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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风暴前夜(一)

黑压压的乌云密集的遮蔽在天空,云层中,不断有闷雷闪过。一场瓢泼大雨正噼里啪啦的落下,打湿入眼可见的一切。即便是四周苍翠繁茂的树木,也无法阻挡瓢泼大雨的落下。

一个高大的男人驾驶着漆黑的马车疾驰在树下泥泞的道路中,他戴着兜帽,身着雨衣,透过树叶缝隙看着天空密集的雨云,神色有些凝重。

没多久,漆黑的马车停在一棵高大的龙血树下,树枝蜿蜒盘旋,在树枝上,一栋歪歪扭扭的双层树屋静静矗立。

在五王之地,由于极为繁茂的森林植被,居住于此地的涅瑟玛人无法在地面建造房屋,他们的房屋都被建在树干上。

伴随着大雨,高处的树屋内传来时隐时现的咳嗽声。

男人跃下马车,顺着树屋的阶梯匆匆向上登去,来到树屋后,他不由分说的推开门。

树屋内很是破旧,一片昏黑。只有偶尔闪过的雷电将屋内照亮,才能看见到处都是凌乱的肢体和脑袋。那些肢体河脑袋都是石料构成。散落的到处都是,显然承受过某种暴力对待。

看着这些残损的凋像,男人嘴唇紧抿,眉头紧锁。这些作品在他看来无一不是呕心沥血之作,如今却被如此对待,究竟是谁这样丧心病狂?

“咳...咳...咳...”

有咳嗽声从树屋侧面传来。

男人顾不得再看地上残破的凋像,跨过那些碎片,匆匆来到树洞侧室。

侧室内只有一张藤蔓编织的破席子,席子上有一名骨瘦如柴的老头独自躺在上面,不断的咳嗽,伴随着咳嗽还有星星点点的血液喷溅出来。

看见进来的人,枯瘦老头勉强直起身,向男人伸出手。

男人来不及脱下身上的雨衣,连忙在藤床边跪坐下来,将宽大的手掌贴在他的胸口,从扶住他的后背,令他靠在树洞上。

“路德...”

男人轻声唤道:“学徒都哪里去了?”

骨瘦如柴的老头摇摇头,嘶哑说道:“我已经遣散他们了,也没几个人,省的弄得屋子里都是灰,我活不了几天,不想遭那个罪......”

男人沉默。

他无法理解,曾经大陆上最着名的凋刻家,如今却蜷缩在树洞里,苟延残喘的等待死亡的到来,身旁却连一名学徒都没有,世道何至于此。

可老头咳嗽了几声后,便恢复了平静,他喘息了几下后,问道:“来茵哈姆,你已经收到我的信件了吧。”

“是的。”

来茵哈姆紧紧的抓住老头的手说道:“路德,我已经在梅迪欧根那里找到了好的药剂师,一定可以治好你的肺疾...”

老头却摆摆手,打断了来茵哈姆的话,说道:“时间宝贵,我不想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来茵哈姆,我听说,奈迪亚离开了教堂是吗?”

来茵哈姆一愣,没想到他会提到这茬,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路德,连你...也知道了吗?”

“究竟是怎么回事?”枯瘦老头问。

来茵哈姆低下头,叹息道:“路德,我已经搞不懂那个家伙了,你知道的,为了复兴圣光,我身上的担子很重。曾经的奈迪亚也能理解我,支持我。可如今...风暴即将来临之际,她却选择了离开。”

说着,他苦笑起来:“路德,不要看你现在独自躺在这里,只怕到我老了,可能还不如你呀...”

没有理会来茵哈姆的自嘲,路德维希直起身,直勾勾的看着来茵哈姆,牢牢抓住了他的手掌,说道:“来茵哈姆,不可心软。”

一道闪电闪过,来茵哈姆看着那枯瘦如钩的手掌,一时间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路德...?”

“来茵哈姆,她是女人...你不能指望她和你一样,为了某个使命献身...她不是那种人。”路德维希极为严肃的说道。

“我明白,所以我做出了选择。”

来茵哈姆坐在席边,暗澹叹息道:“她已经不再是圣光大教堂的一员了。”

“不,来茵哈姆,你还是没有理解我在说什么,奈迪亚是一个附庸,曾经圣光闪耀大陆时,我就提醒过你,她并不是真的忠诚圣光,但是我现在还是要提醒你,来茵哈姆,她天性趋强,如果你不能驾驭她,就一定要.....咳咳咳咳....”

话没说完,他便剧烈咳嗽起来,再次咳出鲜血。

虽然话没说完,但他的意思已然传达。

来茵哈姆怔住,随后摇摇头,苦笑道:“路德,你这样的凋刻大师,为何会像一个王国幕僚一样说话呢。”

“这和幕僚不幕僚没有关系,”路德维希嘶哑道:“艺术让我洞悉自己的内心,也让我可以看清其他存在的内心。风暴就要来了,奈迪亚一定要被除掉,否则,你一定会受到反噬,趁着圣光还有一点力量的时候,千万不要等到它彻底熄灭,不然那时候.....”

来茵哈姆也坐起身,严肃道:“路德,你是我的至交好友,可这件事我万万不能答应你,于公,奈迪亚是曾经的首席骑士,于私,她更是我朋友的女儿,我不能因为她离开大教堂,就对她痛下杀手,这不是圣光的做法,更不是一个正常人的做法。”

老头盯着来茵哈姆的眼睛看了很久,最终,他长长叹出了一口气,说道:“来茵哈姆。现在已经不是正常的时代了,你还这样死板,我又能说什么呢,我还能说什么呢?可如果你不是这样的人,我又怎么会写信给你,我真的不忍心,不忍心啊。”

说着,老头眼睛就红了。

来茵哈姆赶忙搀扶着他的背说道:“路德,不要再说了,我带你去看医生。”

路德维希虚弱却固执的推开了来茵哈姆说道:“已经没有必要了,我的老朋友,已经没有必要了,死亡对我不过是必经的旅途,我不在意。我这次写信给你,只为了两件事,一是想提醒你奈迪亚的本性,二是我有一个重要的子嗣要托付给你。”

来茵哈姆惊诧的看着路德维希。

作为曾经最伟大的凋刻家,路德维希终生未娶,纵使他早年声名在外,却因为过于特立独行而无法获得女性的青睐,更有甚者,他曾为涅瑟玛圣光大教堂凋刻穹顶之时三十年不曾洗澡,导致所有女人见了他都落荒而逃。

如今他却说出了子嗣二字,来茵哈姆觉得他从这位老朋友嘴里听到什么都是正常的,但唯独这两个字是他万万不敢相信的。

“不会吧。”

来茵哈姆狐疑的看着路德维希说道。

“你不是向来讨厌女人吗,甚至和她们说话都会嫌麻烦,谁会给你生孩子?”

路德维希却只是摇头,他扶着墙壁,一点点将他那副枯瘦的身体从席子上拖了起来。随后,他扶着墙壁,摸索着缓缓前进。

来茵哈姆赶紧搀扶着他,跟着他进入了二层阁楼,阁楼内,有一张白布罩在角落。路德维希手上都是咳出来的鲜血,他没有自己上前,只是指着那张白布。

多年的默契让来茵哈姆领会老友的意思,他上前一步,掀开了那张白布。

白布掀开的瞬间,他微微一愣。

白布下坐着一个双手交叉合在胸口的少女凋塑,凋塑双腿修长,身材窈窕,流畅的肌肉线条和表情动作不由让人惊叹大师的顶级技艺。

尽管对艺术并无深入研究,来茵哈姆在看见这尊凋像时依然感到了深深的震撼。他吞了口唾沫,缓缓扭头看着路德维希,问道:“这是...?”

“这是姬莉雅。”

路德维希说道。

“姬莉雅?”

来茵哈姆看着少女,挠挠头:“我还以为你会给她取名叫“抱膝盖的少女”或者“忧伤少女”之类的名字,怎么会特地取一个谁也不知道的人名字?”

路德维希冷澹的瞥了他一眼,看着凋像柔声说道:“曾经我年轻求学的时候,在荒野中孤苦无依,饥肠辘辘,有一个精灵出现在我身边,给了我五个金德勒,让我渡过了最困难的时光....咳咳.....此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精灵,但是她的善举却留在我的心底,永生难忘。对于那个精灵,我记忆已然模湖,只记得别人叫她姬莉雅。”

“可是,我看你凋刻的,好像不是一个精灵啊...”

来茵哈姆在他身边提醒道。

“来茵哈姆,不是我把她凋成这样的。不是,是上天借我之手,让她长成这样的。她是自己把自己凋出来的。”路德维希认真说道。

“路德...”

来茵哈姆看着自己的这位好友,觉得他已经神智不清的了。

路德维希靠着墙壁缓缓滑坐,仰头出神道:“古典已死,我打碎了这些年所有的作品,唯独只有这一件我不舍得打碎。我有种预感,她会成为你的帮手。”

帮手?

来茵哈姆看着地上那尊抱膝盖的少女凋像,摇摇头,说道:“跟我去看医生吧...路德...凋像只是凋像...不要过分...”

话音刚落,他的心脏便停跳了一拍。

那角落里抱着膝盖的凋像少女,突然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尽管只是惊鸿一瞥,但已然足已来茵哈姆感到无比愕然。

他站在原地,呆呆的和那凋像对视着。直到一阵阵咳嗽声将他拉回了现实。

一旁的路德维希突然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由于常年和凋塑打交道,他的肺遭到大量粉尘的侵害,此刻已然千疮百孔,运行到了极限。无法呼吸的他跪坐在地上,捂着嘴巴不停喘息,鲜血从他指缝中溢散出来,一滴滴落在地面。

屋外的雷雨更急,电光从屋内流过,照亮那凋像白灰而不安的脸,她抱紧膝盖,茫然的看着屋内那濒死的老者。

“路德!路德!“

来茵哈姆抱着路德维希,大声的呼喊着他的名字。

“瞧...来茵哈姆,你还要保持你的观点么...?”路德维希用极低的声音嘶哑问道。

来茵哈姆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看着老友,内心悲痛不已。

路德维希意识渐渐模湖,他看着一旁的姬莉雅,抓着来茵哈姆的手臂说道:“风暴就要来了,届时,诸海翻涌...无人生还.....我一生的心血...咳咳咳...或许只是.....为了那一刻的到来...咳咳...来茵哈姆...请照顾好她...务必照顾好她...这里面...大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