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礼其他方面按照唐门的规矩是一切从简,停灵一日之后接进唐冢。
仪式在中午的时候已经过完,待到明天接铁放山遗体进入唐冢之后,唐牧之就要一直在里面待半年了。
“收收心也好……”唐妙兴让他剩下半天自己活动,但是要守戒律,剩下的半年也是,饮酒、食肉、娱乐这些都不可再有。
唐牧之在学校里面也只是练功,山下的中学是杨烈出钱建的,小学和初中并在一起,一个年级也就二十多人,都是门中弟子的子女,只念书不炼炁,由唐明当校长。
唐牧之想起自己还要打几通电话,于是先给冯卫国拨了过去。
“喂,这里是***团警卫室。”
“我叫唐牧之,找冯卫国团长。”
“好的,您稍等。”
电话那头寂静了一阵,随后冯卫国那明显带着江城口音的普通话从电话那头传出,“板马的……找你小子还冒那么容易啊,足足半年多咯!”
“哈,冯团长,恭喜高升啊,找我什么事情?”唐牧之珍惜后面的时间,直接切入正题。
电话那头的冯卫国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笑道:“好哇你个苕货,半点诚意都有得有!亏我还有好事情先想到你嘞!”
二人扯皮了一阵,冯卫国才回到正题。
“我也不知道从哪里说……大概就是现在上面负责异人管理的队伍出现了分歧,最后也是和哪都通商量之后,上面决定为了保证国家安全,要成立一个主要负责国际战略方面的小型异人团队,附加作用就是一定程度上监管哪都通。”
“这个队伍会在五年之内成立起来,而且是只挑部队里面的人,你懂我意思吧,哼哼……”
冯卫国在电话另一头咧着嘴大笑:“小子,我说要你当我的兵就不会食言,你是那个四川的……唐门是吧?和你门里面的长辈商量商量,机会难得,像你这样的门户子弟按规定本来严禁招收,但我可以跟上面讲讲,只要你在部队里表现突出,给你开个绿灯,好好考虑吧!”
唐牧之眼睛一亮。
正如冯卫国所言,这个机会绝对是极其难得的,哪都通是官方一手扶植起来的异人势力,董事会来自各个领域,这其中虽然存在一些内部的明争暗斗,但情况还是赵方旭一家独大,现在看来军方要搞一个直接隶属于他们的特种部队,听冯卫国的意思,人数不会多,兼顾国防和监督哪都通的任务。
就是这组建的时间——
五年之内建立起来……重活在这个年代,他其实还有大把事情想做呢;而且还要考虑军队职务和唐门之间的冲突,不过暂时来看这件事绝对是利大于弊的,多了一手牵制那都通的底牌。
“多谢你啊,冯团长,我稍后会给你答复的。”唐牧之由衷感谢道。
“呵呵,就这样……对了,忘记跟你说,算是我自己给你下一个任务吧,一个人把去年在神农架逃出去的那两人给我活抓回来!没有这种胆识和本领,这件事情你就不要想了——看你未成年,我就给你三年时间吧,好好干,三年之内来部队,时间刚刚好。”临挂电话,冯卫国突然补充道。
挂掉电话,唐牧之倒是松了一口气,除去唐冢待的半年和执行任务的时间,他至少还有两年是完全自由的,只是不知道参军之后的生活是怎么一副样子。
没有着急和杨烈他们报告,唐牧之又拨通了罗幼华的电话,十分遗憾地告诉他因为铁放山的逝去,他没法参加彝族小年的活动了。
“哦……请节哀。”罗幼华不无遗憾,随后又说到,可以让唐伍高少山他们来看看,四家也有一些人来了,很盛大。
唐牧之应下,而后披着麻衣就去到了校长办公室,跟杨烈详细说了参军的事情。
少见的,杨烈居然也展露出诧异的表情,而后当场叫来了张旺等人商量。
“行啊你……”张旺得知此事后想呛唐牧之一句,却不知道怎么下嘴了,只觉得这个小孩除了做事不太稳健,骨子里都透露着随性,其他哪儿哪儿都好。
“呵,难怪,赵方旭会亲自和你谈找寻国宝的事情。”杨烈只穿着纯白中衣,坐在办公椅上思虑一阵,眉头舒展,“也不知是何意味……警告?呵呵。”
“门长,这条路能不能走通还是一回事,是不是多考虑一下哪都通那边?”唐观海多少有些顾虑,“军方最终会给到个什么职务?哪都通那边会不会暗地里下绊子?这些……”
杨烈伸手打断了他的话语,而后转头看向唐牧之,“这件事情我们会讨论的,当然还要照顾到你的感受……你回灵堂吧,就是半年以后从冢里出来了再给答桉也不迟。”
“是。”唐牧之点点头,离开了校长办公室。
“这就是后浪啊……”唐妙兴几乎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内门的后辈都可以独当一面了,好啊……”
张旺则是撇撇嘴,“你别忘了是谁把他带过来的。”
“呵呵,下命令的是门长,把他从肃州接过来的是小明,反正跟你关系不大。”唐妙兴笑道。
“放屁!”张旺怒道。
只有唐观海想得并不乐观,一副纠结的样子。
……
灵堂外,唐牧之叫住正欲离开的高少山,吩咐他要在练功闲暇之余好好学习电脑技术,绿色军团后面还指望他接手呢。
“有一件事情我想要你时时关注。”唐牧之直接领着高少山到了机房,打开电脑操作。
“你顺着我建立的后门进去这个资料站,检索一下‘nothing(纳森)’这个单词,要是这个文件夹更新了,你就来唐冢知会我一声……还有要注意——”
唐牧之站起身取出屏幕后面的插线板。
“这插线板怎么怪怪的?”高少山只见到插线板上面立着一根天线,开关按钮被单独拆出来,加装了机械装置。
“我写了一个程序,一旦你浏览这个资料站被管理员察觉的话,屏幕上会弹出一个自动关机的弹窗,然后你记得迅速把电源也关掉,这个电源可以直接操控到机箱那头的电闸,到时候整个机房断电,管理员就没法察觉到你的位置。”
唐牧之为他演示一番,随后放心离开了。
守灵一夜,第二日一早,唐牧之和唐明走过机关阵,穿过洞天,一起挖好冢坑,铁放山的遗体被送进唐冢,在青灯长明的冢内,众人上香、参拜、离开。
唐牧之则是被留在了里面。
唐冢守灵有规矩,不出意外的话,后面的半年他没法踏出去一步,但每过去一段时间,都会有弟子来到这里,给他送来食物和水等生活物资。
冢外密密麻麻都是坑洞,唐牧之夜里随便找了个坑洞住进去,睡在边缘些的地方,还可以望到清明绚烂的星空。
“两个囚犯站在铁窗前向外眺望,一个看着泥土,一个仰望星辰……”
唐牧之喜欢仰望星辰,但不厌恶泥土。
坑洞冬暖夏凉,深秋的时节住进去对一般人来说稍冷,但很合他的感觉。
人生在世,不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任何人都可能遭到疾病。疾病有内伤外感两种来源:内伤是脏腑不调和,或者局部有损害;外感是气候的变化,或受寒,或受暑;然不论内伤和外感,总不免要影响血液的正常运行、影响内外呼吸的气体交换,所以就容易生病。
人类的运动不外乎四种:行、住、坐、卧。
“行(走路)”和“住(立定)”的时候身体和精神都不易稳定;“卧”的时候全身肌肉松弛,身体和精神又容易昏昧;只有“坐”的时候可以安静,所以叫做静坐。
异人修行静坐的好处,一个是为了在禅定中更具效率地利用身体内的先天一炁,另一个也是不似常人那样容易生病。
冢里面没有修行的任务,本来唐妙兴提出让他修炼观法,杨烈否决了,只是叫他养伤和服丧,唐牧之也算彻底丢掉了些许包裹,整日除了扫墓上香之外就是看书睡眠。
唐牧之发现自己完全喜欢上睡觉了,在一个又一个幻梦中穿梭,没有内景那种孤寂感的绚烂星空;雪山和苍茫草原当中徐徐升起的热气球;与黑色沙砾共存的琉璃之海……
冢里空荡荡的,但绝不是他一个人,他们身份各异,但是互不打扰。唐牧之有一日沐浴着秋天温和的日光睡眠,寂静之时忽地听到棋子撞击在石盘上的声音,他循声寻觅,在一处偏僻的坑洞里找到了两人。
这两人他倒是全都认识,许新句偻着身子背对着他盘坐在地上抚须,手指在棋盘上空犹豫着,一枚圆润的黑色棋子不知该怎么落下。
说是棋盘,不过是一个四方的石阶上标好了天元和星位——棋盘另一边的人就让唐牧之倍感惊讶了。
那人居然是叶可馨!
叶家的二小姐,叶秋艳的妹妹。
“输了……输了……哈。”许新语气无奈,最终还是没将黑子落下。
“好不容易把子儿都铺满了……唉。”许新一脸惋惜地看着棋局,黑子的气数已尽,白子明显要多出来十数个。
说起来,围棋落子之后周围的四个空点也叫“气”,黑子的空点被白子占据,就是丢了一口气,四口气丢完也就被吃掉了。
“嗨——”
叶可馨一袭纯白中衣,轻轻挥动柔弱的小手跟唐牧之打招呼,“感觉很久没见了。”
唐牧之意外地问道:“你……怎么能进入唐冢?”
即使是现在唐冢外边的洞天,没有杨烈的允许连门内弟子都没法进来,更何况是唐门以外的人!
而且唐冢所在的后山遍布九转机关阵,一旦位置踏错一步,就是无穷无尽的毒针飞镖如潮水般袭来,根本避无可避,对外人来说就是绝地。
“去年我在我姐家里……你忘了吗?我说要来找你的。”叶可馨盯着他,认真道。
“嗯?”
唐牧之记性好,当然记得这个,但他倒是以为叶可馨忘了,这都快过去一年,两人并没有任何书信和电话上的往来,都相忘与江湖了。
“欸……这丫头不是刚刚加入唐门的新弟子吗?你不知道?”
许新也着他们两人奇怪道。
“有这件事情?”唐牧之会想起临近唐冢时唐红那扭捏纠结的表情,还有陶桃说的“惊喜”,大概就是因为叶可馨了。
叶可馨点点头,葱指一挑,将白子和黑子分散开来,“其实我憧憬唐门很多年了,刺客组织啊,国内就没几个……想想就很酷,但是因为身体原因,一直没能完成这个梦想,好在这半年多我在四姑娘山下帮门长种满了鲜花,他才破例收下我呢。”
“门长还有这爱好?”唐牧之对这些一无所知,杨烈虽然时常教导他,但在生活方面他从不管唐牧之,唐牧之也没关注过他。
四姑娘山在唐门西边大概八十公里外,山岳冰川,风景俊美,主峰海拔6250米,是登山的好地方,这两年那片地方刚刚被划为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和自然保护区,唐牧之一直想去来着,没想到杨烈还在那里常住。
“门长是一个很劳累的人……只有那片雪山的孤寂配得上他。”
许新帮忙收拾好棋子后起身走出,“你们年轻人聊,呵呵。”
唐牧之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叶可馨的场景,她拿着薄片锄头在唐明家外面的院子里挖什么东西,唐牧之刚刚从车上下了,她便虚弱地倒下去了。几个月前唐牧之再去唐明家里做客时候,发现他们院子里已经种满湖蓝色的蓝雪花——看来她喜欢种花。
渐冻症的临床病例有两种:其一是肢体肌肉进行性萎缩和无力,最后一个呼吸衰竭;另一种是四肢运动良好时,吞咽和说话困难,很快进展为呼吸衰竭……叶可馨明显是前者,这个女孩明明身患重疾,行动不便,发病时浑身上下绵软无力,但却从未忘记热爱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