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凭你这般也配当神仙?我呸!妖,生下来就是妖,谁都改变不了!三六九等,比人还不如。”
说话的人就像是嘴里包了一口水,吐字不太清。
她摇摇头,对竹屋外的人说:“水君,敢问当初沙河作孽的水妖又是谁?不要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你不过是他们的走狗而已。”
“大胆!小小妖孽,今日我水君奉命前来对你施以水刑,淹了你,泡上三年五载,看你还能怎么闹腾?”
外面起了风,天也黑了,整个竹屋,瞬间变被洪水完全淹没。
她用法力护住了这一片小天地,她说到做到,死守着属于他们的记忆。但在洪水不断压迫下她吐出了一口鲜血,她抓着胸口十分难受。
看到她宁可不当仙子也要留在这里,我知道,他们不会放过她,注定会有这么一场劫难,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我迟迟不肯去翻下一扇竹编,就是不想看到眼前这一幕,但终究还是看到了。
我不清楚山鬼到底是师妃影的哪一世,她没有名字,就叫山鬼,师妃影这个名字是后来茅山掌门人取的。至于那个将军,身世成谜,原是孤儿,被山下河伯收养当了牧童,也没个正儿八经的名字。
两人最初的梦想就是渴望被认可,得到身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然而这个渴望,却成了枷锁,让他们不能在一起。
小妖,惦记的是,不当小妖。山鬼是小妖,她惦记的呢?无非是和将军厮守终生,册封一事让天界动怒,故此才派来水君阻扰这一切。
竹屋开始剧烈摇晃,不知还能撑多久,她拼尽了所有力气才将梳妆盒打开,几根枯萎泛黄的狗尾巴草静静地躺在盒子里面。
“哈哈,山鬼,你可知错?”
外面的水君气势凌人问道。
噗!
她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这次洒在了狗尾巴草上,到处都是,见此,她有些难过。
“山鬼,你快求我啊,想活命,向我求饶!别硬撑,那讨不到一丝好处。妖哪里来的骨气?妖永远都是卑劣下贱的东西,还妄想别人承认你的身份,顶天了,你就只配做天界里的一只狗,哦,抱歉,最近狗太多了点,还轮不到你。哈哈。”
“当初无崖山将士去沙河抓你,你得知消息,他们刚到半路,你就主动上前跪地求饶,当时将军有说过你一句不是?”
她无力的倒了下来,躺在地上,似乎想到了他,嘴角露出了笑意。
“狗屁将军,现在他自身难保,就别指望着谁来救你。这下一波洪水可是会要了你的命!”
水君威胁说。
“为了对付我,就这么做?要淹山下多少无辜?这就是你们的行事作风?”
“我得到的旨意只是拿你,别的一概不管!而且是不论死活,所以受死吧!”
言罢,洪水咆哮,竹屋在洪水之中疯狂摇晃,像是一块豆腐,随时能碎掉。
她的身体也失去了重心,在屋子里乱撞,脑袋不慎磕在床沿上,破了皮,她扶着床艰难爬起来,洪水一点点从屋顶漏了下来,忽然又如瓢泼大雨,很快淹没了她的脚踝,但她还是弓着腰,去捡那漂出来的狗尾巴草。
轰隆一声巨响,一块巨石砸了下来,结界破了,竹屋顷刻毁掉。
我眼里看到的只有无尽的漩涡,还有一只手,逐渐被漩涡吞没掉的手,消失前,她依然紧紧抓着那几根枯草。
砸下的巨石似乎也砸进了我心里,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难过。
山鬼的爱情就这么被洪水无情埋葬了……
绝望时。
一刹那,“噼啪”巨响!天空中猛然降下一道白光,犹如闪电,黑暗也被这一道光,划破。
白色披风在风中喋喋鼓动,战甲泛着微光,他手一举,将长剑指向天空,喝道:“来吧!”
那一刻,他的身姿在风卷残云里,犹如磐石,屹立不倒。
瞬间,响起了水君的惨叫,这一次,下跪已然无用,血染红了一片,片刻,一波波人马闻讯而来。
天际处,密密麻麻的人影。
天地间,哀嚎片野。
大战过后,满目苍夷。
将军缓缓地抱起了山鬼,他的披风破了,白银头盔丢了,长剑断了,他眼神当中只剩下寒意了,却鼓着劲,一步一步将身子从泥潭里拔了出来。
找了大半辈子的白驹,战死了,至死,她连瞧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多少天兵吃惊的盯着他,小翠等人远远的捂着嘴巴,忍不住哭泣。
云去雾散,一缕阳光透了下来,照在他的脸,那是一张还略显稚嫩的脸,却让人不敢怀疑他的决心。
我这才看清将军的容貌,和我一般无二,我并不惊讶,我早猜到了这点,否则不会坠入这个记忆深渊。
但我依旧万分肯定,我们两个不是同一个人,他,我只能仰望。
挡路的,纷纷退开,让他前行,谁也不知道他要去哪。
天空上响起无尘仙人的声音:“你如此忤逆,就不怕在三界当中除名吗?”
将军停下了脚步,看着怀里的山鬼,凝声说:“我本来就没有名字,何况,我还一无所有。”
我看着他,直到他消失在了视线中,视线暗了,我什么也看不见,只好放下了竹编,最后一眼,水淹过的青竹林成了死地,毫无生机。
良久,我想,这个记忆不能就这么永远藏在三生石里,我得出去,我只要一闭眼就会浮现将军从天而降的身姿,还有死也不肯放手的山鬼。
将军是多久以前的我,现在我不关心,我只记得,我的身体曾被他感染的如此耀眼!
他们最后的结局,我想,就是他们谁都不能做自己。
将军后来成了我,山鬼后来成了师妃影,我每段时间都会被清除记忆,被谁藏了一个秘密在体内,引得无数人想一层层将我身体剥开,她成了十恶不赦的女魔头,受尽世人唾弃。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当初那是手握长剑,剑指苍穹的手,如今却在每天夜里……
一想,全是悲哀。
这时候,我听到了一个声音。
像是从头顶传来的,也像是从脚下,左边,右边?不重要。
“你想要找到那个力量吗?让所有的生命超越三六九等界限的力量,让狗尾巴草开满山丘,同时,让所有人都能和他们喜欢的人永世在一起,你想得到这个力量吗?告诉我,你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