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脸色勐然变得冷漠起来，她抿着嘴，略带讥讽道。
“不愧是罗曼诺夫家族的秘书，看上去其貌不扬，言辞倒也锐利！”
她的神色强撑着凌厉，有种“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你再厉害也厉害不过我”的语气在里面，就和小时候两个孩子玩游戏，一方哪怕输掉再惨也不会服软。
简单点来说，就是“嘴硬”。
路明非没什么感觉，也没有被她这番言语攻击伤了心性什么的。
他只是通过克里斯廷娜的话想起来了自己还有个“罗曼诺夫家族秘书”的身份。
原来她找自己是因为自己的这个身份么？
路明非开始有点理解这一切了。
“这列火车每年都会发车一次，横贯整个俄罗斯，挂载上来自各地的车厢，最后前往西伯利亚北部。”
克里斯廷娜开口了，第一句话就令路明非精神一振。
布宁没有跟他讲真话。
他并非狼狈地逃出莫斯科，并非像条丧家之犬一样需要躲避俄罗斯部队的追捕，而是正在他每年都会前往的旅途上。
这个老家伙，难道自导自演了一番大戏，把所有人都忽悠了进去？
路明非摸着下巴。
克里斯廷娜说的虽然有些匪夷所思。
但似乎可信度也不低。
之前他就一直很好奇为何布宁把这列苏联时代的车厢保持得如此整洁完美。
他还以为是有钱人会花大量的钱去保养闲置物品。
现在看来可能是他每年都要使用，所以才派人保修这辆车厢。
这不是亚历山大•布宁口中的收藏品，而是货真价实的交通工具。
至于他们要去的地方也不是什么人烟荒芜的大冰原，那里其实一直都有车来往。
冥冥中有某个存在引导着他登上了这列火车。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不对，你们是怎么知道的？”路明非问。
“我们一直在调查亚历山大•布宁，这个邪恶的军火商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们调查了这么多年只知道他去西伯利亚是跟军火交易沾边，不清楚他的真正目的，那里一片冰天雪地，除了猎熊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吸引这帮军火贩子的。”克里斯廷娜说。
路明非也不是傻子，他很快便通过克里斯廷娜的解释与联想揣摩出了她的身份与行为目的。
“所以你们联邦安全局就想了一个办法，派你打入布宁组织的内部，然后全程伪装成参与者监视窥探他们的秘密？”
“完全正确，看来我来找你是明智的选择。”
“但我想不明白，俄罗斯联邦安全局想追踪一列火车的话，有很多比这更好的办法，比如追踪器，比如军用卫星，在轨道上运行的这么大的目标，很容易追踪吧？”路明非疑惑地问。
对于现代社会而言，做一件事情动用人力是最原始最不讨巧的办法。
比如卡塞尔学院如果要抓捕一名学生，绝不会派人亲自来跟踪。
智能aiEva会提前把要抓捕人的身份信息与在全球可监控范围内的所有影像调出来，分析他的可能行动路径，最后才派出执行部专员在对方的可能行动路径上堵截。
若说俄罗斯一个国家的科技连卡塞尔一个学校都比不过路明非是不信的。
听完路明非如此分析，克里斯廷娜流露出好奇的眼神，认真地看了他几眼。
“你有点见识，受过些训练？”
她审慎的样子有点像绷紧脸色吃草谨防被老鹰叼走的兔子。
路明非情不自禁地笑了。
他意识到这位走路带风的联邦女少尉其实也只是个大号的孩子。
年龄估摸着比自己还小不少，即使当上了军官，说话还是一股子稚气未脱的味道。
他的这个笑容立刻就令克里斯廷娜小姐不悦了。
俄罗斯女孩横眉立目，鼓着脸怎么也不肯让自己的气势低于路明非一点。
“我们试过所有的跟踪设备，但这列火车开着开着就消失在西伯利亚的冰原上了，所有的跟踪设备都没有用，我们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
她解释的缘由与路明非猜测的也不谋而合。
路明非点点头，又问：“那他们为什么选你来执行这个任务？你别告诉我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闻言，克里斯廷娜骄傲地挺胸：“这么重要的任务，当然要交给联邦安全局意志最坚定的人！”
路明非叹了口气，心想就你这样被敌人骗过去生五个孩子都可能，意志坚定在现代社会可没什么用。
“我看你养尊处优，五指不沾阳春水，就算受过俄罗斯联邦安全局的军事化训练，也没有足够的经验潜伏在一群危险的军火商里，你知道被他们发现身份的后果是什么吗？”
克里斯廷娜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的？”
这句话刚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被套话了，下意识想要捂嘴的动作，但又立马忍住。
就跟路明非猜的一样，这姑娘自命不凡，故意摆出我很厉害的模样，其实心里还是个孩子，根本没有当间谍的经验，能潜伏到今天不暴露真是个奇迹。
克里斯廷娜沉默了片刻，一直撑着的高傲气焰有所低落。
“他们选我是因为我不需要伪装，因为我的父亲就是鞑靼共和国的军政长官，我的身份都是属实的，不容易被发现漏洞。”
路明非点了点头。
这个解释就合理多了。
克里斯廷娜小姐的优点在于她是一位真的大小姐，只不过她在某个时间点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一名不太聪明的女特工。
“你的军政长官父亲知道你的身份吗？”路明非继续问。
提到这个问题，克里斯廷娜再度扬起脑袋，颈部曲线如天鹅般好看。
“当然知道，我的父亲跟其他人不一样，他很清廉，是为人民服务的人！他尊重我的选择，也支持我为联邦贡献一份力量。”
路明非和蔼的笑笑。
不知为何他在这位女特工小姐面前总觉得自己是位宽厚的长者。
这个感觉和站在苏晓嫱面前是一模一样的。
俄罗斯特工般苏晓嫱？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地笑。
“你在笑什么？”克里斯廷娜皱眉。
“我想起了开心的事情。”
“你在嘲笑我！”
“不是，所以格鲁乌特种部队突袭尹丽莎白宫是因为我们跟布宁有过接触？”路明非赶紧转移话题。
“我们并没准备突袭尹丽莎白宫，原本突击的目标只是布宁的住所，是布宁开着坦克一路把格鲁乌特种部队带到了尹丽莎白宫。”
路明非摸着下巴，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毫无疑问，布宁这个老东西肯定是骗了他们。
毕竟比起长相猥琐心机颇深的布宁，说话耿直又傻乎乎的女特工小姐所说的话更加值得信任。
因为直到现在为止，他并未跟克里斯廷娜说多少关于自己的讯息。
反倒是克里斯廷娜有问必答，基本把路明非想知道的东西都乖乖告诉了他。
而且他从一开始就有点怀疑布宁所说的俄罗斯军队要攻击尹丽莎白宫的问题。
现在真相大白了，很显然，布宁先生用了一招祸水东引，看上去他关于中国的兵书读的不少。
同时路明非心里有些为这位克里斯廷娜小姐担心。
这位女特工真潜伏还能潜伏多久？到时候暴露不会连带着把他也给兜露出来了吧？
“但我们发现尹丽莎白宫真的藏着反坦克武器还有一支雇佣军小队！所以罗曼诺夫家族真的是布宁的买家？”
说到那队训练有素的女仆和管家们，克里斯廷娜的眼神又变得锋锐起来。
“你们觉得我们是来买军火的？”路明非张了张嘴巴，有些哑然。
“没错，我们推断，每年布宁这些军火商都会在西伯利亚北部交易非常重要的产品，这些产品的价值大到他们不惜跑上几千公里……”
克里斯廷娜娓娓道来，路明非也不打断她了，静静地听。
隔壁的大包厢里，贝雷塔战术手枪顶在墙上。
零站在黑暗中，用素白纤细的手腕稳稳地持着这把沉重的武器。
只要克里斯廷娜有一点反常的举动，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克里斯廷娜小姐不知道枪口已经对准了她的脑袋，仍旧滔滔不绝地说着。
“在俄罗斯的黑市里有种说法，只要带够钱，亚历山大•布宁能卖给你一切，核原料、洲际导弹、浓缩铀离心机等等。”
她的表情严肃而认真，愤慨中又带着一点激昂。
要知道，这些东西可不是突击步枪，落到某些用心不良的人手里，它甚至能摧毁一个国家！
可她们一直苦于没有抓到布宁这方面的证据。
这个老家伙很谨慎，只跟他信得过的买家交易，并且很可能这些肮脏的交易就发生在西伯利亚的无人区里。
正义的克里斯廷娜小姐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继续发生的。
她站起身来，说道：“此时此刻，格鲁乌特种部队的高速列车正尾随我们！西伯利亚境内所有的雷达都锁定了这列火车！格鲁乌部队最高长官戈东诺夫准将说，他会全力支持我们这次的行动，无论亚历山大•布宁在政府里有多少保护伞，这都会是他人生的最后一趟旅行！”
克里斯廷娜小姐一股子年轻人的热血与康慨激昂，浑然不知自己无意间把联邦安全局的行动计划全都卖给路明非了。
“不过关于布宁在西伯利亚的交易只是你们的猜测，还没有实际证据？格鲁乌特种部队之所以还没有现在行动的原因也是在等你的证据？”
路明非托着腮，看着这威风凛凛的傻妞。
他完全听明白了，亚历山大•布宁的军火生意分为黑白两层。
首先他在公开市场上买卖突击步枪和榴弹炮，在地下市场里买卖核武器。
靠着小心谨慎和重重的保护伞，之前一直都没露出马脚。
只是这一次盯上他的人叫做联邦安全局和格鲁乌特种部队。
这帮人决心要拿下这个罪恶的军火集团，可他们必须有证据在手。
否则届时布宁的保护伞撑起，他们依旧拿他没什么办法。
而傻妞克里斯廷娜就是联邦安全局的关键性武器。
如同古代荆轲刺秦王的那把匕首。
至于这匕首插不插得出去还是两说。
对于路明非的疑问，克里斯廷娜瞪大眼睛：“这还用值得怀疑得么？亚历山大•布宁这样的败类，只要给他任何机会，他就一定会作恶的！”
路明非耸肩：“所以少尉姑娘，你来找我说这种事情真的没问题么？要知道我也是布宁先生的客人，布宁要是败类，那我也是败类的同伙，你没想过败类的同伙和一个漂亮的敌对派小姑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发生点什么？”
克里斯廷娜勐地一愣，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便迅速警惕起来，摆出格斗的架势。
“别小看我了，我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军人。”
“恕我直言，我要是动手你应该没反抗的机会。”路明非食指一点太阳穴。
“你……”
忽然，克里斯廷娜说不出话了，因为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路明非的身影便从几米外移动到了她的身后。
她能感受到那双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长发之上，贴着她的脖子，很冷，就像刀刃一样。
太……太快了。
克里斯廷娜张大嘴，童孔中布满震惊，她难以相信这是人类的速度。
在这样的速度面前，她所学的那些格斗技巧如同小孩子过家家般的玩具那样可笑。
“把你知道的其它关于布宁先生的讯息都告诉我，不然特工小姐您今晚也别想离开这里了。”
路明非在她耳边发出警告，不过吹出来的热气却染红了女孩的耳根。
“放开我。”克里斯廷娜挪动了下自己修长的脖颈。
路明非也没有继续威胁，转而放开了手掌。
克里斯廷娜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路明非在告诉她，只要他想杀她，随时都能做到。
克里斯廷娜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愚蠢，孤身跑到一个不知敌友的人的房间。
要是联邦王牌女特工（自认为）在这里被干掉的话，那就悲催了。
她缩到床角。
“你应该知道布宁每年都会邀请一位新成员加入他们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