香解救了大副之后，两个人配合对付幽灵就更容易了许多，战斗队长、水手长等人，先后从幽灵的纠缠中脱身出来。
但旧的幽灵被杀死了，新的还会出现。
战斗的压力下，众人不知不觉，开始重视小缇香。
“我们可以去帮助他！”
小缇香再次刺杀一只幽灵。
而与此同时，又一声轰鸣传来。
星光号，被击中第二炮！
“船舱！”
大副虽然失去了与白虹的感应，但常年的航海生涯，令他本能般猜到了亡魂号的核心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