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想起来了,佳禾奶奶说上学来着。”
菜市场,跳广场舞的地方,打麻将的地方,这些地方都一一找了过去,却仍然没有看到彭佳禾奶奶的踪影。
就在这时,陆远想了起来,佳禾奶奶最近记忆又退了不少,好像现在在的她记忆里,彭海正在上学。
想着房间里的小学课本,陆远马上报了一个学校名。
周云生直接开启导航,等到了校门口,果真就看到一个身影趴在铁制的校门上,不住地乡里面探首。
现在这个时间,正是学校放假的地方,整个校园里黑漆漆的不见一个人影。
车甫一停好,陆远和彭佳禾就冲了下去。
趴在铁门上的人,正是佳禾奶奶。
周云生远远看着一家子人将肩膀搭在一起,向着空寂的校园中叫着彭海的小名。
“大海、大海……”
周云生没有去打扰这一家人,只是静静地等到老太太脑中过了这一茬子,肯回家了之后,才将三人拉上,向着芙蓉路行驶而去。
回去的路上,老太太就忍不住疲惫睡了过去。
那个校园离芙蓉路296弄还有一段路程,看老太太疲累的样子,很有可能是走过去的。
一直将三人送到家门口,看着彭佳禾将老太太扶到陆远,等到陆远背着老太太进屋,周云生叫住了彭佳禾。
“彭佳禾。”
“哎,干什么?”
“你,还有三个多月就成年了……”
本来还想多说几句,但想起彭佳禾前段时间的样子,看着彭佳禾脸上出现了不喜,周云生就停了下来。
“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
说完,周云生就升起了车窗,踩下油门,向着巷子外驶去。
虽然凄惨的现实终将需要面对,但是人与人是不同的,周云生也不知道彭佳禾需要多久才能接受她的父亲走了,她的母亲不要她了,她的奶奶痴呆了这些事情。
……
日子平澹无奇的过着,周云生除了吃软饭赚服务费,还不时开店一段时间,毕竟他要做一个靠本事吃饭的人。
“走呗,我带你去吃饭,下楼。”
电话响起,周云生看看屏幕上的‘大小姐’三个字赶紧接起了电话,江来的声音从另一边传过来。
周云生听出了江来话里面的高兴,于是就问道:“今天你怎么这么开心。”
“我哥新买的油画,让我涂了奶油。怎么样,我厉不厉害。”江来的声音里不仅仅是高兴了,还带上了炫耀。
周云生翻了个白眼,虽然不知道江来口中的油画有多珍贵,有多值钱。
但值得江来去破坏,看她破坏了之后还这么高兴,特意找人炫耀庆祝的样子,周云生就知道肯定不便宜。
周云生就多余问这个问题。
有钱人的亲情他是真的不懂。
但周云生还是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赶紧下楼,江来开着车已经等在巷子外面了。
周云生上车之后,江来哼着小曲就开动了车,周云生没有再问她,只是盯着窗外的风景,看着竟然有些熟悉。
直到周云生看着江来把车开到了一家餐厅面前,周云生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路上就觉得熟悉,江来带着周云生来到的这个餐厅,正是上次周云生和陆远一起嘎嘎乱杀的灰鲸餐厅。
周云生看到了招牌,就转头看向江来,正想问什么的时候,就听到江来开口道。
“这是我家的一家餐厅,听说前段时间有一个米其林定过星级的厨师来砸场子,最后把之前的外国主厨赶走了,成了这里新的厨师。
正好今天我高兴,带你尝尝这个新厨师的手艺。”
看江来性质勃然的样子,周云生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来吃饭的。
但江来已经直接下车,周云生也不好再问,跟着她走进了灰鲸餐厅内,虽然这里的服务员没换,但还好没认出周云生这个曾经砸场子的人。
“来一个奶油鸡酥盒、惠灵顿牛排七分熟,还有一个草莓慕斯。”
在灰鲸餐厅二楼的包厢里,江来点完菜之后,周云生也报出了自己要吃的菜品,他想看看陆远的厨艺恢复的怎么样。
或者说维持的怎么样,有没有维持在那天砸场子的水平。
等到上菜,尝过之后,周云生就了解的差不多了,是不如砸场子的时候的水准了,看来陆远是懈怠了啊。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
等到要离开了,周云生也认为江来今天只是为了庆祝一下,又好奇才来灰鲸餐厅的。
可就在这时,离开的路却沾满了看热闹的人,看来不管多有钱,看热闹的习惯是不会改的。
吵闹的声音传来,事情的经过也被周云生听了个清楚,原来是服务员把红酒上错了桌子,顾客喝了一口就察觉到了不对,当下就喊了起来。
“傻*才喝这种酒。”
这样点酒的人自然就不高兴了,两人就吵了起来,大家就看热闹了。
周云生正想说走其他门吧,江来却忽然对他道:“我去处理一下,毕竟是我家的餐馆。”
说完,江来就挤到人前,去那两个顾客钱尝试着调解起来,周云生也只好跟了上去。
江来和餐厅经理劝说,服务员拉着也没什么用,眼看着两个顾客拍桌而起,就要打起来,江来忽然大喊道:“这桌服务员是谁,给我过来。”
看着一个人影上前,看着他的样貌。
周云生正惊讶着这个“叛徒”怎么非但没有被陆远开除,还从后厨来到了前面,就听到啪的一声响起。
响亮的巴掌声响起,“叛徒”捂着被打的那部分脸,硕大的餐厅里只剩下了江来的训斥。
“一瓶红酒你都能送错,你干什么吃的!花钱雇你来是让客人门满意的,不是让你给她们添堵的,收拾东西赶紧滚蛋,滚!”
“哎,算了算了他就一个服务生,管他干嘛。”此时事件的主人公之一,其中一个顾客反倒是不追究了。
“那怎么行呢,您能来我们餐厅用餐,是我们的荣幸,就是我们的上帝。怎么能这样影响你们的心情呢……”
……
看着江来脸上一秒不到就从怒气冲冲转换成了真挚的笑容,看着事情逐渐平息下去,此时的周云生心中却是波涛汹涌,不寒而栗。
此时的周云生才真正的意识到,那个让他吃软饭,给他高昂的消费、服务费的江来,是真正的财阀大小姐,与他这个升斗小民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也许……
不知道什么时候,事件结束。
周云生一直跟在江来身后,看着江来打了一巴掌之后,又开始喂胡萝卜。
“怎么样,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不你现在打我一巴掌还回去。要么就给你一个红包,休假一天,你自己选。”
叛徒没有说话,他怎么敢选。
周云生想说什么,现在却没有开口,别人是想要活着的,即使是跪着活着。
“冯经理,去账上值钱。一切以顾客满意为目的,你这一巴掌挨得不算怨。”
在“叛徒”要走开的时候,江来又道:“对了,等楼上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再趁机给她们开一瓶贵的,不能便宜了他们。”
此时的周云生脑海里只有四个字——剩余价值。
江来的御下之术与榨油技术实在是让周云生胆颤心惊。
不知何时陆远来到了周云生的身边,他笑着看着发生的一切,眼中甚至有些欣赏,“小周,你这次找的女人不错啊。”
周云生蹙着眉,“你不是要开除这个叛徒嘛,怎么他来前厅了。”
“啊,他还有点用,我就让他回来了。”有什么用陆远并没有说,“我刚才有事,结果就有人把他调到前面来应急了。”
周云生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也就是说那个叛徒是后厨的人。
那他这一巴掌不是挨得很冤枉,明明是后厨的人,前面忙了就把他调来,结果犯了错就打人。
这就好比是一直犁地的骡子,忽然就被栓在了磨上,干的不好就打杀了吗。
这时江来转头看了看周云生和陆远,她的目光略微在陆远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向周云生招呼道:“走吧。”
周云生没有注意到这点异样,此时的他脑海中思绪万千。
听到江来的招呼,周云生都没有和陆远告别就直接跟了上去。
路上周云生一直没有说话,江来的心情很是美好,毕竟先破坏了江浩坤的画,又维护了自家的产业,所以开心的江来也没注意到周云生的沉默。
江来的车一路开到了芙蓉路296弄,她停在周云生家的大门钱,等着周云生去开门。
可此时,周云生却忽然伸手拿过了她的包,在里面翻找了起来。
江来想要伸手夺回去,“你干嘛,翻找什么呢?”
周云生也顺势就把包还了回去,他想要的东西已经找到了,是一串钥匙,周云生伸手把自家的钥匙取了下来,然后就把钥匙串还了回去。
看着皱着眉的江来,周云生这才道。
“钥匙我拿走了,你以后就不要来了。”
“你发什么神经。”
“和你相处的时间久了,我都忘了你哥之前的威胁,也忘了你是江家的大小姐。直到今天你才让我回忆起了这一点,告诉我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
江来刚想说什么,就被周云生打断。
“其实我挺怕死的,但相比于死,我忽然发现我更想要尊严,做人的尊严。”
周云生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今天的事情让我知道,如果我和你继续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你也会像今天那样打碎我的尊严,踩在脚下蹂躏。”
周云生原本以为会有什么不同,却发现哪里都一样,什么时候都一样。
呵,不同的是,安全了点,但也失去了维护自己的武器。
也许一辈子都不会面临什么危险,但当面临危险的时候,留下的只有深沉的绝望,被黑暗所笼罩的绝望。
话就说到这里,周云生没有丝毫犹豫的开门下车。
等到江来反应过来的时候,周云生已经走进了院子,反锁了院门。
“周云生,你给我回来,我不会那样对你的……啊啊w(?Д?)w……你给我回来!”
身后传来的声音里带上了哭泣的声音,周云生的脚步停了下来,顿在那里。
但仅仅是稍倾,周云生的背影就又决然的向前走去,头也不回的打开房门,关上房门。
江来哭泣着看向紧闭的房门,看向楼上的窗户。
可是紧闭的房门一直没有打开,楼上的窗户也很快被窗帘所遮挡,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周云生久违的走进游戏室,一直玩到深夜才走出游戏室,掀开卧室窗帘的一角,没有在铁门前看到那个身影,可那辆红色的跑车还停在铁门外。
昏暗的路灯让人根本看不清车里的情况,却能看到淅淅沥沥的雨点砸在马路上的积水中,激起一朵朵瞬间消逝的花朵。
周云生很快就将窗帘放下。
既然决定了,就不必再犹豫。
更别说江来的做法让周云生觉得她还不如那两个在灰鲸餐厅开吵开骂的顾客,他们顶多是素质问题。
但江来的问题,是阶级问题。
周云生自认为他是一个普通人,所以当他看到“人上人”不把像他这样的普通人当人,压榨着普通人的剩余价值的时候,他的心情总是久久不能平复、
这是共情。
第二天周云生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雨已经停了,铁门外的车也开走了。
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至少周云生是这样认为的。
……
灰鲸餐厅,经理室。
“你这班上的挺嗨啊,一手牵着闺女,一手领着妈的。”
此时的经理室里只有江来和陆远两人,陆远拿脚戳戳瓷砖,确实没有任何一家餐厅会允许主厨拖家带口的上班,还是带两个人。
“我不会影响正事的……”
陆远正想与江来这个老板商量一下,江来就又道:“想要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你得帮我办两件事情。”
“什么事情。”陆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现在的他和那个叛徒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