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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与天下为敌!

“重现当年的包税制,让你们两家永生永世永享富贵!”

金钱鼠尾辫的使者,一脸蛊惑的看着他们两人。

言语之间的扇动气味明显无比。

包税制起于南朝齐梁之际,兴于宋,盛于元。

最开始的时候,包税制主要集中在商业领域。

当时规定,凡税收在千贯以下的小集市, 一律实行“包税制”。

由官府测算出该集市,一年到头应该收取的税额总数,让当地大商人出钱承包,然后大商人再向商贩征收,以其收入作为补偿。

收入盈亏由包税人自己负责,后来,这个方法逐渐推行开来。

《续资治通鉴长编》记载:“课(税)额少者,募豪民主之。”

大体意思就是,让地主士绅代朝廷收税。

这样一来, 操作的空间可就大了。

比如说,朝廷定下来的税额是八千两,那么士绅可以打着朝廷的旗号,向百姓收取一万两、两万两或者更多。

同时,也会打着朝廷的旗号,额外收取折算损耗或者火耗。

“包税制”在宋朝逐渐兴盛,最后逐渐推广开来。

为什么读书人总说宋朝是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为什么读书人一提起宋朝,就觉得那是一个美好的时代,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他们这些士大夫的权利得到了最大提升。

朝廷把赚钱的活计都给他们了,他们自然高兴。

到了元朝,腥膻入中原。

这些人在中原杀孽不断,为了维持统治,于是推行宋朝的包税制,并且力度开始加大。

对于官绅们来说,元朝, 是一个仅次于宋朝的“美好”朝代。

某种程度上来说, 那些地主士绅们对百姓的剥削,不比那些鞑子差。

在地主士绅的眼中,只要让他们能捞到钱,那就是好皇帝。

徐达攻破元大都,元朝灭亡,和元朝一起扑入垃圾堆的,还有相当一部分地主士绅。

他们重现了“崖山海战”之后的场景,以汉人之身,殉葬他人之国。

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朱元章太狠了。

朱元章能不狠吗?

一家老小被饿死,小时候一家子被包税的地主横征暴敛,欺压不断,受尽了人生苦楚,如何不恨这些官绅?

洪武年间的“空印桉”,便是文官士绅集团,对朱元章的试探。

想以此,让包税制借尸还魂, 秽土转生。

只可惜, 老朱一下子便看出了他们的诡计。

上上下下,杀了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明朝的特权阶级们,无一不想让包税制重现。

如今,皇太极拿出这样一个政策,如何收买不了人心?

吴襄和祖大寿这两人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表态。

吴三桂却不一样,年轻气盛,重利轻义,当下就跳了起来,一脸不可思议的喊道:“真的这样?包税制?还给个王爷?!”

使者叫做恶哈呼,是皇太极麾下弘文馆中的一个官员,精通满蒙汉三族典籍语言,加上心智出众,忠诚,就被皇太极扔到这边来了。

说起来,这个恶哈呼本只是海西女真的一个低贱之人,因为有能力,被皇太极征调。

要是以前,皇太极压根不会把他派过来,因为无法保证事情的成功率。

可现在,皇太极顾不上那么多了,死在孙杰手中的能臣太多,他已经被吓怕了。

恶哈呼笑着看着几人,声音中满是扇动:“诸位,这明国的天下眼看着要完,难道你们不想想后路?

即便你们想做忠臣,难道就不为后世子孙想想?!

孙杰这个恶狗在江南的所作所为,我皇已经知晓,此乃取死之道。

要不了多久,便会被气势汹汹的江南士绅吞没。

明国皇帝昏聩无能,竟然纵容孙杰南去。若是将矛头稍加推动,移至崇祯头上,诸位以为如何?!”

祖大寿的童孔缩了缩,一脸骇然。

扶掌之间,竟然地位轮转。

一计之下,竟然能一举扭转之前的颓势。

吴襄也有些坐不住了,不断的吸着冷气。

吴三桂更是在书房中连连喊叫:“你家主子也太大方了吧!”

能不大方吗?又不是他家的东西,给你家十个王爷,又能如何?

建奴本就是空手套白狼,康他人之慨,不管付出多少,都是赚的。

恶哈呼见几人有几分意动,便再次鼓吹。

“到时候,你们两家分封东南,坐于江南。只需要向我皇每年支应少部分税额,剩下你们收多收少,我皇皆一概不问。

沐王府坐镇云南两百余年,吴家或者祖家,又如何不行?!”恶哈呼的嘴皮子即为利索,鼓动的几人浮想联翩。

不过,祖大寿和吴襄都是老油条,不把利益最大化,又怎么可能会轻易决定?

吴三桂年轻气盛,可他说话不作数。

许久之后,祖大寿说道:“这样吧,这几天跟着我进京一趟。

京城乱象横生,作为朝廷兵马,我军亦有调停之职。

孙杰乃乱臣贼子,说不得要提兵攻伐!”

“好!”

恶哈呼重重的点头。

……

不止一个人打上了孙杰兵马的注意。

兵部、东林、勋贵甚至还有洪承畴,这些人皆把目光放在了孙杰兵马上。

能于野战之外,阵斩数千建奴的兵马,乃当世第一强横军队。

倘若掌握其中一二,便可横行天下,无人可阻。

不管是谁,只要掌握了这支兵马,那都有放眼中原的可能。

当野心开始膨胀,谁又能冷静下来?

杨嗣昌最先行动,还没等祖大寿他们来京,他便绕过内阁,向孙传庭下令,让其夺了孙杰属下的权,监控秦商。

只可惜,他派出去的人刚刚出京,就被人盯上。

没跑出多远,便被洪承畴派出去的兵马袭杀,缴获了兵部的军令。

利益,哪里允许其他人轻易抢夺?

洪承畴收编了贺人龙的兵马,手中兵力扩大不少。

为了能够在这次“灭孙”之事中捞的更大的利益,他纵兵劫掠,抢京城周围的百姓,裹挟其民,壮其声势。

洪承畴此举自然瞒不过别人,以英国公为首的人,也把破烂不堪的兵马带了出去,劫掠京城周遭的百姓,壮其声势。

驻扎在河南的左良玉之流,也开始纵兵劫掠,同时北上京城。

左良玉和东林之间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他的“恩公”是候恂,而候恂又是东林党骨干。

左良玉等一众兵马走后,河南的流贼又开始了兴风作浪。

躲在商洛山中的李自成,也走出了大山,放眼中原。

一时间,天下势力齐聚京城。

孙杰在江南的所作所为,动了东林党的根基,东林要报复,要复仇。

英国公等一众勋贵的财路被孙杰灭除,他们也要报复。

皇太极在孙杰手中折损甚多,他也要报复。

杨嗣昌为了稳住自己的地位,便想浑水摸鱼。

吴襄、祖大寿,吴三桂还有左良玉这些军头,因为各种各样的野心,也要捞一把。

洪承畴也心怀鬼胎。

所谓墙倒众人推,雪中送炭无几,落井下石繁多。

就像当年戚继光打造的蓟辽精锐一样,随着他的落败,从而被大小军头吞噬一空一样。

这本就是一个吃人的世界,强者,只有一直强下去,才能震慑住那些不臣之心。

崇祯昏迷不醒,朝廷不可一日无主。

朱慈烺这个十岁出头的娃娃,在周延儒等人的“奏请”之下开始监国。

朝政开始失控。

……

崇祯十二年六月五日,晚。

周延儒家的书房中,以杨嗣昌为首的兵部,以张之极为首的勋贵,以吴襄祖大寿为首的辽东军头,以周延儒为首的东林,以洪承畴为首的文官将领,其中还有那个金钱鼠尾辫的恶哈呼。

这些平时水火不相容的人,竟然和煦的齐坐一堂,没有任何吵闹,没有任何驳斥。

明末的文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甲申国变之后,朱由崧于金陵登基。

南明小朝廷的那些官员为了“平定”流贼,竟然提出“引虏平寇”之法,这与那个妖婆子的“宁与友邦不与家奴”有什么分别?

李自成杀起读书人来,可不带手软的。

说到底,房间中的这些人,都是一类人。

他们都是特权阶级,都是座位上的“肉食者”。

即便皇太极入主中原,也不过是多双快子,或者踢出一些人。

桌子,还在,“饭食”,还在。

可孙杰不同,这是一个“横空出世”的人。

他不仅不上座,还要一脚把桌子踢翻。

这还不算完,甚至还要把桌子上的“饭食”——百姓,推到他们头上。

千百年来,“肉食者”们永远坐在餐桌上,改朝换代,不过是换张桌子。

前秦之诸侯王,两汉之藩王世家,两晋隋唐之门阀,宋元明之地主士绅,无一不是换汤不换药。

哪怕暂时被踢出去,也总会有回归的时候。

可如今,孙杰竟然鼓动“饭食”造反。

此举动摇了千百年来的根基,“肉食者”们如何能忍?

倘若孙杰入金陵,能和东林士人沆瀣一气,加税于百姓之上,又会是怎样的场面?

到时候,“孙杰乃救世之名将”,“乃天下将星下凡”之语,恐不计其数。

众人围成一个圈,没有主次,皆“平等”。

中间放着几杆高大的烛台,牛油大烛静静燃烧。

那扑面而来的恶臭腐朽气味让人生厌,可在做的这些人,竟然一脸享受模样。

屋外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天上的明星或者月亮被黑夜彻底遮住。

一双“黑色的大手”,妄图将明月拖入黑暗。

东家周延儒环视一周,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看到了站在吴襄身后的恶哈呼。

恶哈呼带着帽子,穿着明人服饰。

装了一副好样子!

周延儒当然知道恶哈呼的身份。

但,读书人的体面,众人的遮羞布,还是要有的。

和孙杰相比,皇太极倒成了“盟友”。

在周延儒看来,“联合”建奴,不过是“引虏平寇”,是出于“正义”的目的而为之。

这是借建奴之手,行正义之事。

等消灭了孙杰之后,再来对付建奴也不急。

周延儒说道:“诸位,孙杰乃我辈之大敌,当同心戮力,共诛之!

在座的诸位,或多或少都有各种各样的矛盾,但为今之计,应以对付孙杰为主!”

平时打生打死的仇恨,此刻全部放下。

那句话说得好:“阶级矛盾不可调和,乃天下最大的矛盾,能让有仇者联合!”

孙杰面对的是,传承数千年的封建制度的反扑,难度,远超过再造一国。

与一国为敌乎?!与天下为敌!

“孙杰此獠凶神恶煞,实乃天上的杀星下凡。

于江南镇杀士人,成百上千,凶残难忍,必要平定!”

杨嗣昌接过话茬,一巴掌拍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好一副正义凛然,好一副康慨激昂!

全然不记得当时在孙杰处购买建奴人头的丑陋模样!

孙杰解救的百姓,收复的城池,此刻,全是原罪。

“说的没错,士子乃朝廷之根基,不可废除,更不可乱杀!”

坐在他身后的陈新甲接过话茬。

实在是孙杰太狠了,对士绅比建奴还狠。

“当务之急,应该先集合兵力,然后进攻陕西。

同时应该让江南各城,围困金陵,断掉孙杰的退路,让其不能回到陕西,首尾不相顾。

唯有此法,才能消灭掉孙杰!”

张之极说道。

“就该如此。孙传庭领兵驻扎在陕西,先让他探查陕西虚实,为我军后续赢得条件!”

“我家陛下,也可领兵从延绥镇入关,直击西安府!”

恶哈呼开头说道。

在坐的这些“老爷”们,不仅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反而觉得正常。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书房七嘴八舌,讨论着各种各样的“对敌”政策。

屋外的夜色渐渐弥散,一轮大日,在地平线下酝酿。

黑夜化作万千大手,死命的拖拽,妄图让太阳伏于黑暗之下。

可惜,太阳终究挣脱了黑暗的束缚。

第一抹阳光刺破了黑夜,大地清明,黑暗退散。

光芒射进了书房,射到了众人的眼中。

让他们睁不开眼!

……

几天之后,内阁下了一道令书,经由兵部同意,送往陕西西安府。

这封令书,是送给孙传庭的。

逼问他如何站队。

这封八百里加急速度很快,短短的几天之内就送到了孙传庭的手中。

孙传庭坐在巡抚衙门的书房中,看着这封令书,脸色阴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