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界只有一个大洲,这一大洲漂浮在茫茫冰海之上,谓之中洲,其地东西十二万七千里,南北十三万九千里,南邻赤炎海,北邻冰暴洋,南极炽热,北极冰寒,西方亘古晦冥恒如夜,东方无边冰海碧波远。
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栖息着人、兽、灵三族,历经两百万年的争战,人族占据了大陆上地势最平坦、雨水最充沛、光热条件最好的地区——中土。中土自来有多少年,已无可计数,自人族始祖占据这块土地起,已有两百二十万年,这两百二十万年又可分作三个阶段:太古鸿蒙时代,中古史前时代和今世文明昌盛时代。
太古鸿蒙时代,人不识文字,无金属器具,思维蒙昧,常为洪水猛兽侵害,朝不保夕。鸿蒙时代漫漫两百万年,此后,神人生火锻铁,人族强,兽族弱,人族取得了中土大陆的绝对统治权,历史进入中古史前时代。
又十万年,文字出现,灵族被驱逐,人族进入有史可稽的今世文明昌盛时代。
此后七万年,人族纷纷建国立族,千族百国,彼此征战,无休无止,史谓之“战国”。后第一王朝灭国四百,并族千家,一统中土,将历史拽入了“王朝时代”。
“王朝时代”先后出现过五大王朝,维持了两万九千七百年的和平,后,天下再乱,诸侯混战、宇内纷扰,此时在大陆的东方,一个新兴大国勃然崛兴,十年内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天下,扫灭群雄,终结第五王朝,建国称帝,国号真龙。
真龙朝定都中京城,分天下为九州,曰:中州、洛州、海州、冥州、幽州、林州、炎州、道州和南州。州下辖郡(府),郡(府)下辖县,全国共计九州、一百三十四郡(府)、四千七百五十九县。
在帝国的东方,距离中京城三千三百里的地方,有一座绵延千里的高山——赵阳山。赵阳山群峰林立如锥,直插天际。
山中无岁月,虽然中土已经进入今世文明昌盛时代,这里却仍保持着太古鸿蒙时的原始和朴真。朴真之地多灵气,灵气孕生神仙,赵阳山的特殊灵源孕育了一个称雄整个大陆的修真宗门——赵阳宗。
赵阳宗占据着赵阳山灵气最盛的十三座高峰,这些高峰莫不是高耸入云,终年隐匿在云山雾海之中,其间壁立千仞,道路孤绝,林木茂盛,毒虫猛兽极多,又多有毒的瘴气,故此凡人不敢靠近,这里是人族的禁区,修真者的乐园。
这一日的午后,赵阳山第十一峰金凌峰上,三个修真少年刚刚结束早课,围坐在一块碧青的大石头上惬意地晒着太阳。
“……舅舅倒下时朝我这望了一眼,那眼神我终生难忘。”
说话的少年名叫少浪剑,年十七,俊目星眸,身材修长,肌骨结实而匀称,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他穿了一身褐色的葛衣,袖子挽过肘弯,他右手拄着一柄闪着湛蓝色的光芒的精钢长剑,左手捻着一朵野花,因为想起幼时的凄苦往事,他手上用力稍重,野花的茎干已经被他捻碎,汁液涂在手指头上,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那你还记得害死你舅舅的凶手长什么样吗?”
问话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名叫朱开,是少浪剑的同门师弟,他穿了一件白色的麻衣,他的脸膛是健康的古铜色,身体的其他地方却似少女般白净。
他面目也极为清秀,看起来像个女孩子。
“朱开,你好糊涂呀,五师兄说了好几遍,那人裹着灰袍子,看不清他的真面目,你为何总是问,总是问,你该不会认为四岁的孩童能锻成天眼通吧?”
说话的是个白衫少女,十二三岁年纪,身量未足,白净净的一张小脸,面颊粉嘟嘟的,小嘴红艳艳的,即使生气的时候也巧媚的惹人怜爱。
她是赵阳宗玄上宫年龄最小的寄名弟子,名叫衣巧。
赵阳宗名列大陆三大修真宗门,收徒的条件异常苛严,真正的内室弟子十分稀少。
少浪剑望了朱开和衣巧一眼,笑道:“我若知道凶手是谁,早就下山报仇去了。”
朱开点点头,说:“到时候我跟你一块下山去,邪恶不除,正气难扬。”
衣巧却是满面愁容:“依我说,这样的仇怨还是暂时放下,大师姐说过心怀仇恨是不能修成神仙道的,且不说心怀杂念稍有差池会走火入魔会害了自己,即便是勉强修成将来也难免害人害己。五师兄,你还是暂时放下这段恩怨,嗯,等破境入流之后,再报仇不迟。”
“哈哈哈……”
朱开哈哈大笑起来,在地上直打滚。
“好啊,小师妹,你这是为五师兄着想吗,我看你这分明是在害他嘛,什么叫暂时放下仇怨?这个提法大大的不妥,一入修真门万般血海深仇都得放下,否则就与神仙道无缘,又何谈‘暂时’二字。你让五师兄暂时放下仇怨,等破境入流之后,你不知道破境入流后便能成为宗门的内室弟子吗,就要正式修炼神仙道了吗,那时候心里不干净,很容易心猿意马走火入魔,你这不是害他吗?”
衣巧的面颊顿时通红一片:“胡说,大冬瓜,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
“我,我,我,说不出来了吧,说不出来那就是心里有鬼,有鬼,有鬼……”
朱开促狭地笑着,跳将起来跑路去了。他虽和衣巧一样都是白衣秀吉士,但衣巧气丹结的早,而他这身白衫却才刚穿上,论修为比衣巧可差得远了。
众师兄弟中,他和少浪剑、衣巧三人感情最好,他深知衣巧这家伙看似温柔腼腆,实际却特别喜欢用拳头解决矛盾。
朱开担心一旦冲突起来自己要吃亏,故而预先逃之夭夭。
“算你识相。”
衣巧冲着朱开的背影举起了小拳头,她盘膝坐下,认真地劝少浪剑:“你吃了这么多苦,半途而废太可惜了,马上就要秋考了,你千万别分心。”
“谢谢你小师妹,我知道轻重。”
少浪剑站起身来,故作轻松状,心里却沉甸甸的,他比朱开和衣巧年纪都大,修为却是三人中最差的一个。他二人都已结成气丹,脱去褐衫,做了白衣秀吉士,自己却还是个褐衫白丁,跟一群刚入门的师兄弟妹厮混。
按照赵阳宗的规矩,弟子十八岁前若不能破境入流,就得除去名籍,解剑下山,从此再与赵阳宗无瓜葛,少浪剑不在乎什么身份名位,只是一旦离开了赵阳宗,他如何能修成神仙道,又如何能为舅舅报仇雪恨。
“五师兄,你又想起了仇恨,大师姐说你的资质其实很好,之所以迟迟不能结成气丹正是因为心中杂念太重,你若不能放下这段恩怨,只怕……只怕……”
少浪剑满不在乎地一挥手:“不说这个了,昨天大师姐教我们的梯云纵,你练的怎么样了,我们一起温习一下吧。”
“好。我先跳。”
衣巧应了一声,卷卷袖子,紧紧腰带,正在做准备,少浪剑却已一声呼啸,纵身跃下悬崖。这悬崖高可千仞,表面光滑如镜,一跃之下,身体悬空急坠,脚根本踩踏不住。
衣巧吃了一惊,叫了声:“真笨。”忙将拇指和食指放入嘴中,清清亮亮地吹了声“鹤鸣哨”。
“鹤鸣哨”顾名思义声清如鹤鸣。
衣巧已经是秀吉士,体内已经结成气丹,周身百骸荡漾着真阳气,这气虽然不甚浑厚,但比之凡人已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这声“鹤鸣哨”吹的气势十足,幽幽鹤鸣在那万丈空谷间回旋激荡,余音袅袅。
一只仙鹤破空而来,一声长鸣作为呼应,盘旋于万丈深谷下。
衣巧又吹了声口哨,身体凌空而起,跃入云雾缭绕的空谷中,不偏不倚,恰恰好好地骑在了白鹤的身上。
这白鹤身躯极为庞大,翼展约三丈,这是赵阳山上独有的一种神兽:神针鹤。
每个赵阳宗的内室弟子都有一只神针鹤,人与鹤以神识沟通,一旦结成伙伴终身不改。衣巧虽非内室弟子,却因机缘巧合,和这头名唤白羽的神针鹤结成了伙伴。
神针鹤一岁时和小鸡相仿,却长的极快,到十岁时翼展可达三丈,能轻松地驮起几个成年人。
梯云纵是赵阳宗独特的轻功身法,无须使用真阳气驱动,十分实用,尤其适合入门弟子习学,少浪剑气丹未成,不能修炼更高深的功法,便在梯云纵上下了苦功夫,本已修炼的颇具火候,足以应付这千仞悬崖,却因起跳前又想起了舅舅被害之仇,一时深思混乱,而没有调整好身法步幅,乃至一出手便遇到了危险,身体急速地向山崖坠去。
“快跳上来。”
少浪剑正不知如何收场,忽听得一声鹤鸣,又听得衣巧呼叫,抬头一看,神针鹤已经到了他的旁边,他忙在崖壁上一点脚,借这一点之力,轻轻松松地落在了神针鹤的背后,恰坐在衣巧的身后。
神针鹤不耐烦地鸣叫了一声,身体剧烈地一阵晃动。
“抱住我的腰。”
神针鹤是神兽,可穿云入雾,日行三千里,比之同类其他的鹤自是大不相同,这扁毛畜牲因此洋洋得意,除了与他有灵魂联系的伙伴,其他人休想上它的背。
这一晃动,差点把少浪剑甩了出去,情急之下,少浪剑只能搂住衣巧的腰。衣巧年岁尚小,心思纯洁,倒不觉有什么不妥。少浪剑却已过了懵懂的年纪,软香在怀,顿觉气息急促,浑身都不自在。
他趁神针鹤飞行平稳,骤然起身,跳到了衣巧的前面,对衣巧说:“搂着我的腰。”
衣巧不觉有什么分别,坦然地抱紧了他的腰。
神针鹤一早就不耐烦少浪剑骑它背上,若少浪剑安安稳稳地坐在衣巧背后,这口气它也忍了,毕竟自己的伙伴发了话,它要给这个面子,但是现在,这个可恶的人竟然骑在了它的脖子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扁毛畜生决定给这不速之客一个教训,它长唳一声,骤然翻了个身,腹部朝上,背朝下,少浪剑大惊失色,赶忙一把抱住了它的脖子。
神针鹤的脖颈有成年人的大腿粗细,上面覆盖着泛着光泽的墨绿色羽毛,这羽毛看似柔软,实际却坚硬似钢,锋利如刀。
少浪剑的双臂刚刚搭到它的脖子,鹤羽便怒张起来,恰似一片怒起的刀丛。
少浪剑大惊,赶忙撤手,他入门十二年,虽然未能结成气丹,但外功修为已经达到了相当的境界,反应速度之快,用“电光石火”四个字来形容也是分毫不差。
饶是他手撤的快,也只是堪堪避过那一丛怒张的鹤羽,这一来他的重心便失去了平衡,连同衣巧一起翻滚着跌下了万丈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