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辉煌的大厅里一片肃然,一个凝重的背影就站在公道堂三个大字的牌匾之下,两边分别站着叶锦荣、叶锦生夫妇,还有他们的子女,而老大家的只有谢秋兰一个人在场。
众人看到叶承欢闪身而入的时候,脸上全都罩上一层怒气,然而怒气之中又多少蕴含了几分怪诞。
是的,他们当然有理由怪诞,一个人居然能通过核武通道来到这里,以叶家敌人的身份站在公道堂,不要说这些,何止是怪诞,简直就是荒唐。
事实上,能有资格被称为叶家敌人的人,本身就是个奇迹。
龙有逆鳞,狼有暗刺。窥之者怒,触之者死!
叶承欢的目光在屋里每个人脸上扫过,脸上充满了不屑,就好像一个经验老到的花匠在打量温室里的花草。
事实上,这里没有一个窝囊废,每个人出了叶家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就连最不成器的叶子健只要走出叶家的门槛,都是人人仰慕的角色。
叶承欢默然凝立,与叶家上上下下一家老小冷冷相对。
没有一个人说话,整个大厅静的落针可闻,呼吸声反倒清晰的有些刺耳。
时光仿佛在此刻定格,就连墙角的那台老座钟都拖沓起来,生怕打扰到什么似的。
“我来了。”叶承欢低声说道,只看了一遍别人,便再没看过第二遍,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叶家的家主身上,在这里,能够有资格跟他对话的只有叶卫国!
叶卫国缓缓的回过身来,平日里那张欢喜佛似的脸庞在此刻已变得沉静如水,发福的身躯却显得无比高大、凝重,随便在那里一站,便如泰山一般不可摇撼。
这辈子他经历过的事太多了,上过战场、下过壕沟,流过血,也流过泪,被弹片击中的身体少说也有二十处,在死尸堆里捡回过一条命,在阵亡名单上出现过至少三次,受过最高表彰,也上过军事法庭,在监狱里差点儿遭受政治迫害,一夜之间从开国元勋变成阶下囚,在险恶的政治环境里大起大落。
回顾几十年的宦海沉浮,他常常喜欢以年羹尧自况。
年羹尧是清代康熙、雍正年间人,进士出身,官至四川总督、川陕总督、抚远大将军,还被加封太保、一等公,高官显爵集于一身。
他是少有的军事奇才,运筹帷幄,驰骋疆场,曾配合各军平定西藏乱事,率清军平息青海罗卜藏丹津,立下赫赫战功。
雍正二年人京时,得到雍正帝特殊宠遇,可谓位极人臣。
可短短的一年时间,风云骤变,他被雍正帝削官夺爵,列大罪九十二条,一夜之间连降十三级,最后赐自尽。
这就是一个不谙政治的军人的下场,叶卫国每每思之都感慨良多。
但不论遇到多大的风波,这个红色将军的脊梁从来就没有折过。
一个人在经历过那么多沉浮之后,往往会变的心如止水,一切都如过眼云烟,可这一次情况不同,叶家摆出的阵势显然已经把叶承欢这个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看做头等大事。
甚至,就在刚刚,在叶家的眼皮子底下,他最疼爱、最欣赏的孙子差点儿就被这个貌不惊人的家伙干掉,而且他能通过燕京最机密的核武通道来到这里,就足以证明他的实力。
就凭这一点,他就足以成为整个叶家的对手和敌人!
这一次,这位叱咤风云的老将军不得不亲自出马,为了家族的荣誉,更为了叶家的安全,尽管显赫的家族从来没有为一个人如此兴师动众过。
叶卫国打量半晌,最后沉吟道:“黑暗风暴?北风之神?”
“有问题么?”叶承欢当仁不让。
叶卫国点点头,连说三个“好”字,脸上带起似笑非笑的神色:“你今天来是要跟叶家清算的吧?”
“没错。”
叶卫国冷哼一声:“年轻人,不要太狂妄。”
叶承欢逆鳞陡起,大声道:“不狂妄还叫年轻人么!”
叶卫国微微凝眉:“我不明白,像你这么年纪轻轻的小子怎么可能创立那么庞大邪恶的佣兵组织。”
叶承欢嗤了一声:“邪恶?什么叫善,什么叫恶?”
“顺天者就是善,逆天者就是恶!”
“这个世界只有强弱,没有善恶!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这个道理不用我讲给你吧。”叶承欢傲然道。
叶卫国微微的点了点头:“这不像你这个年龄能说出的话。”
“真理,与年龄无关!像你这种年纪的人应该钓钓鱼、下下棋、看看夕阳,这个世界属于年轻人。”
听了这话,叶卫国不怒反笑,“我还是第一次听人敢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
叶承欢也冷笑一下:“就算天王老子,我照样这么说。何况你比天王老子差得太多了。”
叶卫国不是说大话,实际上,在这个国家,从上到下从来没人敢这么和他对白。
他的军旅生涯几十年,经他一手提拔的门徒上百人,几乎全都掌握着国家军事要害位置,尽管他已年过古稀,但只要他一句话,这个国家的军事系统势必闻风而动。
在任何一个国家,行政职权永远都是隐形的第二位,只有掌握了军权就等于掌握了这个国家的钥匙。
显然,叶卫国虽然屈居军界副职,但他无疑是唯一掌握这个国家钥匙的人。
尽管到了他这个年龄,对于政治生涯已无所欲、无所求,但只要他一句话,照样能调动整个国家机器为他运转!
这,就是权力!
叶承欢看了看手表:“不好意思,我赶时间,不管你们埋伏了多少兵,都出来见见面吧。”
“今天,我不需要任何人,也不需要任何理由,就是咱们两个,一对一的来解决问题。”叶卫国道。
他的话说的没有叶子明那么满负荷,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他要用一个人的力量来解决叶承欢这个大麻烦。
叶承欢不为所动,反倒来了一句:“听说过拳怕少壮么?”
今晚,跟前几次来叶公馆不同,叶承欢一上来便展露压倒性气势,句句不离“年龄”这个叶卫国的软肋,实在是尖酸刻薄之极,令在场的叶家人都憋着一口气无从发泄,但叶卫国毫不在乎。
“当然听说过,不过估计你也听说过一句话:棍怕老郎。正所谓:一打胆,二打眼,三打身法、四打闪。拳轻、掌重、肘要命。教拳不教步,教步打师父。”
两人一来一往、一对一答,句句话里藏着机锋,旁边的人们都凝神静听,体味着其中的深意,只有叶子健觉得乏味,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嘴里喃喃道:“真没劲,光动嘴皮子有什么意思,这么多人大半夜出来都等着看好戏呢,早知道不来了……”
这家伙嘟嘟囔囔的抱怨,偷眼一看,自己老爹正凶巴巴的瞅着他,他缩了缩脖子,忙把舌头吞了回去。
叶卫国背着双手,盯着叶承欢,不怒自威,“年轻人,告诉我到底是谁指使你三番五次来叶家闹事的,否则你来得容易走得难。”
叶承欢用大拇指指着自己鼻子:“可惜这个世界上还没人能指使我做事。”
叶卫国点了点头,“既然你不肯说,那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说心里话,我对你很感兴趣,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胆子大、武功好的年轻人,今天我就来试一试你的深浅。”
叶承欢撇了撇嘴角,满不在乎的道:“别废话了,你们叶家有一头算一头,大家一起上吧。”
他说的漫不经心,可一句话出口,却在叶家上下激起一片愤怒声。
这话不光没把叶卫国放在眼里,简直就当叶家人全都是废物。
叶卫国两手平举了下,示意大家不要冲动,呵呵笑了两声:“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天不怕地不怕,不过在我为此付出了无数代价之后才知道天外有天道理。”
叶承欢冷峻道:“天就是天,天外还是天。”
叶卫国脸色微变,自己今天说的话已经够多了,尤其是对叶承欢这样不懂道理的毛头小子,只有拳头才能让他闭嘴。
“这是什么地方?”叶承欢慢慢抬起头来,目光落到了老人头上的那块“公道堂”的牌匾上。
“公道堂!”叶卫国大气凛然道。
“错了。”
“什么错了?”
“这块牌子错了,它根本不该挂在这儿。”
“你觉得应该挂那儿?”
“厕所。”
此话一出,叶家人中间又是一片轩然大波,叶锦荣再也忍不住,伸手指着叶承欢:“混蛋,你敢再说一遍么,我撕烂你的嘴!”
叶承欢皱了皱眉,连看都懒得看他:“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手下败将。”
叶锦荣上次交手的确败在这个年轻人手里,就连他平生最得意的“草墨三杯指”到叶承欢跟前都成了花架子,这件事被他引为奇耻大辱,到现在都耿耿于怀,恨不得现在就上去狠狠教训下那个狂小子,在叶家人面前找回脸面。
人怕见面、树怕扒皮,叶承欢还偏偏就当着他家人的面揭了他的伤疤,让他怎能不大为光火。
他气不过就要冲去,被叶卫国一句话给拦了回去,“锦荣,闭嘴!”
叶卫国又把目光转到叶承欢身上,面无表情的问:“为什么?”
“你们家不配挂这块牌子。”
“什么意思?”
“呵,你们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话音刚落,忽然“咔”的一声,那块牌匾没人动弹便自行裂开,重重的向叶卫国头顶砸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