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士绅此时都坐不住了,纷纷起身,就连陈子壮也扶着椅子站起来,往箱子里看了一眼。
“哎呦我的老天爷,这金子要有四五百斤吧。”黄老爷抚摸着巨大的金冬瓜,忍不住问道。
唐沐笑嘻嘻的说:“黄老爷说错了。”
“哦,错在何处?”
唐沐说:“这是一块四五百斤重的金属,只是看起来像金子罢了。”
徐老爷诧异:“难不成这不是金子吗?你是来戏耍我们的!”
但徐老爷的怒火发了一半,自己就感觉不对了:“不对,你若是骗我们,不该自己拆穿自己啊。”
唐沐笑着说:“几个月前,大掌柜命人送来金瓜石的狗头金,拳头大的一块,我记得在广州城里的酒楼里,在场诸位看了,不少人说是假的呢。”
黄老爷嘿嘿一笑,说道:“那都是以前的误会了。”
黄老爷对屙黄之物最为熟悉,当日见到那狗头金,他是第一个怀疑的,不信天底下有那么大的狗头金。徐老爷是第二个,因为他喜好古董,看东西最爱从细微处入手,感觉狗头金似有粘连的迹象。
但事实证明,不管狗头金是真的还是假的,那金瓜石金矿是实实在在的,几个月下来,不知有多少人在那里淘金发了大财。
唐沐说:“这金子是真的是假的,可不用大家猜了。诸位老爷,让开点空档来。”
大家都后退半步,却还是围着箱子,生怕离的远了,自己的损失无法弥补。
当啷!
唐沐忽然拔出了腰刀,众人想起他的凶名,吓的纷纷后退,唐沐上前,先是解开了锁扣,让箱子侧板落下,然后对着里面的金冬瓜就是一阵是势大力沉的劈斩。
金子原本就软于钢刀,唐沐劈斩的力量又极大,不多时金冬瓜就是斩出一个个的豁口,里面仍然是金灿灿的,比之外表皮还要亮了许多。
叮的一声,一块金子被砍下来,打在了一旁的茶盏上,黄老爷上前,从茶盏了拿起小金块,放在嘴里,咬了咬,嘿嘿笑道:“金子,真是金子。”
“这块金子,超过了六千四百两!”唐沐说道,已然收起了腰刀。
士绅们再度围了上来,有些人看有些人摸,所有人都是满脸贪婪,有些的人手都不舍得离开那金块。
但他们哪里能看出是破绽呢,因为这金冬瓜的一半都是真金。刘明德命匠人重铸的时候,在里面加了一块铜,让其变大了很多,而且故意让上面的金子厚,下面的金子薄,这样唐沐在上面怎么劈斩,都斩不出里面的铜料来。
按照时下广州金银比价,这块金子就能换来不下九万两银子了,仅仅这块金子,就能弥补大家近一半的损失。
“好,很好。老夫早就说过,李肇基李掌柜是信义之人,今日所见,果然名不虚传。”黄老爷跳着脚的欢呼起来。
其余人也纷纷点头,仅仅从这金块就能看出来,东方商社既有能力,也有诚意弥补大家的损失,当下所有人都安心了。
不仅这些士绅,陈子壮的脸色也好了不少。士绅们的损失有人赔偿,他们就不会与陈家过不去了。至于陈家损害的名声,那是因为陈怀玉的缘故,属于咎由自取,陈子壮除了觉得屈辱,也没有其他办法。
徐老爷呵呵一笑:“诸位,自从唐小兄弟进门,可是连口水都没得喝啊,这可不是咱们待客之道啊,且让小兄弟喝口水,吃些东西,把善后的事,慢慢说来。”
“是啊,唐沐能跑,这金子还能飞了不成!”黄老爷也是开着玩笑,一张胖脸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但刚才伤心时遗留的泪痕还清晰可见,看起来颇为滑稽的样子。
陈子壮也就招呼人重新送来茶点,让唐沐用了些后,徐老爷率先问出了大家都疑惑的问题:“唐沐,那金瓜石金矿这般富饶吗,能出产那么多金子?”
“这不是金瓜石出的金子。”唐沐说道。
金瓜石的金矿是商社与凯达格兰部落共有,凯达格兰人占大头,双方是坐收渔利,收取贡税。所淘金子里,六成交由矿场,四成自留。
而矿场收益中,留下部分用于开支,剩下的六成归凯达格兰人,四成归商社。
看起来,商社占据的比例比较少,但实际上,大部分的金子都会落到商社手里。因为矿场有规矩,任何一粒金沙都不允许带出矿场,哪怕是淘金工自己那一份,也要交由商社经营的钱庄,提炼熔铸称重之后,以一比十的比例换成银子。
而在广州,同样一两黄金,可以换成至少十二两银子。而矿场所需要的粮食、衣服、工具,全部由商社官营,相当一部分金子因为矿工买生活必须品交给了商社。
但即便如此,商社每个月在金瓜石的收入也在两万两银子上下。
这笔钱,是商社开支的重要来源,往往会在澳门、广州兑换成银子,用于商社的开支。
“那这金子还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黄老爷喝着茶,问道。
唐沐笑着说:“咱们长崎贸易不是失败了吗,还为此和倭人起了冲突。当初大掌柜可不知道这是四公子闯出的祸,为了救四公子,不仅拿郑森要挟倭官和郑家人,还派兵抓了倭国很多士兵,劫了好些商船。
也因此,与倭国彻底决裂。可长崎可是最富饶的港口,远超马尼拉和巴达维亚,失了长崎,对商社不利。
幸好,大掌柜知道,在倭国北面,有一岛屿,是日本国君的领地,名为佐渡,是一座金银岛,上面有金银山五十五座.......。”
当啷一声,黄老爷手里的茶盏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热腾腾的茶浇了他一裤裆,他一边拍打着,一边说:“多少,五十五座金银山,我的老天爷啊!”
“黄老爷,您是不是先去收拾一下。”唐沐看着黄老爷拍打自己的裤裆,轻不得重不得,因此说道。
黄老爷摆摆手:“不用,不用,你继续说。”
眼下正是说到最为重要的时候,黄老爷又是爱财之人,如何肯离去,便是丢人,也要跟着听完。
唐沐说:“当时倭国方面态度强硬,拒不放人,也不肯归还货物。而那倭官,本就是与郑家勾结的始作俑者,谈已经是无用了。大掌柜心想,既然贸易不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占了他的金银山,可不能让商社和广东的伙伴受了损失。”
众人点点头,心道,难怪明明并非自己的责任,李肇基还是要承担大家的损失,感情他在海外占了一座金银山,那岂不是说,金子银子,日后要多少就有多少。
“那你们抢了........不是,缴获了多少金银?”黄老爷问。
唐沐笑嘻嘻的说:“黄老爷,这是商社机密,我一个亲随,哪里知道。不过金子都在这里了,银子嘛,还在佐渡。”
黄老爷点头,心道自己问的急了。徐老爷又问:“那佐渡虽然富有金银,但是倭国所属,想来倭人也不会放弃,定然会发兵去攻。老夫想问,你们可有把握守住?”
唐沐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了指自己的屁股,说道:“小子在您老眼里,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我这屁股坐的,是大掌柜亲随的位置。我说出来的话,徐老爷哪里肯信?
这不是刚才,我可拿不出证据和证人来啊。
但有一样,大掌柜说了,煮熟的鸭子,断没有飞了的可能。至于能不能守住,徐老爷且行且看,若过几年,佐渡仍是商社所有,那便是守住了,若不在商社手中,那就是没守住。”
士绅们被唐沐的话逗的哈哈大笑,却也明白了李肇基的态度。东方商社是要全力守住自己的金银山的,但以一商社对抗一国,难言必胜。便是敢言,众人如何敢信呢?
“可有一样我能猜出来,虽说倭人扣了咱们的船,可这一趟,可占了他们的金银岛,大家伙肯定没有赔。”徐老爷也不怪唐沐说话不给面子了,打趣说道。
唐沐说:“是,徐老爷这话说的在理,若是诸位老爷有时间,小子就把大掌柜善后的章程说说,诸位静心听完,如何?”
“哎呀,好说,好说。”士绅们当然没有意见。
唐沐把伶仃岛号损失的清单拿出来,说道:“这上面写明了各家损失了多少货物,在澳门上船时,各家也都报了货价。这单子上损失了多少,我们商社全部承担,只当是我们在澳门,就把这些货物买断了。
而还在船队里的,大掌柜的意思是,在返航之后,把货卖到大员或者马尼拉,虽说赚的少些,但也总有利润在。如此,十月便是能把各家的损失都给补上了。
若是大家嫌利润低,也好办,大掌柜准备十月组织一支南下巴达维亚的商船队,把货卖去那里,利润还能提升个两成,如何处置,大家自己选。”
士绅们听了,纷纷点头,唯独黄老爷脸色不太好看。
原因很简单,当初在澳门货物装船时报的货价,是为了抽取船资的,也就是租船费。不同的货物,商社抽货价的半成到两成作为船资。
因为这一点,当时不少人把货物价格报的低了些,亦或者把货物量报的少些。毕竟大家各自有掌柜在船上,以为这样可以少些成本。而李肇基也知道这一点,因为数额不大,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和广东士绅们不愉快,索性就装不知道。
可现在,要按照货价去赔,黄老爷明显还是损失了。
更为关键的是,陈家和黄家交好,因此陈怀玉在打自己小算盘的时候,把两家的货物全都调到伶仃岛号上损失掉了。而其余人,都各自有货没损失,结果善后方案一出来,各家都能赚,就是赚的少些,而黄老爷顶多算是保本。
徐老爷微微点头,说道:“李大掌柜果然仁义,我觉得这样不错。”
“嗯,老夫觉得挺好,到底是遭了难了,本该大家伙一起承担。”
“是啊,这样已经是老天爷保佑了。待李大掌柜回来,老夫非要亲自上门拜访,见见这豪侠仗义之人。上次不得见,已经让老夫很是不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