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呢。还有,这么对待顾客,你还没被这家店长开除真是奇迹。”
片刻之后,平川哲文叹了声气,对着叶月礼弥说道。
叶月礼弥还是那副姿态,扫视了他一眼。
“来路不明还来搭讪的人,当然要警惕。”
“我来路不明吗?”
“嗯。”
平川哲文最后看了一眼一脸确切地点头的叶月礼弥,接着便走进店内,边往冰柜走,边说着。
“明明两个月前,我还帮了你,结果两个月后,就成了来路不明的人吗?”
“……”
没有传来回话声。
平川哲文拿了一杯冰可乐,然后重新走向收银台。
“那个人……嗯……不明生物,应该没再来了吧。”
叶月礼弥似乎不甘不愿地用扫描仪扫过他的可乐。
“已经没再见过它了。”
“嗯。”
“150円。”
“好的。”
平川哲文拿出一枚500円硬币,递给她。
叶月礼弥接过后,打开抽屉,为他找零。
“提这个干嘛?”
“问一下而已。”
“虽然……你的确帮了我,我也感谢你。但如果你准备挟恩图报,把我带去酒店为你做什么下流的事情的话,绝对不行。”
奇怪的内容,通过好听的腔调、平澹的语气,从叶月礼弥口中说出。
“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平川哲文接过找零,拿起可乐。
叶月礼弥充满怀疑地盯着他。
“这可是经典剧情呢。”
“哪里的‘经典’?何况我说了不会的。”
叶月礼弥撇着小嘴,继续说。
“我原本还以为可以逃过一劫,没想到就算是过了两个月,也逃不掉这个结局。”
“……”
这个人真的听不进话。
平川哲文不和她扯这个了,打开可乐喝了一口。
“嗤——”
“咕都”,一大口冰凉凉的可乐顺着食道往下划去,透心凉。
“说起来,你这次又来京都,是为了干嘛,又是吹奏部吗?”
“没。”平川哲文放下可乐后,摇摇头。
“那是……”
“找你。”
“……”
“……”
“别误会,只是——”在店内迅速安静下来的氛围中,平川哲文解释着,然而已经迟了。
他看见了叶月礼弥朝他射来一副看变态的目光,同时,扯住她自己的领口,后退半步,警惕的样子,语速飞快。
“喂,所以你这次真的是图谋不轨吗?虽然你是帮了我没错,但我也帮你解答了吹奏部的问题欸,最后淋雨跑回来的时候递给你的毛巾我还是自己出钱从店里买的。”
“何况再怎么说我也不会因为短短两天就愿意的,尽管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也反抗不了……”
“……这么说的话,我的意见好像完全没用了。说不定我越反抗,越会激发你的某种恶趣味也说不定呢。”
“比如幻想着把我压在身下,我还不停辱骂你的画面,谁知道你的性癖是什么样的。”
叶月礼弥说到这里的时候脸色越来越糟糕了,最后一副颓然放弃的姿态,手也从领口上放下来了。
“好吧好吧,既然反抗不了也没办法,看在我还帮助了你的份上,你下手轻一点可以吗,我怕痛的。”
“……”
就算是时隔两个月叶月礼弥还是一副糟糕的性格和喜欢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语——还有她的关西腔依旧好听——对此,平川哲文经过重逢短暂的接触已经见怪不怪懒得反驳了。
自顾自喝完几口可乐,等到耳边的话彻底停止了,他才放下可乐罐,颇为郑重地说道。
“我想和你聊聊,可以吗?”
“……”
叶月礼弥张了张嘴,愣在原地好几秒,之后,语气变得诧异起来。
“你认真的?”
“不然呢?”
“来到京都是为了找我。”
“嗯。”
“为了找我聊聊?”
“嗯。”
“……”
叶月礼弥再次确认了一遍:“你从东京跑到京都就是为了找我聊一聊?”
“其实也不全是,来京都是为了散散心,顺便找你聊聊。”
“这个……”叶月礼弥的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她的视线也看向了别处,“你要聊什么?”
“说来话长,等你工作结束或者明天?”
“……很要紧的事?”
“要紧算不上,但的确困扰了我好几天,想找个人谈谈。”
“一定要是我?”
“除了你好像没有别人可以说了。”
“……”
安静一阵子,叶月礼弥撇过脸小声地滴咕着,“企图通过这种话来提高我对你的好感吗?好恶心。”
“什么?”
声音太小了,平川哲文完全听不见。
“没什么。”叶月礼弥突然看向他并提高了一点音量。
“……”
平川哲文搞不懂,索性不管了。
略过少女莫名其妙的反应,再次问。
“那你有时间吗?”
“等我工作结束吧。”
“好的。”
平川哲文点了点头,然后这时候,便利店的门口有客人走进。
“欢迎光临。”
叶月礼弥的语气立马转了调,露出了营业性的乖巧笑容,与面对他的时候丝毫不同。
平川哲文也不管她了,最后对她说了一句“我在外面等你”,之后,就走出了便利店。
……
时间流逝,趋近于深夜。
在便利店的门口等了许久的平川哲文,终于等到了下班的叶月礼弥。
“喂。”
她喊了他一声。
于是,平川哲文从夜空上收回视线,回身看向便利店的门口。
叶月礼弥走向他。
借着便利店内的灯光,能够看清少女的装扮,她身上便利店营业员的制服已经脱掉了——包括那顶鸭舌帽。
她换上了一件白色圆领T恤,下身,是富有青春活力的运动鞋配牛仔短裤。
她来到了他身边。
“你在看什么?”
她抬头看了眼夜空,有零稀的几粒星星。
“没什么。”平川哲文随口说着,“我们去哪里说?”
“都行。”叶月礼弥低下头。
“我对京都不熟悉。”
“那就往宇治川,边走边说。”
“行。”
随着点头,两人一起迈开了步伐。
近于深夜的晚上看不见人影,整条街道似乎只有他们两人在走着,轻轻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
安静了没多久。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叶月礼弥忍不住了。
“嗯……不知道怎么说。”平川哲文看着前方亮着路灯的街道,路灯边有飞虫环绕。
这种事情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尽管来之前已经计划好和这名少女谈一谈了,不过到了这时候难免又犹豫了。
“……”
“……”
“……总感觉你好沉闷,和上次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是吗?”
“嗯,上次的你,可是能说出无所不能这种话的。现在,你浑身都散发着要发霉的腐烂的气息。”
“……”
“是很严肃的事情吗?”
“反正不算什么好事。”
“……”
“……”
沉闷的气氛在寂静的夜晚、在交错的脚步声中酝酿着。
然后,某个时刻,平川哲文忽然开口了。
“我和我的学生恋爱了。”
“……”
“……”
身边的脚步声停下了,平川哲文也停下了。
他回头,叶月礼弥张着嘴,一副“我没听错吧”的样子呆呆地盯着他。
平川哲文静默地点了点头。
……
……
……
宇治川的岸边,深夜中的河水静谧流淌,岸边的路灯穿过黑暗,在河面处反射出水波的痕迹。
平川哲文走在前,叶月礼弥走在后。
他们之间的沉默已经维持了好一阵子了。
叶月礼弥在消化着平川哲文说出的令人实在不敢置信的消息。
许久,终于开口,语气复杂。
“你说,你和你的学生,恋爱了?”
语气中还是不敢置信。
“嗯。”平川哲文平静地应着。
“……”
“……”
走在身后的叶月礼弥,看着前方这名教师的背影,实在是觉得荒唐。
“为什么?”
“要说为什么的话,我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当初刚见面的时候我说得果然没错?”
“说的什么?”
“你是不是对jk有什么特殊性癖?还有,自己的学生居然能够下手,是觉得师生恋的感觉很刺激吗?”
“没有。”
“你的这声没有实在没什么信服力。”
“也是。”
“……”
“……”
又安静下来了,在宇治川的波涛拍打着岸边的堤坝声中,平川哲文似乎是沉浸在了某种回忆里面。
回忆什么?和他的女学生的恋爱经过?
叶月礼弥撇了撇嘴。
“你之前和我说的,你恪守的底线去哪里了?”
“……”
“在能力中迷失了吗?”
“……没有。”
“我当初还相信了你的话,真以为你能恪守底线的,现在呢?”
“……”
“现在是一个学生,之后会怎么样?利用催眠的能力催眠整个学校的学生把变成你的*乱后宫?”
“……”
“你稍微清醒一点。”
“……”
平川哲文听了停了脚步。
叶月礼弥还在讲。
“身为教师做出这种事未免糟糕透了吧?”
“……确实糟糕透了。”平川哲文转过身看向她了,应了一声,“不过你有一点说错了。”
“什么?”
“我没有动用能力,正相反,我反而感觉自己像是被催眠了。”
“……”
又一次语出惊人,叶月礼弥望着身前对她来说逆着灯光、脸部陷入微微暗澹的教师,停住脚步。
她反问。
“——你认真的?”
“嗯。”
……
……
……
两人沿着宇治川的岸边继续走着,并且此时,事情的来龙去脉,起因经过,平川哲文都已经说出了口。
“那名学生率先喜欢上了你?”
“……嗯。”
“你坚定地拒绝了?”
“嗯。”
“坚定?”
“那时候我真的很坚定。”平川哲文辩解了一句。
“然后在几天之后就扭头陷进去了。”叶月礼弥说。
“……”
平川哲文苦笑了一下,“是,我无法否认这点,不过在拒绝的时候,我真的很坚定。至于之后……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只是觉得……”
“被催眠了?”叶月礼弥补充道。
“嗯,像是梦一样。”平川哲文形容着当时的感受。
“啧。”
“怎么?”
“号称能够轻松催眠全日本的人,反而被催眠了吗?”
“……”
叶月礼弥走在他的身边,目光扫视着他的侧脸。
“有没有是别的可能,比如浴衣是你性癖?然后那名学生在祭典上这么穿,立刻对你的性癖造成了暴击,所以亲一下之后你就完全被下半身支配了,什么的。”
“……哪有这么草率。”
“你好像没否认浴衣是你的性癖。”
“……不是。”
“你犹豫了。”
“……”
“啧。”
“……”
平川哲文回想起了当初第一次见到筱原诗织身穿浴衣的样子,不说话了。
直到等了好几秒才无奈地扯回正题,回话:“虽然这样是挺讽刺,不过在梦醒之后的这几天来,我的确是想了很多很多,我感觉似乎除了这个没有别的可能性了。”
“你知道这段记忆在我的脑海中是什么样的吗?”
“真的就像是梦一样的,我像在旁观一场电影。”
“我好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对于荒唐的行径几乎不假思索地沉溺在了里面。”
“这段记忆在我的总体记忆之中显得非常违和、突兀,我的身体好像被换了个人掌控,他做着我原本绝对不会去做的事情。”
“直到我醒了过来,重新审视它,我才恍然大悟一样地发觉我到底做了什么。”
“这种经历真的就像是做梦一样,像是被催眠了。你能理解吗?”
“……”
“……我又没被催眠过。”叶月礼弥下意识地说着,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立刻撤开一步,“喂,我可没有想体验一下的意思,不许对我下手。”
“……”
平川哲文瞥了她一眼。
叶月礼弥僵硬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恢复了。
“不过,我大概理解你的意思了。”
“理解吗?”
“嗯……毕竟。”叶月礼弥看着和平川哲文完全相反的另一边的夜色,声音减弱了几分,“我倒是相信你不会无缘无故地沉溺在美色里面。”
“尽管我总是说你是变态什么的,说你会做出什么下流的事情……”
“不过我倒是相信你不会这么做才能肆无忌惮地说吧……”
“好歹在我眼里你是个好……你是个不算太差劲的人。”
“拥有这种能力又能够恪守住是一种值得敬佩的品性……没有夸奖你,别得意忘形,嗯。”
叶月礼弥的声音卡壳了一阵子,之后才继续说。
“……总之,这样的意志力应该不会被轻而易举地改变的,除非,有别的特殊情况。”
“你能有这种能力,说不定别人也会有,比如那名学生。”
“还有,说不定也有可能——”
瞥向一边的叶月礼弥终于扭过头来了,盯着他。
“你完全了解你的能力吗?听你上次和我说的,你好像对你的能力并没多大了解,解释的时候也都是用猜测的语气。”
在她的视线中,平川哲文摇了摇头,“说实话,的确,我对我的能力不是很了解,它对于我而言,是个不可知的黑箱。”
“那么,它说不定会有什么不可预料的副作用,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