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 S
凌晨2点，阿肥从周平的房间里蹦出来，脏兮兮的小爪子在走廊上留下了一串黑色的爪印。
因为罗凡家酒馆走廊的灯在楼梯口的地方，所以从房间里出来的周平一直用手机屏幕照着周围的环境来找那只圆滚滚的阿肥。
当然这样的照明只够勉强看清阿肥留下的脚印，而看不清前后左右，以至于周平走着走着，脑袋撞了好几次墙壁。
好的是，在走廊的拐角处有一间洗衣室还亮着灯（所谓的洗衣室就是旅馆每一层清洗被褥和枕头的地方，在洗衣室里的洗衣机空闲的时候，住在旅馆这一层的客人还可以拿出自己的衣物放进洗衣机里洗）。
可奇怪的是，三更半夜里洗衣室还传出“咯噔咯噔”洗衣机转动的声响。
而阿肥的脚印也在洗衣室前消失了。
周平一小步一小步地靠近走廊拐角处的洗衣室，洗衣室里有一条被拉长的黑影，影影绰绰的、晃动个不停。
“谁在里面？”周平把脸凑到洗衣室的门把手边，双手摸着阿肥脚印消失的地方，蹲着身子抬起了头。
“吱——”
洗衣室里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绿军衣的少年咳个不停，苍白的脸还有深陷的面颊，像极了画了那浴场里《最后的晚餐》的中年画家年轻时候的样子。
直到周平手机屏幕的光照到了对方红色的头发。
“罗凡，原来是你，吓我一跳。”周平从地上站起，捂着胸口站了起来，“你深更半夜不睡觉，一个人在洗衣室里做什么。”
“在洗衣室里还能干什么，洗衣服啊。”罗凡指了指放在洗衣机旁的洗衣筐，那只圆滚滚的阿肥正从洗衣筐里探出了个脑袋，头上戴着一条男士的三角内裤，“托了你的福，我喝完那碗掺了浴汤的洋菜糕吐到现在，吐一次洗一次，到现在我所有夏天可以穿的衣服都被我吐脏了，人都快被搞得阳痿。”
“谁叫你打赌输了呢？”周平快步走到洗衣筐边逮住了准备再次开逃的阿肥，周平抓住阿肥胖乎乎的肚子，阿肥的小爪子拼命地抖动着，“话说你不是所有的衣服都吐脏了吗？又是哪里弄来的这件绿军衣。”
“这是我奶奶的。”罗凡把一件刚脱水的白色短袖从洗衣机里拿出来，用吹风机吹着，“呼呼呼~”的热风对着周平和阿肥，弄得一人一猫在这30多度的夏夜里满身是汗。
“你奶奶的绿军衣？”周平拉着罗凡的衣角，把罗凡手里的吹风机掉个头，风鼓动着罗凡那件宽大的不成样子的绿军衣，有点像必比登的轮胎人，“这衣服给你穿都嫌大，你奶奶能穿？不要和我说你奶奶是当年抗日时期的‘双枪老太婆’。”
“你可真逗，我奶奶才不是那个‘东洋出妖怪，中国出老太。老太捉妖怪，妖怪都吓坏。’的双枪老太婆。”罗凡吹干了自己的白色短袖，把身上那件绿军衣脱了下来，然后换上短袖，“这件衣服是文化大革命时候我爷爷留给我奶奶的。好像当年出了什么事情，我爷爷在我爸爸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抛弃我奶奶逃难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你爷爷的绿军衣？！”周平想起了白天时候浴场里发生的奇怪事情，他闭上了眼，把所有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在脑子里过一遍，“你奶奶是不是土生土长的葫芦岛人，而且年轻时候在浴场里打过杂工。”
“你怎么知道的？”罗凡把绿军衣整整齐齐的叠成一个小方块，“莫非你会算命？不对啊，算命都没这么神，我奶奶你又没见过，怎么能把她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因为我见过你爷爷。”周平说。
“那他现在在哪？”罗凡问。
“死了。”
“那他的坟在哪知道吗？”罗凡不自觉地往上捋了捋胳膊，虽然他现在穿的是件短袖。
“你要干嘛？”
“我要把他的坟刨开，然后把骨灰盒取出来拌饭吃。”罗凡看着怀里那件自己爷爷穿过的绿军衣，不自觉地想起了自己还躺在医院病房里的奶奶。奶奶等他等到青丝化为暮雪，也没等来他。
“算了吧。”周平抱着阿肥准备往洗衣室外走，用余光瞥了一眼罗凡。
“怎么你看不起我？”罗凡捏住了周平的手腕，不让他走。
“不是。”周平一根一根地掰开罗凡的手指，“我不知道他的坟在哪里，就算我知道，就你现在这个肚子，吃骨灰拌饭还不得晕过去。”
“怎么可能！”罗凡刚想反驳，可他立马背过身去狂吐不止，“呕~~”
周平轻拍拍着罗凡的背，一直拍到罗凡吐停为止。
“那你奶奶现在还在吗？”周平拿了一张纸巾递给罗凡，然后搬了两张塑料椅子，对面对坐在一起。
“在，不过身体不是很好，一直住院。”罗凡撩了撩自己的刘海，一脸菜色地看着周平。
“能带我去看看她吗？”周平问。
“你要干什么。”罗凡说。
“想和她说几句话。”
“喔……？你要和我奶奶说什么。”
“当年你爷爷没和你奶奶说的话，其实你爷爷病重的时候有回来过这里来找你的奶奶，不过在路上就不行了。你家浴场的壁画就是你爷爷画的，天花板上那幅《最后的晚餐》上犹大的脸就贴着你爷爷的照片。”
“就是说当初把浴场卖给我爸爸的人其实是我的叔叔。”
“对。”
“好乱好乱，经你这么一说，脑子里乱成了一团。”罗凡从中裤口袋里摸出了一瓶“肚痛整肠丸”，旋开了盖子，数都没数就送到自己嘴里。
“脑子乱的话，就先去睡觉吧，时间也不早了。”周平抱着阿肥离开了洗衣室，“记得带我去见你奶奶。”
“知道。”罗凡随口应了周平一句，然后把叠成小方块的绿军衣丢进洗衣机里……
bgm：钢琴曲，在池子里的鱼，fish in the po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