獐头鼠目是形容一个人长得十分猥琐。
杨文户天生就是这一种相貌。
为了陷害周庆,毛孩儿陈辉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了,把这位河南驻马店的哥们儿给舍出去。
这个杨文户虽然生意做得很大,却是一个斤斤计较爱耍滑头的角色。这个人在河南的道儿上有“铁公鸡”之称,所以背地里头人们都不叫他户哥,而是叫他鸡哥。
留着小平头的鸡哥杨文户这次来京州是准备进一批大货的,但到了京州毛孩儿却告诉他货涨价了。要知道一克涨五十块钱的话,他一次拿一两千克就得多花十头八万,这让杨文户的心里不是一般二般的别扭。就在这时,毛孩儿有一个叫小四的手下告诉他,说孩儿哥手里其实根本没货,这批货毛孩儿得从周庆的手里倒给他,所以毛孩儿才提了点儿价。杨文户多少也听说过周庆这二年弄得不错,只是一时还搞不懂这周庆怎么也发起了大货。于是他就怀着试试看的心思,托小四把他引荐给了周庆的手下。然而如今的周庆,也并不是谁想见谁就随便见的,杨文户被周庆的人安顿在东郊的华辰饭店住下,告知他庆哥明天兴许会有时间见你。
其实,得知有客上门,周庆还是很高兴的。
周庆已经郁闷了两天,自从发生了二黑的手下开枪杀人的事件后,周庆也感到这事闹得有点儿压不住了。毕竟京州是一座非同一般的大都市,枪战这类事件百分之百会引发高官们的恐慌,也会引发公安局的高度敏感和追击。果不其然,公安局里的朋友很快就给他通了气,让他手下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驴赶紧消失,因为枪案在京州例来都是要限期破案的,但只要找不到凶手和作案的枪支,就怎么也联系不到他周庆的身上。周庆派出去了左右手一样的二黑和刀疤,这让他自己干起这类事来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一直忙活到今天的下午,他才打发走了青皮那帮开枪的人出去避风,紧接着他又要忙着安排接应二黑徐乐和坏三,所以今天他就是想见,也根本没有工夫去见那个鸡哥杨文户。
杨文户很不高兴地交了房钱,然后迈着一双细长如鹤的腿一颠一颠地找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是一个不怎么喜欢躺着更不喜欢干坐着的人,所以他把自己戳在了窗子前,散看着窗外苍凉萧条的冬景。他感到了自己内心里深埋着的不安,此前来京州进货他找的都是侯欣和陈辉,每一次他都能顺利地拿到货、坦然地占到小便宜,然后平安无事的离开。他要的货通常都会由陈辉派人帮他护送到郑州,所以这次他来,干脆连带小弟的费用也省了。杨文户做人素有有三防:防人、防己、防公安。防人,是规避同行或者自己的人蒙骗自己;防己,是杜绝自己心慈手软疏忽大意;防公安,就是不给那帮龟孙们祸害自己的机会。凭此“三防”的法宝,杨文户在五六年前狠吃了一把“窝边草”之后,就猝然闯进省会,然后又从卖小包诓人吸毒一点一滴的干起,滴水不漏地这才聚起了今天的家业。
在郑州的毒行儿里,杨文户自命是一个艰苦朴素却胸怀凌云之志的人。在这条暴富的道儿上他赚得最狠,但他却始终都坚守着吃方便面、抽两块五一包的芒果烟、喝白开水、不嫖不赌的平民本色。他常爱把自己比作“清客”,他这半辈子没儿没女,衣衫褴褛,以一双鹤脚踩着“推来的”自行车代步,一心一意地把银行里的存款一直码到了第八位数。并且他还打算就这样坚守下去,精打细算地再干上他三五十年。
杨文户倒背着手在这间四星酒店的豪华包间里四处溜达了一圈,他面目阴沉、呼吸局促,这种折寿的地点,哪能有地下室里呆得舒坦?无事可做的干等让他的精神有些迷湖,也使他有点儿搞不清楚自己如此殚精竭虑地弄钱,到底是为球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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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勐古拉镇上一共来了两拨客人,他们都是前来拜访保安团长岳老四的。
竹楼旅店的位置在进镇的马路边上,所以透过婆娑的树影,刀疤孟半生轻易就发现了这些装束特别的外人。第一拨人把三辆绿色的吉普车停在了镇外,七八个腰间鼓胀的黑衣保镖簇拥着一个宽脑门小分头穿着白色衬衫的中年男子,神色肃穆地走进了镇子。这些人是下午的时候到的,没过多久,刀疤就看见岳老四的团部里升起了浓浓的炊烟。就在刀疤抠着脸上的碎麻子使劲琢磨这些人来头的时候,一辆白色的丰田面包车又绕过山环开了过来,停在了镇子正中。刀疤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看见一对帅哥靓妹在一个边民打扮小伙子的带领下,也进入了岳府。
焦艾五言七律作为镇长,此时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去岳府陪客了,整栋竹楼里,就只剩下了女老板和乌力他们三个。刀疤打算出去转转,却被乌力果断地伸手拦住。乌力说要出去等天黑了以后再说,绝不能让镇子里的人注意上咱们。刀疤反驳乌力说咱们算老几,谁会注意上咱们。然后乌力就有点儿激动地用手指着镇上的六条街道,给刀疤上起课来。他告诉刀疤,一街那个药店是缅甸军方的情报点,二街上那个包子铺和杀猪卖肉的都是中方的观察哨,而且不光是中缅两方,周边各国的各种势力,甚至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英、美、日,在这八成也都有各自的站点和眼线,三街、四街那几家菜馆和杂货店的老板都是十分可疑的人物,就连他们现在住的这家破旅店,都是岳老四的暗哨。听着听着,刀疤吊着的绿豆眼就有点儿发直。乌力指点着刀疤的鼻子头说,总之你出去吧,死你都不知道是死谁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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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拨来到勐古拉镇的就是林青、唐倩和他们的向导岳老幺。
天色虽然已渐暗淡,但岳老幺脸上的光彩犹存,他把怀抱手提的一大堆礼物递给叼着烟卷站岗的哨兵,然后就得意地招呼林青和唐倩跟着他往院子里走。院子很大,院中的西式小楼气派非凡。林青拽了一把被头戴卷沿草帽的巡逻兵给吸引住眼球的唐倩,沿着五彩石板的甬道,迈向了岳老四的豪华官邸。
叼着烟卷的哨兵把他们带进一个敞亮的大厅,指引给了岳老四,这是整个大厅里唯一一个又黑又瘦却留着大背头的中年男人。林青的心里翻了个个儿,他看得出来,这位声势显赫的团长绝对是一个毒瘾很重的瘾君子。
面如刀削斧刻一样的岳老四,此时正坐在他家金壁辉煌的茶厅里接待着一位贵客,岳老幺的冒然造访立刻令他皱起了眉头。
岳老幺只是他一个远房叔伯的孩子。
但这一家人,却同时也是他岳老四等同再造的恩公。
在二〇〇二年和二〇〇七年的两次灭顶之灾降临到勐古拉镇时,他打散了队伍仓惶出逃,缅军和中国武警悬赏十万美金抓他,过去的仇家和不少的弟兄都在四处找他,想把他给卖了。只有岳老幺一家冒死收留了他,把当时形如丧家之犬的他藏匿在水缸里面度过了危难。虽然如今他岳老四接了亡兄的山头,重新拉起队伍又有了威势,尽管他现在的心情烦躁,正在压抑着满腔的愤怒,但岳老幺带着礼物又领着客人前来拜见,他是绝对不能等闲视之的。所以岳老四在一愣之后,便破天荒地站起身子,爆发出了低哑却是绝对爽直的笑声。
“阿弟,欢迎欢迎,我热烈地欢迎你和你的朋友到我这里来做客!”
穿着白衬衫的小分头闻言,嗖的一声站了起来。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走了!”
空气里顿时飘散起了**味。这绝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而是一种足以令人胆战心惊的威胁。林青已经发现了岳老四脸上褶皱里的汗水和隐藏在他笑容深处的恐慌,紧接着便又听到了这位黑瘦团长强言欢笑的沙哑声音。
“请坐嘛,我的主席先生,我又没有说不搞你们的替代种植!”
“那就给我一个明确的期限吧!”
白衣人目若寒星,根本就没有把岳老四和屋里的这些客人放在眼里。
“以往缅**都要给我们至少两三年的时间,而现在种鸦片的人已经很少啦,我们又没有钱发给下面,请你一定要多多体凉我们的困难。”
“那就一个月吧,绝不能再拖了!”
白衣人面色难看,抬腿就往外走。
“饭已备好了,咱们还是边吃边谈吧?”
“不谈了!”
“那也要吃过饭再走嘛!”
“告辞!”
七八个身穿黑色衬衫的壮汉簇拥着穿白衬衫留小分头的宽脑门主席,像一阵旋风一样奔出了岳老四的团部,把保安团长岳老四直愣愣地戳在了最后的一抹残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