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下属职工们要求黄坛补发工资这事,处理起来还是挺麻烦和棘手的。
你要不答应他们的要求,等着举报信满天飞吧,到时黄坛卫生院内部职工计划的补贴也甭想发了。
发补贴只是潜规则,民不告,官不纠,但有人举报了那就不能发,谁发谁就是薅杜会主义羊毛,严格意义上讲起来是犯错误的。
如果赚了钱不能发,那么陈棋这个新上任的副院长马上就没威信了,像王阿娣这样的职工就压不住了,又要跳起来了。
同样的,辛苦工作的手术团队工作积极性也会马上没有,态度变差,又回曾经的老路。
这是严院长陈棋都不愿意看到的!
可是你要是答应了10家公社卫生院一视同仁,同工同酬的要求,一个小小的外科要养“11家卫生院”,养得起吗?
而且了陈棋来自后世,最讨厌的是就是养懒人,吃闲饭的职工,多劳多得这个观点已经深入他的心。
严院长没吭声。
一个是主动让贤,准备将舞台让给陈棋,另外一个,也是考验考验陈棋的领导能力。
陈棋听底下的院长们吵了半天,也思考了半天,这才开口:
“大家静一静!”
“刚刚老傅同志的要求,我也是思考过的!”
严院长听了这话,同样眉毛又跳了一下,
“老傅同志”四个字,这是陈棋的小小反击,就是没把傅千伟当一个院长看,只是一个普通老同志,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上位者的气势一下子就出来了。
“老”字记住了,重点,要考的。
“老傅同志的提议有一定的道理,我们黄坛有钱了,的确不能眼看着你们基层卫生院受穷,那么这样,我有一个提议,也有一个要求,大家看成不成。
如果你们10家公社卫生院职工的收入全部要黄坛承担,要求一视同仁,那么从明年开始,我们的管理方法就要换一换了,咱们就彻底合并成一个卫生院,我们是总院,你们就是分院。
同样的,你们几位院长手上的财权、人事权都要上交到黄坛,上交到我和严院长这里,好方便我们统一管理。到时你们公社卫生院的任何采买、支出、岗位调动都需要我和严院长点头同意。
此外,我也会给予一定的补贴,但这个补贴不是人人都能拿,我只给业务前3名的卫生院发补贴,你业务好,你就有钱拿,业务不好,对不起,除了基本工资啥都没有。
你们大家商量一下,这样行不行?”
严院长惊讶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陈棋,真的惊讶了,原本以为他就是个笑咪咪的小年轻,他还准备扶上马再送一程。
结果没想到,这个小家伙居然有这种雷霆手段,魄力很大嘛。
陈棋的意思其实很明确了,你们想要上下一视同仁,可以!
但前提条件是将在场10个公社卫生院院长手上所有的权力全部收到黄坛,全部由他陈棋和严院长说了算。
那么所谓的公社卫生院院长也就彻底架空了。
八十年代开始,包括后来的九十年代,卫生系统内部的管理其实是很松散的。
比如药品和基建就没有统一的招投标。
卫生院要用药,怎么办?
后世的方法就是统一管理,统一招标,统一价格,除了国采、省采标准外,每个地区,每个医共体都有一份“基本药物采购目录”。
就是要你医院要进药,只能在这个目录里面选择,条条框框限制得很死!
还有一个,公立医院的药品全部都要求是零差价,进价多少,卖给病人不能加收一分钱。
这样做,最大限度保证了药品采购的公平公正,杜绝了相关腐拜的发生。(听听就行,有些背后事情别说出来)
但在陈棋所在的八九十年代可不是这样的。
任何一家医院,无论是地区人民医院,还是张蒋公社卫生院,要什么药品、多少数量都是自己说了算。
比如张蒋卫生院院长傅千伟想要进1000支青霉素,只要自己拿着钱,去城区的医药公司买就行,不用通过黄坛卫生院的批准。
对,要医院的人自己去医药公司买,自己运回来,这时候可没有什么冷链药品运输车统一配送。
这样做的一个结果,就是县卫生局、黄坛卫生院并不掌握张蒋公社卫生院的财权和账目。
进了多少药,卖出去多少药,利润多少?亏了多少?这个都要年底查账才有数,而这个查账也是走走过场。
那么这里面公社卫生院院长们的可操作性就来了,
没有监督的权力,往往伴随着那啥,咳咳~~~
不要说八十年代是不可能存在腐拜的,腐拜这玩意儿还用人教?自古哪个时期没有?只是有没有被抓出来而己。
同样的,搞基建也是那么回事呀。
你要搞基建,可以向上级申请拨款,也可以自筹资金,钱下来以后怎么用,基建怎么搞,你院长一个人说了算。
像之前黄坛建外科,从原材料购买,到建筑师傅的聘请,到最后的工程验收,那都是严院长一个人去办的。
但不是人人都像严院长这样尽心尽责,清正廉明的。
几千块,几万块人民币从你手上过,放在你口袋里,你做为院长就不想伸伸手?
反正账目也是你院长自己做的,你想写什么数字随便你填,一块砖写一毛钱还是写一毛三分钱全凭你自己良心。
一般没人举报就没人来管的,这钱拿得没风险。
此外,你是院长了,虽然卫生院才几个职工,可是往往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
职工要拍你马屁吧?得请你喝酒吧?女职工适当还会送上温暖吧?
别抬杠,什么八十年代没有这种潜规则,还是那句话,搞破鞋哪个年代没有?玉米地里一钻,谁知道?
还有一个,招正式工有编制,院长说了不算,但你要招临时工,那还是院长一个人说了算。
所以七七八八算起来,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公社卫生院院长,其实手中的权力是不小的,相当于一个独立小王国。
真有什么坏心思的院长,上下其手不要太方便,谁又愿意失去这个权力,成为空壳司令?
所以陈棋的提议一说,包括傅千伟等几个院长的脸色都变了,心里纷纷暗骂,这他娘的就是釜底抽薪啊。
基东公社卫生院院长方莫知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陈副院长,这样不好吧,先不说局里有没有这样的规定,再说了,咱们黄坛区面积这么大,我从基东到黄坛,光是走路就用了4个小时,真成了一个卫生院,怎么统一管理?”
丹家公社卫生院院长金阿兔也赶紧打圆场:
“是啊,你们两位院长平时在黄坛工作就很忙,还要再管10个公社卫生院,咱们还离得十万八千里的,那就太辛苦了,算了算了。”
“对呀,领导们太辛苦了,一天只能去一个公社,走山路太累了。”
“不但累,这指挥也不畅呀,我们卫生院还没有装电话呢,写信都要好几天。”
下面七嘴八舌议论上了,反正大家意见惊人统一,那就是之前双方所说的提议全部作废。
傅千伟愕然地看着陈棋,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但陈棋显然没有准备放过他,心想这家伙一心想当院长,黄坛提拔不了就去张蒋,既然这么想过官瘾,偏不如你的意!
让你挑事!
“老傅同志,刚刚说要上下一视同仁,黄坛承担所有职工的工资是你提议的,我觉得这个方法挺好,也是对我们卫生系统基层医院管理的一个有利改革嘛。
现在全国都在改革开放,相信局领导们听到这个提议一定会很有兴趣,或许还能给基层卫生院财政困难开辟出一条新道路,要不你回去写个书面报告给我,我转交给局里。”
陈棋这话一出,几个院长都急了,异口同声大喊一声:
“不行!
!”
金阿兔蹭一下站了起来:“傅千伟,这个仅仅是你个人的提议,我们车头卫生院是反对的,要改革就改你们张蒋公社,不要扯到别人。”
方院长也是斜着眼睛看向傅千伟:
“我说老傅啊,你要是觉得张蒋卫生院财政困难到这种程度了,那就让贤吧,让有能力的人上嘛,这光是会跟上面伸手要钱算什么事嘛?”
好嘛,傅千伟气得手都要抖了。
一起逼宫要钱,这是他们之前私底下串通好的事情,结果这些人一听手上权力要被收走了,第一时间就叛变了。
他就成了出头鸟。
赶紧求饶才是真道,万一真被“统一”了,那他还当屁个院长,以后还怎么“捞钱”?
“咳咳,陈副院长,既然大伙儿都反对,那说明我这个提议还是欠考虑的,这样,我回去再研究研究,这次就算了。呵呵呵。”
严院长也不想大伙儿把气氛搞僵,赶紧站了出来:
“咱们开会就是畅所欲言嘛,既然大伙儿都不赞同,那这个提议就作废,咱们继续讨论别的事情,这都年底了,你们年货都发了吗?”
陈棋也是呵呵一笑,继续低头假装记笔记,其实是在画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