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些地方,兔子的脚被视为一种好运的象征。
人们相信,兔足做成的首饰,可以为希望得到神灵庇佑的人带来好运。
……
可是,倘若兔足当真是一种能带来好运的物什。它为什么没能给兔子自身带去幸运呢?
被捕捉,被杀死,被砍断脚了的兔子,倘若知道在人类中有这样一种匪夷所思的传言,恐怕也会露出悲伤的苦笑吧?
事实上——兔足并不会给任何人带去好运。
倘若你的前方是一团扑朔迷离的雾,倘若你的下一步是必须闯入这团雾——那么,即便你拥有再多的保护、再多的庇佑、再多的幸运、再多的祝福也无济于事。你接下来的命运,只取决于雾中隐藏着什么。倘若雾中有一束花,你将收获平安;可倘若在雾中躲着一只怪兽……
又或者,让我们将故事设定的更残忍点儿。
在雾中,藏着的并不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
而是,一只貌似友好、貌似可爱、还貌似憨态可掬的,吃惯人肉的狗。
***
回忆起此前种种,李子明不由苦笑。
他将正在看的漫画放在床边,深呼吸一声,而后便是一声轻而沉闷的长叹。
他将手用力压着自己的脸,使劲儿地揉,狠狠地搓。
汗水被他的手掌搅和在了一起,将他的指缝涂得油腻,亦令他回想起了自己的朋友、恋人,以及在新龙魂团相逢相识的诸多同伴们的惨死。
他从来是个心软的汉子。
所以,他又一次落了泪。他发自真心的怀念那些同伴,怀念与他们共同登陆南极并在这片大陆上相互扶持的过往,怀念马荣梅与自己这份来之不易的爱情,更怀念那个从小到大一直陪伴着自己的朋友:刘勋。倘若可以,如若可能的话!他多想用自己的这条烂命换回大家的命,他多想让他们复活过来,所有人一起逃出这个鬼地方,从此好好在中国生活,哪怕由他来养活大家所有人、为所有人提供工作都行!他……
“嘶……”
他无力地咧开了嘴唇。
眼泪顺着脸颊一直往下滑。他睁着眼,手拢在眼眶边,身体在止不住地轻轻打颤的同时,也再次深陷进了一种令人憎恶的自我厌恶之中——一直以来,他李子明都觉得自己是个人才。他以为自己很聪明、很能干,可现在他却知道了,他其实什么都不是!他很无力,甚至没能保护自己的朋友和恋人……
“妈的。”
李子明的牙齿轻轻发颤。
口水,从他的唇角往外淌,再与泪水混杂到了一起,最终融成了恶心的粘液,继续下坠。
……
啪嗒。
在第一滴口水与泪水的混合物坠在地面的瞬间,他听到了脚步声。
“……”
李子明稍稍警觉。他坐直了身子,手也从脸上移开,继而,他的表情迅速恢复了正常,虽然脸上的泪未曾擦干——但他的眼,却敏锐地盯紧了门扉。
那脚步声很快,而且越来越近。
当那个人走到门前时,便停住。
在这段时间里,李子明迅速扫了全屋一圈,他将那只摆在桌前的凳子当成了紧急时刻保护自己的最后手段。
而且,通过分辨脚步声,他也已猜到了来者的身份:
“请进。”他道:“门没有锁。”
吱——
“游戏打了一会儿,我就回来了。”
如此说着,李子明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在此之前,这个管理着这所科考站的年轻科学家曾告诉过他:说他可以在那儿打游戏,也可以自行返回卧室。李子明完全遵照对方的游戏规则行事。毕竟,这人是个杀人狂魔——就算孙吾当时已经变成了那样,就算自己也知道当时不这样做不行。但最后下手的人,毕竟还是他……
在杀人这方面,敢动手和不敢动手完全是两回事。
至少,李子明觉得既然这个人敢毫不犹豫的杀死孙吾——那么,他就也有可能在不称心时杀掉自己。
“你哭了?”
“想起了一些事。……我,好像又想起大家了。”
如此说着,李子明“嘶”地抽了一下鼻子。
他敞着腿坐在床边。声音也显得沙哑:
“我就一直想,我一直想——要是当时找到这里的人不止我一个,该多好啊。那样一来,大家就都不会死了,说不定孙哥也不会。然后我们就都能…嘶,都能活着……”
“过去的事已没法挽回,至少你现在还活着。不是么?”
许佳叹了一声,他走上前来,轻拍了拍李子明的肩膀。
这人没拍一下,李子明的心便抽一次。
他双手貌似放松地摆在腿边,可他的神经,却在这个瞬间绷到了极点。
尽管明知不可能——但李子明却总会感到惊惧。他怕这个狡猾善变的科学家突然勒住自己的脖子,他害怕被杀。
“我来是想问问。”许佳话说到一半,暂时停止。过会儿,他小声问:
“当时,也就是孙吾死了的那会儿。你在他肚子上看到了什么?”
“什么?”
李子明一愣。
他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意思。
无意识间,他双肩紧绷:“你要问的,是什么什么?”
“呃,什么什么?……哈,其实我就是想问。因为我不知道当时你和我看到的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许佳往后退了一步,他讪笑道:
“所以,当时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我……”
李子明瞪大了双眼。
他怕。
他担心这又是一场阴谋——他开始怀疑那个东西是这人自己弄上去的!他害怕这个男的其实就是一切的幕后黑手。这个人,他搞死了孙吾,还假装成一个好人!现在他又想要搞我了!他想弄死我,想让我在挣扎与恐惧中一点点死去,就像他弄死孙吾的时候一样!
尽管心中怕到了极点。但表面上,李子明却假装轻松的露出了微笑:
“我确实看到了他的肚子。在伤口里面,长出了那个东西——就是那个,黑色的,像头发、还有点儿像水草一样的东西。呼啦呼啦,一直在摆。”
李子明说得极其轻巧。
但心底里,他却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他记着凳子的位置,准备在许佳动手时抢先给他一下。但他的眼睛,却始终顺从且柔和地盯着许佳的脸——事实则是,他根本不敢移动自己的视线。毕竟,倘若被这个该死的恶魔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做什么准备……以这个人的狡诈,他绝对会在我动手前动手。
李子明自知绝不能让许佳意识到自己在防他。
他必须对这个人笑脸相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