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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怎没毒死你

“小女子是否危言耸听,王大人心知肚明。如今已发现感染疫病者数十人,他们曾接触何人?去过何地?可还有其他人被感染而不自知?这些人又该如何安置?王大人身为本地知县,若不制定有效的防控措施,怕是……后患无穷。”

王霖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了。

他心知江茗玥言之有理,可他当了十多年知县,从未遇到这种疫病,此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也是方寸大乱。

“那……那……该当如何?江小娘子,还请不吝赐教。”

江茗玥道:“据观察,此次疫病潜伏期极长,大约3到15日。体质弱者三日可呈现症状,王家兄弟便是如此;体质强者至多15日也会呈现症状,如小公爷、王大牛那般,或许自身免疫力便可与之相抗衡。”

“如此说来,小公爷无碍?那真是谢天谢地。”

王霖悬着的心落下去一大半,只要小公爷无事,哪怕其他人都死绝了,他顶多也就是被革职而已。倘若镇国公府嫡子命丧此镇,那他王氏一族顷刻间就会大难临头。

“只是症状发作的迟些,并不能确保无恙,尚需再观察几日才可下定论。”江茗玥又道:“这也是我为何向大人提议,让百姓暂时居家,不得外出的原因之一。”

“明白,明白。本官昨晚已知晓全镇百姓,也调派了官兵在街上全天巡逻。”王霖的心又悬了起来,虚心问道:“不知江小娘子还有什么指教?”

“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物资,得够全镇百姓至少半月所需,包括食物、水、衣物、被褥等,最重要的是药材。”

王霖为难:“这药材,品种甚多……”

江茗玥道:“并不是所有药材都需要,孙大夫已找到了一剂良方,只需要搜罗方子上所需的几味药材即可。”

王霖眼前一亮:“如此甚好!甚好啊!那房子在何处?快让本官看看。”

江茗玥解释:“这方子,孙大夫连夜翻遍了无数医书才找到的,只可测是否感染疫病。感染者,服用后立刻便会腹泻、呕吐,未感染者,服用后则和正常人无异。”

“但是……”

江茗玥话锋一转,又道:“疫病的源头至今未曾找到,这方子,并不是医治此次疫病,还是要多加防范避免更多人被感染。所以,为了不让百姓恐慌,可在城门出入口设测点,直至15日后再无感染者。感染的百姓,只能……暂时隔离别处。”

王霖沉吟了好半晌。

“好!这两件事,本官即刻着手去办。城门出入口立即设两处测点,严加盘查。一应所需物资,皆由府衙从本镇或外镇征调,优先供给此处。那这十二位患者本官就交给你们了。后续若发现感染的百姓,也一并送来此处,可好?”

江茗玥这才微微颔首。

赵虎看在眼里,满口应允:“好!那我今日就豁出性命,接纳了这批人。丑话说在前面,最多只能容纳百人,再多,我这院子真的住不下,那就只能另寻他处。一应所需物资,我自会列明清单每日呈送给大人。哦对,还有那张药方。”

真是个人才,通透!

江茗玥不由多看了赵虎两眼,反倒看得赵虎心里发毛,暗自琢磨,是不是他自作主张哪句话说错了?王霖忙道:“本官这就上书朝廷,申请下拨赈灾款项。在此之前,全城的物资全数优先送来此处,尔等放心便是。人留下,本官还有要事,告辞。”

赵虎见王霖当真走了,心中不由更犯嘀咕,扭头就问:“江小娘子,我是不是答应的太快?”

江茗玥笑而不答,指了指地上那群人。

“抬进去吧!”

“来人!没听到小娘子的话吗?把人全抬进去,安排好住处,一应所需,不可短缺,全部记下来。动作麻利点!磨磨蹭蹭,小爷是没让你吃饱饭吗?”

赵虎对手下颐指气使的样子,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他虽是地头蛇,小恶没少做,却还有那么点良心未泯。

……

门外这番动静,赵隽其实早就听到了,只是孙大夫缠着他,非让他试药,才分身乏术。

“不喝!本公子又没病。”

赵隽不好对老者动粗,只能满院子绕着那棵海棠树,和孙大夫玩起了捉迷藏。

“有病没病,喝了这碗药才知道。小公爷,老朽当年也曾给国公爷治过病,他老人家的箭伤还是老朽治好的呢!你可是国公府的嫡子,若是有个好歹,老朽如何向国公爷交代?这碗药,小公爷快喝了吧。”

“拿走!”

“小公爷……”

江茗玥插话道:“孙老,您就别逼他了。小公爷大概是胆小,生怕药中有毒会毒死他吧。”

赵隽猛地看过来,眼神如刀,十分凌厉。

孙大夫追上,将药碗递过来,刚要开口再劝,却见赵隽突然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喝完了,空药碗被他砸个粉碎。

这暴脾气!

孙大夫和江茗玥都没理会,一老一小齐齐盯着他看,那眼神宛如看大街上耍猴的。

嗯?他赵隽是猴?

赵隽刚要发火,见他们一左一右握在他的手腕三寸处,竟是在把脉!!!真当他染了疫病不成!赵隽心里那个气啊,本想挣脱,却又顾忌地看了眼老迈的孙大夫,随即恨恨瞪着江茗玥。

孙大夫啧啧称奇:“居然没反应?”

江茗玥也是满脸纳闷:“难道老祖宗留下来的方子,也不对症吗?孙大夫,药还有吗?”

“有。”

“我们再试试其他人。”

“好,老朽去拿药。”

二人旁若无人地讨论,随即各自撒了手。

右手腕那温柔的触感,突然离开,赵隽心中竟冒出一丝异样感。他抬手,下意识去抓,却又急忙放下。不知是想挽留那温柔的触感,还是想别的什么。

孙大夫重新端来了一碗汤药。

这次,小白鼠换成了赵虎,谁让他正好跟在江茗玥身边呢,省得再跑去找王家兄弟。

“喝吧!”

孙大夫慈眉善目,笑得见眉不见眼。落在赵虎眼里,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毛。

赵虎捏着鼻子,小口小口喝了个干净。

然后……就不好了。

他开始拉稀,开始呕吐,开始腹痛难忍,疼得在地上直打滚。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同样的方子同样的汤药,赵隽喝了屁事没有,赵虎喝了就这么大反应?

孙大夫大喜过望:“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江茗玥眼见,不由也松了口气。

赵隽满头雾水:“赵虎都疼成这样了,你们还笑得出来?我看你们的药里,是真有毒。”

江茗玥反唇相讥:“你也喝了,怎么没毒死你?”

“小公爷息怒!息怒!小公爷有所不知,一种药,两种反应恰恰说明,此方对症!”孙大夫充当和事佬。

“何意?别绕弯子。”赵隽语气不善。

“这一剂药方,可推测是否感染疫病。想必小公爷自幼习武身体强健,喝了药无反应,说明自身能抵抗此次疫病。赵虎瘦弱体虚,喝了药上吐下泻,正是感染疫病的症状,故而,这方子只对他有效。”孙大夫解释。

赵隽恨铁不成钢地轻踢了下赵虎。

“早就让你习武,你倒好,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看你这次还长不长记性?你可是你爹的独苗苗。”

赵虎抱着肚子,疼得直打滚。

赵隽剑眉皱了皱,道:“就让他这么一直疼着?你们身为大夫,一点办法也没有?要你们何用?至少开点药,让他不这么疼也好啊!”

“小公爷会不会好好说话?”

“要我们何用?”

“小公爷别忘了,这全镇的百姓还等着我们来救,有本事你自己救呀!”

江茗玥声音轻柔,隐含锋芒,三言两语便怼得赵隽哑口无言。孙大夫本想当和事佬,左右瞄了瞄这一男一女,忽然笑了笑,转身拿着空药碗直接走人。

少年男女的事,他老人家就不掺和了。

小公爷身份贵重,鲜少有女子,敢用这种大不敬的语气跟他理论,如此也好,让他吃点苦头。孙大夫已然走远,隐隐听到一句“小公爷知不知道,孙大夫为了这药方整夜没合眼”,瞬间心中有暖流涌动。

依他看,这姑娘真好。

人美、心善、体恤他人,就是身世可怜了些。

孙大夫揉了揉眼,整晚没合眼,能不累不困吗?可是一院子三十多个病号还等着他,哪有时间让他去补觉?

继续熬药。

挨个喂药。

一天又一天,就在赵虎的这处庭院里被隔离着,除了人数一直在增加之外,所需的物资和药材也一日比一日多。

患者们度日如年。

大夫们通力合作。

唯一清闲之人,居然是赵隽。

这位小公爷有个习惯,每天晨晓练剑,风雨无阻。一日三餐必须有大鱼大肉,白日里没事就背负双手四处晃荡,入了夜,也不安分,不是爬墙就是跃上房顶赏月。

王大牛有天夜里碰上,误以为是歹人,冲上去便和他打了一架,结果……三招就被打败了!

次日一早,王大牛又去找小公爷比武。

正巧赵隽在练剑,二人便你来我往,打得难分难解。旁人经过庭院看到这一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小公爷那是有意让着王大牛来着。

王大牛回回落败,回回不服气。

于是,这座气氛紧张的庭院里,有了怪异的一幕:小公爷每日晨起练剑,王大牛总会拎着各种兵器寻来比武,从没赢过一回,却乐此不疲。

江茗玥看了两遍,本想私下指点王大牛,也好给那小公爷一个教训,想了想又作罢。

赵隽轻功不俗,剑法轻灵绝妙。

王大牛空有蛮力,吃点亏,才能长记性。

江茗玥整天挨个问诊、煎药,已然忙得不可开交,便也由着这二人每日切磋比试。

十五日,眨眼而过……

一一盘问,一一试药,在这十五日的忙碌中最终查验出两百三十七人感染了疫病。虽未查出病源,万幸疫病暂时可控。一群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有无意中碰面的时候。

赵隽依旧目中无人,每每见了江茗玥便冷着脸。

前几日,江茗玥晨晓时碰了面,还会似模似样屈膝行礼。赵隽的态度,却是冷哼一声,拂袖走人。近几日,江茗玥只好绕道走,躲他宛如躲避毒蛇猛兽。这位小公爷也有一点好,没再那么排斥,孙大夫端给他的那一碗碗其苦无比的汤药。

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小雪时节这日,江茗玥又拉着孙大夫关在房中,翻阅各种医术。委实是赵隽的体质太过特殊,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连王大牛也被感染了,独独他没事。

“江姑娘。”

“孙老您说。”

“说来真奇怪,小公爷这体质,按说赵虎整日陪在他身边,定然已感染了疫病,可他丝毫无恙究竟是何道理?”

“孙老,兴许这正是我们的一个突破口。”

“江姑娘此话何意?”

“若是肯让小公爷放点血,拿来让我们试验的话,说不定就能配出疫病的解药。”

“这这、这万万使不得。”孙大夫面色大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损伤?何况,小公爷身份矜贵,这这这,老朽可断然不敢开这个口。”

江茗玥叹气:“孙老,我这不是黔驴技穷才出此下策吗?王大牛同样身强体健没被感染,可他的血我试过了,根本没用。”

“那也不能……”

“孙老,难道您忍心见死不救吗?”

“可你要小公爷的血,这……”

“孙老,也不见得小公爷的血就一定有用。这样,我们借一点点,就小半碗,先试试药如何?”

“小半碗?”

孙大夫差点跳起来,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你要这么多小公爷的血,只是试药,万一配不出解药,可如何是好?即便你能配出解药,那……那……小公爷得流多少血?这可是会闹出人命的大事!”

“孙老,若再不找到解药,眼下就会闹出两百多条人命!”

“江姑娘,你听老朽一言,小公爷万万动不得。”孙大夫语重心长,“皇权至上,此事非同小可!你年纪轻轻或许不懂,老朽便跟你直说了吧……”

“我懂。”

“不,你不懂……”

“孙老是不是想说,小公爷身份贵重,他的命比百姓的命值钱?他没事,哪怕百姓死两百多人,也是小事。他若有事,镇国公追究下来,怕是连整个诛仙镇的数千百姓都要陪葬?”

江茗玥忽然轻笑起来。

孙大夫骤然色变,忙道:“姑娘心里明白就好,所以老朽才劝你,此事万万不可行。”

“孙老,何不换个角度想这件事呢?若真能配出解药,于朝廷,于镇国公府,于小公爷,于诛仙镇,于百姓,皆是一桩幸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