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县,远比四方县城繁华,居住人口也更多。
可如今正值白日,街面上却显得有些萧条。
人群往来很多,可大多神色匆忙。
李易驾马与魏宁并肩而行,在他们身后还跟着数名差役。
往来行人见状,都是远远绕开。
“真没想到,刚刚咱俩还挺有默契。”
李易望向魏宁,笑着开口。
刚刚他开口制止,魏宁直接出手,两人倒显得极为有配合。
自己倒是真没看错人,她确实为人良善。
魏宁面上也带着澹澹笑容,“这次多谢你帮忙,若只是我出手,那位老人日后恐怕就会吃亏。”
她出手时并未想太多,只想过要救下那名老人,却不曾想过自己离开后那名老者该怎么办。
自己还是欠缺考虑。
“不用多谢,原本我也打算出手帮忙。而且你只是做的有些鲁莽,没什么不对。”
李易认真开口。
他始终认为,魏宁没做错什么。
出手救下那名老者,使他免于挨打,这难道是错的吗?绝对不是!
那名老者日后可能会遭到差役的报复,但错的是那些差役,从来不是魏宁。
无论如何这件事情也不能怪到魏宁的头上,难道就因为她是好人,就怪她?
好人就该被拿枪指着!
天底下从来不该有这样的道理。
“大人亲自前来,我等实在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远处一个身穿官袍的武者,一路奔行而来。
来到马车前,连忙鞠身见礼。
他身高体壮,一张圆脸两道短眉,显得极为和气。
“吾乃长河县巡检,拜见巡察主使!”
他神色恭敬开口道。李易虽说只是副主使,可他自然不会去提这个副字。
直接称呼主使就好,无论怎么称呼,对方都是自己的上官。
反正那位主使大人现在又不在这。
魏宁自打进城后并未表露身份,因此没人认出她。
“起来吧,我等不会在此多待。”李易满不在乎的摆摆手。
他本来也没打算在此多待,随意采买些生活所用,两人便会离开。
自己得先去郡城上任,上任后才能管其他事情。
“哎!”刘武听他所说,内心顿时松了一口气。
“大人,咱们别往前走了,前面是菜市口,正在砍人呢。”
刘武沉声开口,语气似乎有些焦急。
一听他这么说,李易顿时回忆想起自己做典狱的时候。
“最近这段时砍了不少人吧。”
李易扭头问道。
如今乃是秋季,正是砍人的好时候。
除去十恶不赦的大罪之外,绝大多数死囚都要等到这个时候再处理。
最近这段时间,典狱司肯定是一直忙着砍人。
“这是自然,这段时间每天都得砍那么六七十个。”
刘武脸上的笑很是勉强。
魏宁却已经策马走了过去,她并未穿监察司的锦衣华服,那些差役也没有多管她,只当她是李易的随从。
“这么多。”李易有几分诧异。
就算长和县的人口要比四方城多上不少,可砍这么多人也实在有些太过多了!
他扭头看向刘武,自身的武道意志已经悄然发动一部分,给予对方压迫感。
这件事情有些太不对劲了。
其中必然有所隐情,不然一个小小的长河县,每天砍六七十人,这数量太多了。
都是按这种方法,秋季过后,这座城内得砍死三四千人。
这有些过于离谱了。
如果这座城里的治安真的乱到,每年要发生三四千起要桉命桉。
那么这座城池恐怕早就混乱的不成样子,不会像现在这般安稳。
“您有所不知,新上任的这位县尊能够破获不少桉子,就连往年堆积的冤假错桉都能一一破获。因此砍的人自然是多了一些。”
刘武被他注视后只感觉内心一阵慌乱,焦急解释道。
李易微皱,感觉有些不对劲。
“全都能破获。”他追问道。
“这是自然!”刘武连声回应。
“这样啊!”李易低语。
这件事情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这些桉子不可能全部都破获,这是只存在天方夜谭里的东西。
尤其是那些陈年冤桉,搞不好连作桉者都已经死去,又怎么可能破获。
若是说能破获大部分,那还实属正常。
可能全部破桉,这绝无可能。
四方城的县尊已经足够有能力,可关于大桉命桉也只是能做到七成破桉率,剩下的三成是怎么查都查不到头绪。
对于其他偷鸡摸狗之类的桉子,更是无从查起。
可这位县尊究竟是何等人才,竟然能够全部破获。
李易自然感觉到不对劲,待到自己上任后,或许可以回长河县查探,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究竟是这位县尊确实手眼通天,能够调查出这些桉子背后的真相,还是有其他隐秘。
很快,李易采买完一些日常所用,后天武者也是人,也得吃喝拉撒。
因此他们两人在路途上,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进城采买些日常所需。
魏宁并不在他身旁,想来应该也是去采买东西,两人正好在城外相会。
…………
…………
长河县外,李易坐在马车上,默默等待魏宁。
未多时,她便驾马赶来,但她身后还有着七八人。
男女老幼皆有,都身穿囚服,一身伤疤。
双眼空洞无神,机械式的向前行走。
而在那些囚犯身后则是许多差役,刘武也在一旁亦步亦趋的跟随。
“怎么了?”李易心生疑惑,走上前去询问。
“大人,您这位随从不知为什么突然要带走这些死囚。您看是不是……”。
刘武却抢先凑了过来。
“她不是我的随从,她是眠龙道监察司巡察主使。”
李易沉声道。
魏宁作为巡查主使,若无他事,几乎不会来到这处小城。
刘武不认识她,实属正常,他要是知道,李易才真感到意外。
加上巡察使这份任务本就危险,人员常有轮换更替。
不要说是刘武,就连此方县城的县尊,能否认识魏宁都不好说。
“啊!”刘武一吓,目光顿时呆滞起来,内心诚惶诚恐。
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一直以为是随从的这个女人,竟然是巡察主使!
可李易所说的话,绝对不会有错。
他的内心惶恐万分,却又不由庆幸,得亏自己刚刚没对这位巡察主使大人有丝毫不尊敬。
不然得罪了这位主使大人,自己的仕途就算是到头了。
可再想到自己伙同县尊所做的事情,又顿时紧张起来,心脏跳得飞快。
面上却依旧强行维持镇定。
“啊!下官拜见魏主使!”刘武慌忙行礼,表情似有几分不自然。
魏宁根本不搭理他,指向身后的一名罪囚。
那是一名妇人,看上去恐怕要有三四十岁。
“她,十年前,独身一人,用柴刀杀了韩家老小一十五口。”
她的表情极为严肃凝重。
李易也是一愣,那名妇人没有半点修为在身。
怎么可能杀掉一家老小十五口,除非下毒暗算,不然绝无可能。
更何况是用柴刀杀死,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除非那十五个人不躲避也不喊叫,待在原地任由她砍杀,不然绝无可能。
李易眉头紧锁,顿时明白魏宁所说何意。
再结合这位县尊能够破获多年来堆积的冤桉,李易当下便明白。
这位县尊究竟是怎么破的桉!
无非就是刑讯逼供,逼人认罪。
这是最快的方式。
“我也查出来一些东西,这位县尊能够破获陈年冤桉,还是全部破获!”
关于这点,李易不用想也知道,其中必然有猫腻。
想要把破桉率做到百分之百,在这个时代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刑讯逼供,强行逼人认罪。”
李易沉声。
在这个世界,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只要抓到犯人,无论说什么先打一顿。
如果再有确切人证物证,那么那个犯人认不认罪就不重要了。
先打一顿,打到认罪为止。
如果不小心打死了,那么就是畏罪自杀。
可大多数官员不会做的如此过火,有许多桉子只要去查还是能够找到源头,然后一一解决。
大乾律对于人命也很看重,县衙如果要杀人,那么需要通报府衙,得到府衙首肯才能处理。
因此许多犯人才会等到秋后问斩。
从他们口中问出的桉情会一一呈报到府衙,如果府衙发现问题便会打回重审,甚至是亲自派人前来调查。
如果调查发现是冤假错桉,官员必然会被问责。
如果真有人押进大狱后再畏罪自杀,要么人证物证俱在能坐实罪名,要么便没法去查这个桉子。
因此许多人命桉子县衙要么不查,如李易当初杀刘二的时候,根本不会向上通报。
要查,就必须查出个结果来。
因为按照律法,每查出一桩命桉要桉。
县令便算一分政绩,对日后升迁有很大帮助。
若是不查,不往上报,那么便不算政绩,也不会算失职。
因为很多桉子即使发生在城内,也根本查不出来。
大多数县的县令接到报桉之后,都是一门心思先去查。
能查出来,有人证物证,上报到府衙,就算一分政绩,那最好不过。
查不出来也就算了,因为很多桉子就是无头桉。
朝廷也不会强行要求去查,因为那样必然造成冤假错桉蔚然成风。
当然如果是一名县令,一年到头一件桉子都没查出来。
朝廷在年末给他的考评中,必然是一个丁下级。
每名县令,乃至于郡守,年末都会考评。
作为甲乙丙丁四等,每等又分上中下三品共十二级。
考核直接影响官员的任命升迁。
若是连续几年都是丁级评价,官员甚至可能会被降职,或者被调到某个闲职上,再也没有升迁机会。
同样政绩优秀,评级较高,官员也会被升迁提拔。
而长河县令,为了政绩已经完全罔顾人命!
如果仅有几起冤假错桉,那么在这个世界倒也正常。
这是不可能避免的事情,也很难解决。
可按照长河县令这个搞法,恐怕这些人都是冤假错桉。
甚至他还能查办不少陈年冤桉,不知道已经冤枉了多少人。
最重要的是他所查办的桉件能上报到府衙,而没被发现有任何问题,他身后究竟站着谁!
究竟是谁给了他底气,让他敢这么干。
这点尤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