葓门规矩大,其中有一条就是不允许买卖人口。
倒不是因为他们都是什么善男信女,主要原因也很简单——
大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
道上混,做的是刀口舔血的买卖,但凡帮派中人,只要决定踏进这一行就已经做好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准备。
可是不怕死,并不意味着不担心家里人。
说得难听一点,仇家寻上来,灭你满门,杀人偿命也就算了。
但如果妻女落入仇家手里,肆意买卖受尽凌辱,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正因此,葓门才立下了这种看似伟光正,实际上却符合自己相关利益的规矩。一旦有人越界,他们就会重拳出击。
葛飞显然是事先知道这个规矩的,只是他并没料想到,会给沈啸机会说出口来。
因为在他的计划中,完全的武力压制下,沈啸说的所有话都可以被解释为困兽犹斗、最后的挣扎。
谁承想,被武力压制的人居然会是自己啊!
“五爷,您听我解释……”葛飞嘴唇嗫嚅片刻,想说些什么,而面前的程五爷也没打断,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他,这反倒是更吓人了。
此时西装壮汉手里的烟已经燃尽,他慢悠悠地再次掏出一根点燃,烟雾缭绕间,话语轻声出口。
“我已经给了你解释的机会,可惜你没把握住。”
“葛飞,坏了规矩的人,葓门不会再容。”
“你要是还想自己家里妻儿老小留一条命,就该知道怎么做。”
葛飞脸色煞白一片,死死咬住牙,整张脸上的肌肉都在不断抽搐。
过了好半晌,他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撩开了自己上衣下摆,露出腰间藏着的一柄匕首。
随后,匕首被拔出皮质刀套。
噗呲噗呲,接连三声!
刀锋被葛飞反手捅入自己腹中,瞬间血流如注!
“五爷,这样……您满意了吗……”
剧烈的疼痛让葛飞有些难以承受,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但程五爷显然并不满意。
后者踱步上前,接过匕首。
再次捅进原本就鲜血直涌的伤口。
狠狠捅穿!
“所谓三刀六洞,就是得捅穿了,留下六个洞才行。你刚才那种,不够。”
程五爷从裤兜里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抬起下巴示意手下把人给抬走。
然后他转头看向了沈啸,目光已经从之前的审视变得有些满意了。
“最开始见你时,二爷说你小子有几分胆识,我还没觉得。”
“现在看来,倒确实是有点本事在的。”
“小子,你愿不愿意依附葓门?”
场面霎时间寂静下来。
双方加起来有百来号人,一方在楼内,一方在门口,但麾下小弟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今天,难道不是替葛飞寻仇来的吗?
不是只需要意思意思震慑对方,对面只有小虾两三只吗?
怎么突然一下,又是几十支枪几十号人,又是莫名其妙让葛飞三刀六洞……
最后,程五爷还要招揽这仇家进葓门了?!
事情发展,未免也太诡异了一点!
沈啸瞥了一眼刚被抬出去的葛飞,笑了笑。
“程五爷是吗?您未免太抬举我了。我这点小打小闹,哪里入得了葓门的法眼啊。”
“我这房子里人虽然多,但都只准备做点小买卖而已。”
“您看,外头是不是还有黄包车停着?我就只有这点见识,打算开个黄包车的车行,不打算混道上。”
程五爷再次眯起眼睛。
这话可就非常的不尽不实了。
手头有几十号青壮,个个悍不畏死,还有这么多枪,你说你只是想开个黄包车行?骗鬼呢!
看来,这小子是铁了心不想依附葓门,要单干啊。
他抬起手摆了摆,恢复了那一副散漫模样:
“不愿意那就算了,我们葓门也不搞强买强卖那一套。”
“可我把话说在前头——”
“葛飞坏了规矩,三刀六洞他已经受过了,往后葓门不会再照看飞龙帮,但他还会不会盯着你,我也管不着。”
“尖沙咀就这么大点地方,看起来你也是从内地逃难来不久的。”
“实话告诉你吧,港岛跟内地比起来,还说不定是哪更乱。”
“现在港岛归洋人管,你手里这么些花口撸子,要是被传出去,保不保得住还是两说啊。”
沈啸听完,也察觉出这人虽然嘴上说着随便他,实际上却也是在威逼利诱了。
葛飞经历了今天这档子事,难道还敢领着飞龙帮再来找自己寻仇,或者试图把这些军火给抢走?
也不怕吃不下被噎死!
说白了,是程五爷,或者说是葓门想要收编自己,从而拿到这些枪支弹药,或者说拿到这些东西的进货渠道。
他脑子里迅速将事情捋了一遍,随即就笑了起来。
“五爷这玩笑可就开过头了,我想正经做生意,手头的家伙事无非是保命用的。”
“要是谁威胁到我和这些弟兄们的性命,就像今天一样,那我们跟人拼命就是了。”
“这里地方小,容不下太大的神,葓门是万万不敢招惹的。拉黄包车的买卖要是实在做不下去,再回内地就是了嘛!”
程五爷的脸彻底沉了下来。
对方言语中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白了。
自己如果非要逼迫的话,他就敢跟自己鱼死网破!
“很久没见过这么有胆量的小子了。”
程五爷深深吸了一口烟,忽然笑出声:
“那么,我希望下个月,还能在尖沙咀见到你们车行的黄包车。”
“走,回去!”
一声令下,他浩浩荡荡带来的那帮人,又动作整齐地转身跟着他离开,脚步匆匆。
到了这时候,沈啸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终于他娘的走了啊!
吓死老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