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国,乾清宫。
琉球使团在耽搁了数月之后,终于抵达了大明京师。
与他们同时抵京的,还有宁波知府马文升,这厮接任的是吏部左侍郎。
他离开的前一天,已经将张贺给骗到府内下狱,整个张家被以私通倭寇的罪名,尽数抄家处斩。
张贺到死都不知道,为何他帮着贩卖了脱粒机,反而会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两天后,琉球使团已经求见完弘治皇帝,马文升也接到召见的旨意。
这让他非常的惶恐,东秦出兵琉球的消息,他已经通过商贾知晓了,知道琉球使团此行,必定是为了此事而来。
他诚惶诚恐的进了宫,连着走了好一阵后,才来到了乾清宫。
得到皇上准许后,他跨过偏门走了进去,发现弘治皇帝正在批阅奏章,太子正在里头研究着一台脱粒机。
“微臣参见陛下,见过太子殿下!”马文升恭敬的跪下道。
弘治皇帝放下奏折,很是亲和的笑道:“马大人来啦!快平身,来人,赐座!”
“谢陛下!”
马文升撅着腚爬了起来,大气不敢多喘一口。
弘治皇帝起身道:“马大人,此次推广脱粒机,属你宁波府推广最快,听镇守御吏说,宁波府不少小民都已用上,价格不过一两七八钱银子!马大人真是国之干臣啊!”
“微臣惶恐,全赖陛下天威,臣民用命!”
弘治皇帝笑了笑,拉着马文升走到一旁说:“只是马卿,这宁波府的脱粒机,为何会有东秦制造几个字?”
马文升咽了咽口水,额头瞬间渗出细汗,他缓缓跪下道:“陛下,臣……臣欺君,罪该万死!”
“别动不动就罪该万死!”弘治皇帝依旧亲切,只是语气有点冷:“此事朕不怪你,你奉旨推广,东秦的东西又的确好用,这没什么不对!只是漳州知府冯续,却以海外之货,冒充民间巧匠献上祥瑞,此人媚上欺下,朕已经下旨法办!”
马文升松了口气,看来替罪羊已经有了,福建官场和浙江官场都能安稳,皇帝陛下还真如传闻的那样宽仁,不愿牵连扩大。
弘治皇帝又道:“只是这东秦,悍然出兵琉球,盘踞久米岛,此事朕意难平!可于东秦,朕一无所知,马卿可了解更多详情?”
马文升刚想说自己不甚了解,可立马就回过神来,此次有人捅上来,说明此事福建布政司的大吏们,压根就打不住,所以才等到脱粒机一事了结,才快马上报。
他思忖片刻后,语气诚恳道:“陛下,臣知道东秦,亦是因为脱粒机一事!臣下旨彷造,却耗费甚巨,偶尔听下属说,宁波市面上,已有脱粒机,得知此事后,微臣立马前去打探,最终知道了东秦这个地方!”
“听商贾说,自宁波出发,约一天半的时辰可至,其岛上男子短发,多有黥面者,故亦有人称其为东黥。其民极善用铁,会说汉话,用的是一种简化的汉文!其余风俗,具不同于我大明!”
“岛上有一大王,商贾称其为短毛大王,其主年幼,却被称之为英主!其喜商贸,礼待大明商贾,同东秦有生意往来者,皆交口称赞!”
弘治皇帝听完后,拧着眉想了想,心中那股子意难平,很快就平了下来。
这东秦离江浙这般近,假如其能行大军打琉球,那岂不是亦能来去如风,在大明沿海行劫掠之事?
“其兵甲器械,武力如何?”
马文升拱手道:“不可小觑!据商贾所言,东秦大船来去如烈马奔驰,炮发时声如霹雳!其民悍勇,黥面者皆有猎头之功!男子不喜诗书礼乐,好强斗狠,女子亦是彪悍,不似我大明良民!”
弘治皇帝更加冷静了,能造出脱粒机的蛮夷,不说他弘治,就连本朝太祖都未曾见过。
“还有吗?东秦人还有那些趣事?”朱厚照凑着小脑袋,在一旁兴趣盎然道。
马文升苦笑了一声:“太子殿下,微臣也只知道这么多了!”
弘治瞪了朱厚照一眼,又问道:“那你说,东秦人既然用汉字、说汉文,会不会对我朝不利?”
“处置不当,则可能成患!处置得当,亦可如朝鲜一般,成为我大明永世之藩篱!”马文升立马挑了朝鲜这个例子。
弘治皇帝听了,果然眉头松缓了一下,朝鲜亦是用汉字,照样侍奉大明无比恭顺。
“可……可他们终归是攻打琉球,窃取了久米岛!”
“陛下,其中怕是有隐情!”马文升脑子转的飞快,反问道:“陛下认为,东秦若是真要吞并琉球,为何单单只占有一个久米岛?”
弘治皇帝眉头紧锁着,他原本已经看过福建三司的奏章,上边写着东秦与琉球已经停战,东秦虽打到了琉球王城,却没有覆灭琉球,只是订立和约,替东秦商贾讨了公道后便走了,占据久米岛,也是为了监督琉球。
他起初不相信,可马文升方才之言,倒是勾勒出了一副东秦的形象。
悍勇、喜商贾之事、幼年英主、民多能工巧匠、礼待所有商贾,讲规矩。
想来东秦突然暴起,同这位英主极有关系。毕竟三宝太监到东番时,还没有东秦这个国,那里也是一片蛮荒。
对于用汉字和汉文,这一点弘治并不感到奇怪,因为永乐年间,海外就已经有海外建国。
“不可妄动,也不可不动!”弘治皇帝想了想后,在心里拿定了主意。
他急剧思索了一会,忙问道:“你方才说,你所知道的,具是宁波商贾所言?”
“回陛下,正是如此!”
弘治嘴角浮起一抹笑意,他立马道:“拟旨,近来多有商贾,违反大明祖制禁令,私通东秦贸易,特遣使赴东秦,讨要说法。加之琉球与东秦,近有嫌隙,大明为万国之长,理当过问,止战端。”
马文升狠狠松了口气,弘治皇帝的意思,就是打个幌子去东秦,两边都应付了,只要东秦那个英主知趣,自会各自顺着台阶下。
大明也就保住了面子和里子,东秦也能继续同大明走私贸易,若是不知趣,那弘治也没有办法,只能严查走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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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马文升走后,弘治皇帝长长叹了口气,望着那台东秦制造的脱粒机,他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再从袖子中掏出一枚东秦铜钱,他更是心里发憷。
“东秦啊东秦啊!到底是我大明之幸,还是我大明之心腹之患?”弘治皇帝暗暗感慨。
“父皇,那东秦为何能造出这般便宜的脱粒机?”
“父皇也不知!或许就擅于用铁吧,正如咱们大明的丝绸瓷器一般!”弘治皇帝慈笑道。
朱厚照抬起头说:“不过这东秦也太傻了,这么好的钢,却用来造脱粒机,用来做刀兵多好!”
嗡——弘治皇帝脸色变了一下,他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他觉得东秦便如这钢,能为脱粒机造福大明,也能为刀兵来进攻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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