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人马有些单薄,大的行动力有未逮。若是两千人,虽说还不能与大队建虏正面抗衡,但已不是几百建虏便能够轻松击败的。
毛文龙微笑着说道:“凭你的功劳,委你个游击也当得起。只是如你所说,领兵打仗的经验还是略嫌不足。就先授守备一职,战后再论功行赏。”
守备已是张攀的官职,这才一两个月就平起平坐了。当然,张攀已升都司,比守备高了一级,离游击只是一步之遥。
郭大靖并无不满,赶忙躬身致谢。
毛文龙点了点头,说道:“你想驻防一岛,独领一部,可想好哪个岛屿了?”
郭大靖犹豫了一下,说道:“末将觉得从其他将领手中抢岛,至为不妥?不若,就海洋岛好了。”
毛文龙笑了笑,说道:“看好哪个岛,可说来听听,看本帅能不能给你安排。驻地调动,在东江军中也平常,你倒不必因此而为难。”
郭大靖嘿然而笑,说道:“不瞒大帅,末将听尚将军夸过广鹿岛,甚是心动。”
毛文龙揶揄道:“想必是他想拉拢于你,自夸岛好,却不知倒是赊了老本。”
“这个——”郭大靖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嗫嚅着说道:“尚将军说某若去广鹿岛,他言听计从。”
毛文龙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待本帅思虑周全,战后再作决定。”
“是,大帅如何安排,末将都遵命。”郭大靖躬身说道。
毛文龙缓缓起身,调侃中带着关切,说道:“本帅这便要率军撤回皮岛,你要多注意安全。别朝廷的封赏到了,人却没了。”
“末将省得。”
郭大靖心中明白,这是准备树立榜样和典型了。战争时期,这是正常的操作,树立起个英雄,鼓舞民心士气。
毛文龙也确实是这样想的,关键是条件具备了。不说岳讬、硕讬都是郭大靖干掉的,就是有一个,也足够郭大靖扬名立万,东江军扬眉吐气了。
看吧,东江军不仅是牵制,还能干掉建虏的王子。让郭大靖在朝廷,在皇帝那里挂上号,对东江军也是有利无害。
至于广鹿岛,象毛文龙所说,部队和军官调动还不是正常的事情。
尚可喜想拜义父不成,就让他顶替毛永诗,统领内丁,也就是自己的直属部队,想必他是很高兴的。
这样,就为郭大靖去广鹿岛铺平了道路。
毛文龙率领大军即刻出城,向鸭绿江口撤退,并留下了大半的粮草物资;郭大靖等人带领两千人马,则押运着物资,向龙骨山城转进。
刘兴祚骑在马上,面色平静,看不出内心的喜怒,或者是真的平静,让干啥就干啥,习惯了。
但他并不只是作为辅助将领,还有散布谣言,造成建虏内部矛盾、分化建虏的任务。
而且,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任务,东江军可是发动了很多人向外传播着。
行动早已展开,不仅是通过女真人,还有剃头人,还有建虏统治的辽人。效果虽然还没有显现,但毛文龙等人,连带着刘兴祚,都颇有信心。
谣言是颗有毒的种子,会飘进人心,生根发芽,毒性也随之更加猛烈。
况且,这也未必是谣言,皇太极就是赌咒发誓,又有多少可信成分呢?如果他这样做,反倒可能是越描越黑。
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也有私心,听到谣言能不猜疑吗?只要有了猜疑,皇太极的调动用兵,他们就会往那方面想,即便皇太极可能没那个意思。
效果应该是逐渐显现的,代善等人在使用本旗人马的时候,难免会有保存实力以图自固的想法。
刘兴祚的眼睛一扫,看到了骑在马上的郭大靖。骑术虽然有很大的长进,但在刘兴祚看来,还是少了点潇洒自如的神态。
尚可喜正和郭大靖熟络地说着话,心情看起来很不错,不知道毛文龙临走前和他叙谈了什么。
可能是广鹿岛,毛文龙这般安排,或许有着长远的计划。
刘兴祚知道郭大靖想要个岛,而广鹿岛在各方面条件上,都是相当好的一个。
能连续击杀岳讬、硕讬两位贝勒,简直是让人震惊得无以复加。这样的功劳,毛文龙提拔重用也在情理之中。
因为这荣誉和影响,也是东江军的。可以肯定的是,朝廷对于东江军的态度,将会有很大的改变。
什么事情就怕比较,抗击建虏的两大集团——东江和关宁,在此次援朝作战中的表现如何,现在可谓是一目了然,对比明显。
刘兴祚垂下眼帘,甩开别的思绪,又考虑起自己的前途来。
献计之后,毛文龙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此次能够带兵在外,也显示出了压制的放松。
是拼命立功,还是继续低调,刘兴祚还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他还不能十分确定毛文龙的心思。
“广鹿岛是个好地方,郭兄弟真是慧眼。”前方,尚可喜还在给郭大靖介绍着广鹿岛,“耕地在诸岛中是最多的,能养活更多的辽人,也能招募更多的士兵。”
郭大靖不时点着头附和几句,心中却在盘算:援朝作战结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在广鹿岛种上土豆。
尽管是后世培育的耐寒高产短生长期的品种,但数量不多,今年就是全种上,也就两三百亩左右。
也就是说,今年如果能全部种上,秋天收获也是宝贵的种子,不能用于顶替粮食。
明年更大范围的种植,才有可能缓解东江镇的吃饭问题;后年呢,可能等不到秋天丰收,就要展开决定性的大战了。
郭大靖觉得老天只给了他两三年左右的时间,按部就搬地准备,显然是有些来不及。
从外面购粮是一个渠道,自力更生的话就要看东江军能占据多大的地盘。
土地多了,土豆种植面积也增加,肯定会使东江镇对吃的难题,有更好的解决之道。
可无论怎样,内外两方面都要兼顾,从外购粮、在内种植,只有这样才能保障东江镇军民的吃饭问题。
也只有能吃饱饭,东江镇军民才能够动员出足够的兵力,对建虏展开一次决定性的总攻,扭转明金战争的态势。
没错,郭大靖已经有了数年后的战略设想。这是基于历史轨迹设想的,有着很多变数,但并不妨碍郭大靖为此而拼命准备。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否则,来了你也抓不住,只能空自嗟叹。
郭大靖与尚可喜聊着,询问着广鹿岛的情况,都记在心里。
尽管没说到战后可能去主持广鹿岛的事情,但两人心中都清楚,有意避开罢了。
从尚可喜的话语中,郭大靖猜测毛文龙应该是做了工作,让尚可喜没有什么怨言,甚至还对日后的安排甚是满意。
或许对很多东江将领来说,能得到毛帅的信任,留在身边听命,是相当骄傲自豪且心满意足的事情。就象很多人拜义父,当养孙,并不被人鄙夷一样。
但郭大靖是要独立发展,大展抱负的。所以,离得毛文龙越远,受到的束缚越小,越是能自由发挥。
武器装备、粮草物资,他也在拼命积攒,为自己的大业打基础。这将是个艰难的过程,也很危险,兴许他就倒在了这个过程中。
“建虏确实悍勇不畏死,这不是夸他们,是实话。”尚可喜很郑重地提醒着郭大靖,“你日后不要再轻易涉险,功劳立得够大了,别把脑袋系在腰上拼命了。”
郭大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战阵厮杀也是一样危险,尚将军不也常常身先士卒,冲锋在前嘛!”
“还是不太一样。”尚可喜摇头道:“战阵冲杀不是一个人,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人多胆壮嘛?郭大靖嘿然一笑,点了点头,不再纠结此事。
微转过头,郭大靖招呼着刘兴祚,笑道:“刘将军也来,边走边聊,郭某也能从两位久经战阵的老将身上,多学到东西。”
尚可喜也笑着说道:“刘将军久在皮岛本部,尚某久仰大名,却一直没机会亲近。”
刘兴祚收起思绪,哈哈一笑,与尚可喜、郭大靖并马而行。
郭大靖先起了话题,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已经挺破烂,还能看到书名《武经总要》。
他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图问道:“两位将军,这个投石机,军中为何没有?”
尚可喜看了看,摇头道:“这好象是船上的拍杆,不是投石机。至于军中为何没有,某也不知。”
刘兴祚也不太懂,却脸现惊疑,说道:“大靖还能读书识字,能看懂兵书?”
郭大靖装出赧然的样子,说道:“让别人读给我听的,斗大的字,俺也识不了一箩筐。”
刘兴祚呵呵一笑,说道:“不识字不要紧,有学习的劲头儿才最重要。一天认几个字,过上一两年,看书写文也不成问题。”
郭大靖其实只是找个由头,在东江军装备简陋的情况下,投石机或者叫抛石机,不失为一种能够实用的重武器。
要知道,抛石机在中国又被称为“回回炮”,南宋末期,蒙古人就是靠着它攻城掠城,无往不利。
而重型抛石机的威力,郭大靖在电影中看过。《天朝王国》中火球冲天,轰炸毁城的场景,十分地震撼。
郭大靖也不需要把抛石机做得太大,抛射的弹药也不用太重,十几二十几斤就够了,能扔到比弓箭射程远也就满足了。
能爆炸的地雷,浇上火油的石弹,哪怕是几斤重的石头,带着动能砸中人体,造成的伤害也是不小。
没有详细的图纸,对于郭大靖来说,也不是太大的困难。
杠杆原理嘛,动力臂、阻力臂、配重、绞盘、弹袋、铁钩……在脑海里,郭大靖能够想象出大概的样子。
到了龙骨山城,咱就找木匠试着制造,应该是费不了多少时间的。
郭大靖达到了目的,便收起这本从郑凤寿那里得到的兵书。这是个好东西呀,以后还得好好用。
刘兴祚的话被勾起,在郭大靖的询问下,讲述着建虏安营扎寨、进攻防守等作战特点,连尚可喜听得也有了兴致。
建虏最强的就是野战,老奴曾言“于郊野遇敌,则不令所遇之敌立稳,即战杀之。敌击出城,则不俟所出之敌站稳,即击败之,使之不逞入城。”
简单的战术,却对军队的机动能力和协同配合有很高的要求。
“掩袭厮杀,乃虏之长技。”刘兴祚脸色严正,沉声道:“重甲士兵在阵前搏杀,轻甲兵在阵后弓箭支援,另有精锐骑兵寻机包抄支援……”
郭大靖垂下眼帘,心中有沉重的压迫。
兼具重骑、轻骑、重装步兵的建虏,在野战中战术灵活,战法多样,确实很难对付。
而明军没有机动优势,进不能追击退走之敌以扩大战果,退不能摆脱敌人追击,很容易被打得伤亡惨重,甚至是全军覆没。
想要打败建虏,真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容易啊!
郭大靖暗自叹了口气,更感到任重而道远,将来的战斗历程将是艰险无比。
但建虏也不是不可战胜,郭大靖有着自己的想法和计划。战争或许漫长,但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华夏。
边走边谈,有沉重,也有说笑,三人的关系自然而然地熟稔亲近起来。都是军汉,粗豪中带着直爽,有啥说啥。
等来到龙骨山城时,三人已经改了称呼,老尚、老刘、大靖的一顿乱叫。
郑凤寿等义兵将领得到消息,赶出城外数里来迎,并请东江军在城内驻扎休息。
龙骨山城并不大,三人路上就商议好了,尚可喜率一千人在城中,刘兴祚和郭大靖带另一千人还在城外宿营地。
在城中的各项条件自然要好,所以,城内城外的人马三天一轮换,以示公平。
而除了帮助朝鲜义兵防守,郭大靖还提议派小部队出外袭扰,主要是交通线,截杀建虏的信使,袭击其运粮队,或是小股的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