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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江城无处不飞花(上)

浪潮退去。

原本的灵塔小岛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面积直接损失了四分一。

余下部分,花草树木统统消失,只剩一片坑坑洼洼的烂泥地。

以及一座尚算完好的灵塔,仍倔强地矗立着。

塔中众人,仍能站着的,都第一时间冲向窗边往外张望。

江面上流血漂橹,是刚刚同样被刀浪所波及的沉氏战船。

能从那恐怖一刀活下来的,只剩下出刀人沉法兴。

便是强如他,短暂挥出强横一刀,此时也脸色煞白,未能完全调整过来。

至于杨遇安,已经彻底没了影。

“杨世叔……”

陆双跌坐地上,泪水无法抑止地往外涌。

最爱哭的程莺莺反而没哭,只是一遍遍默念“杨郎”二字,失魂落魄。

第五念念扒拉在窗台下,一遍遍踮起小脚尖,可惜个子太小力气太弱总是够不着,气得哇哇大哭。

陆馆主倚窗闭目长叹,任由雨水拍打脸上

“哈哈哈哈……”

江面上传来一阵疯狂的笑声。

是已经恢复过来的沉法兴。

“种花恶客已死,纶儿,为父终于替你报仇啦!”

轰隆!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沉法兴癫狂的面孔。

似在褒奖他杀敌有功。

塔中众人看得这一幕,心中越发郁愤难平。

……

“如此,杨卿你满意了吧?”

独孤加罗缓缓睁眼,看向面前身形句偻的白发老者。

杨素并未立即回应,先是仰头长长吐了一口气,才道:“最后一口恶气消了,老臣死而无憾了。”

“为了消你这口恶气,我折损了一个孙儿辈。”独孤加罗眉头挑起,状似抱怨。

杨素闻言轻笑:“太后何必说这种自欺欺人的话?要什么好处直接动手便是,反正老臣也不打算活着离开。”

独孤加罗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片刻,独孤加罗感应到杨素气数将尽,不再迟疑,无量佛光自双目倾泻而出,瞬间将老者包裹其中。

后者也信守承诺,不作丝毫反抗。

“虽然暂时失去灵塔无法收集天下众生德力,但有杨卿的这道神魂作为养料,足以抵得上十万信众了。”

独孤加罗嘴角微翘。

她先前答应杨素合作,除了因为杨昭在对方手上投鼠忌器,更因为她早就看中了对方柱国境的强大神魂。

这种神魂蕴含的众生德力,数量远远超出普通人,十万之数至少不多。

质量更不可同日而语。

唯独是想要收集德力,必须对方心甘情愿,否则但凡有一丝不甘不愿,德力就随时可能变成孽力,有害无益。

“杨卿一生杀孽太重,提取十万众生德力的同时,怕也会带来百万甚至千万众生业力,要不还是先超度一番,好减轻他的罪孽?”

就在独孤加罗迟疑之际,原本已经彻底不作抵抗的杨素勐然惊呼一声,似要挣脱。

独孤加罗好不容易将他困住,哪会轻易放手,当即死死束缚。

“杨卿就不替家中子侄辈考虑了?”

杨素哪里听不出她威胁之意,但仍不住挣扎,并指着下方城中几近干枯的河道,愤怒吼道:“谁种的花?”

“花?”

独孤加罗闻言茫然低头。

……

“花,花,花花!”

灵塔之内,第五念念忽然不再哭闹,反而指着天空——也就是她唯一能看清的方向,念念有词。

众人初时以为她在瞎玩闹,并未多在意。

直到陆馆主气机隐有触动,勐然抬头。

雨势依旧瓢泼。

但从天上落下的,却不再只有雨。

还有花。

纯洁无瑕的小白花。

花和雨并驾齐驱,莹白透亮,让原本苍莽阴沉的天色,莫名多出一分亮堂。

这段时间陆氏众人在江都逗留,自然也听说过关于仙花都传闻。

很多人信誓旦旦表示见过仙花,还能将颜色、形状、香气仔细描述出来。

他们当时还不信。

直到此时,莹白仙花从天而降。

落下一场花雨。

“这应该是某种强大的……外景?”

陆馆主瞠目轻呼。

“谁的外景?”

……

“是谁?”

沉法兴更早察觉花雨的端倪,瞬间警醒。

他甚至看出这花雨中隐含某种可怕的力量。

一种自己无法对抗的恐怖伟力。

但此时此地,江上四面八方,除了自己再无人活着,谁在显露外景?

“足下若与沉某有仇,大可当面说清,为何这般藏头露尾?”

“若往日无仇今日无怨,又何必来此地耀武扬威?”

沉法兴四下紧张扫视,甚至还望向岛上那座灵塔。

但仍找不到那个隐藏起来的外景强者。

就在他怀疑这会不会是楚公杨素的某种布置之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前方水面传来。

“沉族长别急,我这就上来。”

沉法兴闻声目光悚然一动。

而后便看到江面上,渐渐现出一块四丈见方的花田。

花田之上,立着一棵树,站着一个人。

树高三丈,枝繁叶茂,无数白色小花点缀枝头,与天上花雨交相辉映。

至于花下立着的那个年轻人,赫然正是刚刚被他击沉入江的种花客杨遇安。

“你怎么还没死!”

沉法兴看清对方面目,当场失声惊呼。

刚刚借力柱国大能之威的一刀,他自忖换自己来面对也是九死一生。

这年轻人怎么抗得下来?

这倒也罢了,眼前的种花客杨遇安,不但还活着,而且看样子,似乎根本没有受伤!

不但没有受伤,其身上流露的威压,居然更胜先前!

“这些花,是你的外景?”

沉法兴警惕问道。

“我的内外景,一直都是她。”

杨遇安伸出一手,轻轻接住身前飘落的一朵小白花。

“我以‘种花’为号,是因为我心中本来就种着一颗花。”

“我与她日夜相对,浇灌十三年,便也观想了十三年。”

“否则我脚下这片土,为何非要称作花田?”

“因为我一直是个种花客。”

“别在这故弄玄虚!”沉法兴暴喝一声,打断杨遇安自述,“你这破田,我能砍崩一次,就能砍崩第二次!”

言罢,沉法兴再度施展叠浪刀,一柄如山刀形渐渐在半空凝成。

面对曾经差点要了自己一命的强大一刀,杨遇安恍若不觉,仍旧自语。

“柱国大能之威,堪比天地伟力,我这微末之土想要克水,确实螳臂当车而已。”

“所幸,我还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杨遇安拈着花,嘴角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