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崔莹和自己手下商谈。
李成桂府邸,他也正在和曹敏修密谋。
两人跪坐在塌几上,饮着烧酒。
碟子上,摆放着两样小菜,一样是大明过来的落花生,一样是大明过来的荇菜。
至于这烧酒……
虽说名义上是高丽产的酒,实际上是大明以木薯酿造,卖给高丽的。
李成桂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眯眼道:“王上,马上就要下令,命你我二人率军,前去辽东铁岭,与明国交战了。”
曹敏修身材魁梧健硕。
他眼睛眯起,祖上是汉人的他在在高丽也属于北人党,和李成桂一样,都属于被南人党排挤打压的对象,偏生他和李成桂都手握重兵。
他压抑着心头的怒火,道:“王上怎么能被崔莹那些奸臣所误!”
“我高丽,根本不是大明的对手!”
如今的高丽虽然国力比较强,也正好在新罗人渤海人等大融合的时代,正是他们民族自尊心爆棚时刻,但是他们内心都十分清楚,高丽并非是大明帝国的对手。
武将们都很理智。
反而是文官们,一直在疯狂叫嚣。
尤其是这段时间和大明做生意,赚的盆满钵满的诸大贵族世家,还有寺庙的佛头们,他们全都支持高丽出兵和明国大战。
没办法,高丽如果不输一仗,他们怎么赚更多钱呢?
而且文官们,和李成桂不对付的那些武人们,也想要趁机除掉李成桂和曹敏修这两个北人党,尤其是李成桂这个不服管教的货。
毕竟,高丽王反正也是随时可以卖的,打仗输了可以甩锅给武将,明人又是讲道理的,至少不会像是蒙古人那样烧杀劫掠,所以他们压根都不怕,巴不得赶紧打起来,好搞下台一拨儿权贵,给自己家族多捞取利益。
小国的命运,永远是被寡头所掌握。
“你我能凑出多少兵马?”
李成桂问道。
曹敏修想了想,道:“十五万兵马。”
李成桂端起酒杯,眯眼低声道:“十五万兵马,足够了……”
他看着曹敏修,欲言又止。
最后,他还是没开口。
毕竟,叛国卖国这种事情,没有交心的人,是不敢乱说的,最佳时机,是在他李成桂率领高丽的十五万大军,军权到达最高点的时候才最保险。
曹敏修也是欲言又止。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
辽东,辽阳。
冯胜与傅友德两位国公出马,这在大明历史上也很少见,但是他们二人都不太高兴,在辽阳城中面无表情地接受指挥马云,指挥叶旺的宴请。
二人间或对视一眼。
他们都知道,此战之后,他们就该退休了。
大明如今的勋贵老将,还站在台面上的,受到天子朱标器重的,明显是那在西京长安带军,节制陕甘宁卫所的蓝玉啊。
马云举起酒杯,笑呵呵地道:“二位国公,你们都是辅国良臣,这杯酒,我敬二位大人!”
冯胜与傅友德也澹笑着举起酒杯。
一饮而尽,冯胜叹气道:“马云,有时候本国公也羡慕你在这辽阳为镇守,山高皇帝远啊……”
此言一出,傅友德面色变了变。
冯胜家族,本来十分兴盛。
可是难就难在,冯胜此人的胃口太贪,不知道进退。
从害了周王朱橚擅自离京被贬起,他冯胜一脉就应该好生谨慎做事了,偏偏冯胜觉得自己还年轻,还很能打,丝毫不收敛。
因为自己女儿嫁给了郑国公常茂,可是常茂继承了常遇春体质,至今还没有子嗣。
这就导致冯胜女儿和常茂矛盾重重。
冯胜又站在女儿这边,使得冯家和常遇春旧人交恶。
先坑害了周王朱橚,又得罪常茂,再插手商队海贸……
更离谱的是,和申国公邓镇一起做的买卖,冯胜也没少参与。
这让太上皇朱元章,天子朱标,对冯胜都极为厌恶。
在朱雄英前世那个时空,冯胜是唯一一个没有进入太庙陪享后世朱明帝王将相跪拜的开国国公,如今看来,人品可见一斑。
傅友德眸子闪烁,低喝道:“宋国公,你喝醉了。”
对着左右使了个颜色,当即有锦衣卫上前来,将冯胜架走。
太上皇朱元章陛下,以保护这些功勋老臣的名义,在他们身边都安排了锦衣卫贴身守护安全,而且这些锦衣卫,还都是从讲武堂中选取的良家子。
这五年,讲武堂培训了一大批的武生良家子。
他们已经开始进入了武将系统的方方面面。
傅友德面无表情地道:“高丽国要出兵了吧?”
马云点头。
傅友德苦涩地饮了一杯酒,道:“此战我能收复高丽,也彪炳史册,千百年后,青史昭昭,定然有我傅友德将名……”
……
北京城。
徐达府邸上,朱元章正亲自端着汤药,喂徐达。
他俩都是须发皆白,朱元章虽说动作有些笨拙,可是十分温馨,对于徐达这位能文能武的儒将,朱元章十分喜欢,最重要的是,徐达的女儿徐妙锦,就要成为自己孙媳妇了。
徐妙锦紧张地站在旁边,双手叠放在身前。
“呵呵,妙锦呀,我家雄英如何?”
徐妙锦连连点头,犹如小鸡啄米。
随即,她脸颊羞红无比。
徐达幸福地看着这一幕。
他轻轻咳嗽一声,忽然推住了朱元章的手,低声道:“上位,让他们,出去吧……”
朱元章端着药碗的手一顿。
他扭头看向徐达,皱了皱眉,对一边的徐辉祖使了个眼色,徐辉祖身体颤动,噙着泪忙出去呼喊自己徐家子弟了。
徐达的眼皮子有些沉重,他深吸一口气,又以眼神示意徐妙锦出去。
“上位,你可怪咱两次放走了元顺帝?”
他的声音已经有些虚弱。
“不怪,咱怎么会怪你?”
朱元章摇头。
“若不是你放走了元顺帝,也没有如今的漠南蒙王,我大明不费一兵一卒,得了数千里疆域,且燕云到代地的长城,可撤去许多卫所,为国家剩下多少钱粮,这都是当时你放走元顺帝的功劳啊。”
徐达苦涩笑了笑。
他眼神闪烁,盯着屋顶,低声道:“上位,咱若说,放走元顺帝,是为了给我大明后世武将勋贵,留些功劳,你信么……”
朱元章拍拍他的手,道:“老兄弟,你好生休息养病,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他又苦涩笑。
“上位,咱死后,把咱骨灰分成两半,一半洒在八宝山,与我大明北伐光复华夏的数十万老卒葬在一起,一半运去南京紫金山,在您脚跟前儿伴着您,好嘛?”
朱元章点了点头。
这时,徐辉祖带着弟弟妹妹,还有家卷都赶到了,聚集在屋门外。
朱元章侧头,示意他们都进来。
“爹!”
徐辉祖这壮汉眸子含泪,徐妙锦也是俏眸轻颤,他们都意识到,自己这位父亲要不行了。
徐达又觉得眼皮有些重,他费劲地睁开眼,道:“上位,李善长,该杀……”
朱元章默不作声。
徐达的话语有些声弱了。
“李存义,先,从他……”
他的话语没有说完,朱元章便劝他好生休息。
他忽然身体颤抖起来,四肢抽搐,面上露出痛苦表情,好在朱元章一直攥着他的手,这位华夏有数的名将,眼睛豁然睁的很开,眼眸明亮,看向自己的儿子女儿。
“为我大明尽忠。”
他说道这,嘴角勾起笑意。
“上位,咱去了……”
大明洪武二十二年,徐达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