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强忍身体传来的疼痛,强迫自己睁大眼睛,努力追寻着那道身影。
或许是一种直觉,阿七敏锐地感觉到,自己可以从阎王殿里捡回一条命了。
但当阿七真正看清那道身影时,依然吓了一大跳,丝毫不亚于玄冥的拳头落在自己的身上。
那居然是一条巨大无比的白狼。
阿七可以用自己的性命保证,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狼,之前也只是在故事之中听说过这种描述,草原苍狼的神。
难道今天是神灵降世来拯救我了么?
阿七有些激动地落下了眼泪,捂着胸艰难地跪倒在地,朝着白狼认真地行了一礼。
那是虔诚的密宗教徒的叩拜礼。
阿七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学来的,但现在就是这么下意识地做了出来。
与阿七有同样反应的,还有他身旁许多同样劫后余生的流民,看着正在与苍玄二老厮杀的白狼,除了神灵降世,难道这白狼会平白无故地跑来帮自己这些苦命人吗?
与流民的欣喜不同,苍玄二老心中则是异常惊诧,他们并不相信什么喇嘛教,什么密宗,在他们心中,所有的信仰就是自己的命。
所以当他们看清自己的对手居然是一头白狼之时,心中更多是惊骇。
眼前的白狼已然不是一头普通的畜生,它居然能与苍玄二老同时交手而不落下风,仅这一点便已让许多人足够惊诧。
苍玄二老能继续激战,并不代表其他人能。
在看清与苍玄二老激战的是一头白狼时,许许多多的蒙古军士比之流民更加不堪,有些甚至直接丢掉了手中的弯刀,直接朝着白狼匍匐在地,那是长生天的化身么?只是为何会来帮助敌人对付自己的子民呢?
许多人想不通,脸上甚至留下了不可置信的泪水?
一支羽箭迅若惊雷,朝着白狼飞去。
当所有人都震惊于白狼的出现时,邦察第一时间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他本就是草原之上的一个牧奴,对于长生天的信仰并不比所有在场的蒙古军士弱上分毫,只是残酷的草原狼用血淋漓的事实告诉他,在神灵与生存面前,神灵永远只是一个扯淡的借口。
正如同他曾经千百次地用手中的箭惊退或杀死草原狼一般,今天,他第一时间想起了自己的弓箭,即便他心中也如那些蒙古军士一样,敬仰着眼前的白狼。
但眼前的处境让他做出了最干脆,也是最有效的选择。
“极!”一声怒吼伴随着羽箭以更快的速度覆盖了小小的战场。
白狼在听到弦鸣之时,便敏锐地发现了弓箭手的存在。
扭头朝着邦察嘶吼一声,但看着来势凶猛的箭,还是聪明地选择放弃了苍玄二老,纵身一跃跳到一边。
绝大部分的蒙古军士都站了起来。
邦察的箭虽然落空了,但有一个好处是让大部分蒙古军士都清醒了过来。
是啊,眼前的白狼只不过是一只普通的苍狼罢了,如果真是长生天的化身,又怎么会畏惧一只小小的弓箭呢?
邦察压抑着咳嗽两声,快速抹掉嘴角溢出的一丝鲜血。
刚才再次强行用箭,已经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再加上猛然喊了一声,虽然惊醒了匍匐在地的蒙古军士,但自己的情况却并不容乐观。
帖木儿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紧张,掀起了车厢的重帘,谨慎地朝着外面打量。
当看到那场中巨大无比的白狼之时,帖木儿震惊地坐倒在地。
虽然从小身处大都,但黄金家族对于长生天的信仰并没有丝毫减弱,现在白狼的现身,以及对流民的相助,在让他惊诧的同时,更让他想起了白城之中听吴法言提及过的一个传说。
白家始祖白巧音与草原苍狼救世的传说。
难道是因为黄金家族的族运该绝么?
不然何以白狼会作出如此选择?
帖木儿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惊颤,缓缓将自己身体靠倒在车厢之上,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苍玄二老并没有这么多的顾忌,对于他们而言,眼前的畜生虽然颇通灵性,但终归是一头畜生罢了,而且是一头难缠的畜生。
兄弟二人背靠着背,警惕地绕着二人缓缓游走的白狼。
而一直玩命拖住王仙芝的张秀全则是肝胆俱裂,原本苍玄二老进展顺利,很快便能前来相助自己,但谁曾想现在从天而降一头畜生,将自己的希望彻底粉碎,如何让他不惊。
王仙芝自然瞧出了张秀全的慌乱,虽然自身也惊诧与白狼的现身,只是对他而言,此刻有任何人出场,只要是友非敌,他王仙芝都欢迎,心中如此想,手下攻势更加快了两分,一时间逼迫得张秀全应接不暇,危机频现。
邦察眼见原本一边倒的局势飞快朝着对方倾斜,而一切的关键就在于那头白狼,心中大恨,只是自己现在不断颤动的手指告诉他,他已经不能再强行挽弓。
没有向帖木儿请示,向着身前打了个唿哨,场中还木讷地持着刀警戒着的蒙古军士闻声一惊,快速扭头朝着邦察撤去。
剩下的张秀全等人眼见蒙古人全部退走,哪里懂得蒙古军中联络暗号,心忧是不是蒙古人抛下自己不管了,不由得惊得肝胆欲裂,想要脱身,但王仙芝等人哪里容得了他们逃脱。
蒙古人的军事素养此刻完全显现了出现,甚至都不需要邦察再做什么吩咐,前方退下的,还有身后护卫,以及真金带到后队去修整的所有蒙古军士,全部聚集在马车周围,排成稀落的兵阵,静静听着邦察的指令。
“弓!”邦察低吼一声。
所有蒙古军士当即从背后或者马匹弓囊之中取出了弓箭。
对于蒙古人来说,他们让天下胆寒的地方就在于骑兵和弓箭。
反倒是马下作战不是长项。
刚才受场地所限,不得不步行作战,用己所短攻彼所长,少不了吃些暗亏。
“箭!”邦察再次沉声令到,自己也深吸一口气,强压手臂肌肉传来的撕裂感,弯弓搭箭,指向流民的方向。
王仙芝战有余力,余光则一直留意着邦察,他心中无比清楚,眼下的苍玄二老这些人,归根到底都是一些执行者,接下来场中的局势,还是要看马上的邦察。
“快退!”王仙芝一声怒吼,原本还叩拜在地的流民顿时被惊醒过来。
阿七也察觉不到体内的伤势了,纵身一跳站起身来,抬头便看到对面弯弓搭箭的阵势,面色当即变得煞白,连忙揪起身旁还匍匐在地的一个大汉,朝着两侧的密林之中跑去。
“射!”邦察怒吼一声,手中的箭率先发出,引领着手下上百支羽箭向着
战阵之中洒落。
“邦察,我操你祖宗!”张秀全面色惨白,心中怒骂一声,看着朝后跃去的王仙芝,自己也无心牵制,转身朝着自己带来的几个兄弟跃去,自己有信心挡住着这些并不算密集的箭雨,但手下的兄弟却不一定有这个运气。
白狼也在第一时间退走,苍玄二老自然没有丝毫畏惧,只是有些惊讶于白狼反应的敏锐。
所有人的反应都不可谓不快,但箭雨的速度则更快。
阿七奔跑之中,只感觉自己的后背越来越凉,身体的伤势已经让他速度大大地降低,面上更是不由自主地流下了冷汗。
但他依然在拼命地往前跑,他知道,只要自己停下来,便只有一个死。
王仙芝为了完全阻拦住车队前进的路,将战场选择了帖木儿的必经之路上,虽然自己占据优势,但地势空旷,毕竟不比密林之中,现在遇到蒙古人的箭雨,一时有些叫苦不迭。
归根到底还是在于战阵经验不足,只是现在再说这些已然是来不及了。
一轮箭雨很快落地。
阿七匍匐在地上不住地喘气,王仙芝喘得更加厉害。
刚才他已经竭尽全力地将一部分流民扔出了箭雨覆盖的范围,对方军士毕竟人少,覆盖的范围有限,给了他一定的反应时间,但损失是不可避免的。
几个流民永远地扑倒在地,无一例外,背上都插着一支或者多支箭矢。
王仙芝看着身旁损失眼中的流民,眼眶崩裂,眼中泛起血丝,转头看向远处依然镇定地指挥着手下军士弯弓搭箭的邦察,心中怒意更甚,但也不得不佩服邦察见机之快,和心肠之狠辣。
还在场中不断向后退去的张秀全,身后紧紧跟随的,是他带来的一行弟兄,自己肩膀之上还扛着一个中箭的人,嘴上不断叫骂着,“邦察,你个畜生,居然朝自己人下手!”
邦察冷眼看向朝自己退来的张秀全。
张秀全悚然一惊,连忙道,“邦察,你是我大爷,我求求你了,你等等我们好不好!”
张秀全的责骂已经变成了祈求,但邦察并没有理会的意思,猛然一挥手,又一轮箭雨朝前倾泄而去。
王仙芝怒骂一声,只得带着手下流民继续朝着密林之中退去。
不顾坐倒在自己阵前的张秀全朝自己投来的愤怒的目光,看着越退越远的流民,邦察眼中泛出寒光。
再次一挥手,所有蒙古军士收起手中的弯弓,拔出刀扯成散兵线朝着刚才的战场之中摸索而去。
见到还在呼喊的流民自然是毫不犹豫地补刀,而远远躲在密林之中的王仙芝等人则是暗恨不已,阿七已经忍不住想要拔刀冲下去。
但王仙芝知道,现在自己等人冲下去,只是给蒙古人手下徒增亡魂罢了,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蒙古人,王仙芝心中隐隐生出一股期盼,来吧,来吧,都走得近一些吧。
马车之中的帖木儿看着邦察的表现,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尚有不足,但作为战阵经验同样不多的邦察而言,已然是极为难得。
“回禀小王爷,我们跟着兵线启程吧,流民没有弓箭,趁着还能压制,先过去再说。”窗外的邦察忍着痛沉声禀报道。
帖木儿缓缓松了一口气,轻声嗯了一下,正要夸赞两句,身下的马车蓦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