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大惊望去,却只看见羊珏反手拔出了自己的宝剑,递给了身前的万岷。
万岷本以为他要斩了自己,早已梗着脖子等死。
没想到一把寒光闪烁的长剑递到了自己眼前。
他愣了愣,抬头不解地看向羊珏。
“你不是想要出人头地么?那好,我便给你这个机会。”
羊珏在众人紧张注视中,淡淡说道:
“奴贼就在城外!你若能立功,战后本公子替你亲笔往江左报捷!
乱世男儿、千金丈夫,功名只在马上取!为何非要去求贼?!”
万岷骤然睁大双眼,满脸不可置信。
他低下头,微微颤抖着伸出手去接过了那把寒光闪烁的宝剑。
羊兆握紧了手中武器,死死盯着他的双手动作。
却只见他将长剑牢牢握在手中。
羊珏抬头,扫了一样他的身后。
众人眼见如此情况,哪还有反抗之心,左右对视之后却也苦笑一声:
“公子大义,我等实在惭愧。今日方知羊氏非但是泰山之郡望,更是我兖州之名族。”
说着,只将手中兵刃横在了自己脖子上,慷慨笑道:
“但我等身为两氏族兵,家主更是待我等恩重如山,今日岂能独活?唯将乡人都托付公子身上,贱命罪民,斗胆先祝公子旗开得胜!”
言毕,长剑横划,鲜血喷溅。
院中无数人纷纷自刎倒下。
除了被派去堵截城墙与街巷的族兵,能在这里参与围杀羊珏的无疑都是族中死士。
虽然此刻被羊珏的大义所感动,但自古忠义同样少两全。
不愿背叛家主,却也不忍再对羊珏刀兵相向,便纷纷选择自杀。
只剩下跟随万岷而来的部分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羊珏仰头叹息了一声。
即便家主选择背义求荣,依然有无数人愿意追随效忠。
大好男儿不能死在驱逐胡虏的战场上,却无端折在这里。
也不知到底是谁的错。
“有意离去者,自行离去便是。”
羊珏闭上双眼,喃喃自语道:
“莫要耽误我在此杀贼,也莫要坏了本公子的心情!”
当晚,随着唐氏林苑内发生的一切迅速在城中扩散开来。
满城喧哗之后,无数百姓包括原先跟着两族起事的乡兵甚至族人却都无一人离开。
除了一些人护着两名家主的尸体返回之外,所有人都老实待在城里,等林氏、杜氏两族拖家带口地来到城里之后又从他们手里取过武器。
安静暮色下,满城回荡着的却尽是滚烫热血。
然后默默地等着赵军的到来。
...
第二天一早,担任四千骑兵之首的郎将付忠笑着对身边的参军葛雍说,昨晚梦见自己被雷劈了。
“你这杀才,会被雷劈?就该活活溺死在粪坑里!”
葛雍笑骂。
“难说。”
付忠丝毫不以为意,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沉闷天色,身侧将旗正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
一骑飞至而来:
“郎将,参军!前边就是鲁郡了,昨日他们确实放出话来,要死守坚城对抗我等,还将城外几个坞堡大族都迁进了城里,号称要战至最后一人!”
“倒还有几分骨气!”
付忠笑道:“以为坚壁清野便能守得住城池了么?立刻散开队伍驱赶流民,准备攻城!”
那人却摇头:“郎将,城中兵士并未死守城中,而是由一名少年将军率领四千人左右步兵来到城外高坡上列阵,看样子是要在城外迎战了!”
“城外?步兵?”
葛雍一愣,跟付忠互相看了一眼,继而放声大笑:
“少年意气,果然害人!四千步兵竟要与四千骑兵决战于野!也好,省得折了咱们许多兄弟,到时候再往城里屠城泄愤!走!午间就在城中用饭了!”
四千余骑一阵高声欢呼,继而化作一条洪流,浩浩荡荡地朝着鲁郡奔去!
羊珏率领城中已经算是倾巢而出的四千精壮,早在城外五六里一处极为庞大的高坡上站定。
何谦握紧了手中长槊,低头看了一眼盾兵前的草地。
绿浪翻涌,但他却知道在草被掩护之下已经被羊珏用一种极为奇异的工具挖出了无数孔洞。
密密麻麻犹如蜂窝一般就广布在自己等人阵前。
这种工具挖洞效果极佳,不仅能又快又深地挖出合适尺寸的洞穴,还不破坏周围的泥土构造,在连草带土一起拔出来之后,将土扔到车上运走,只将那带出来的草轻飘飘地覆在上边。
看得何谦心惊不已。
倒真是对付骑兵的利器,他已经能想象到一支骑兵正气势汹汹冲来时,却瞬间人仰马翻的模样了。
只是...
他转头看向站在正中央的羊珏,一脸不解。
步兵在野外与骑兵对敌是大忌,何况还是如此松散的阵型。即便占据了高坡,到时候骑兵冲上两个来回不就整个垮掉了?
陷马坑又如何,被马匹与骑士尸体盖满后,依然挡不住身后的骑兵冲锋!
只将一战之胜负寄托在这种奇淫巧技之上,岂不是太...草率了些?
羊珏却没有心思理会他的想法。
如今这支四千人的战兵中除了有一半是泰山族兵之外,其余两千人只是从乡兵与杜氏、林氏部曲中东拼西凑而成。
仓促进行了半天进退训练之后能有多大效果暂且不说,倒是人人战意高昂、军心可用。
去掉隐藏在城中伺机待动的贾氏六百骑兵之外,这也是自己唯一能依靠的力量了。
毕竟如果不能在城外干脆利落地吃掉这支骑兵,非但无法引来李农,反而会被他们驱赶流民攻城、消耗城中防守力量。
而此刻的他却是令人将刚刚运土的几辆板车都砸断了车轮、胡乱堆在这片高坡顶点,再将一柄精铁长槊牢牢固定在了中央。
看上去如同他们这支军队的标志一般,格外引人注目。
羊兆有些不解,看了一眼这被立得高高的长槊,皱眉问道:
“阿郎,何不立起我羊氏或晋字大旗?单插一根长槊在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
羊珏苦笑一声,抬头看向天空。
乌云逐渐浓郁,黑压压仿佛摧城一般低垂。
从昨天起便天色阴沉,今日更是狂风大作,头顶乌云翻滚。
明明是晨起之时却如同暮色降临,一片昏暗!
四千骁勇善战的骑兵,对上四千东拼西凑的步卒,就算有身前这些用来暗算战马的陷马坑,自己一方获胜的机会依然微乎其微。
可偏偏自己又不得不出城与乞活军正面交战!
既然如此,反正都是赌命,干脆趁着老天爷给的这次机会,赌得再大一点!
下一秒,地面微微颤动。
众人抬头望去,一支骑兵已经出现在了昏暗视线的尽头,仿佛洪流一般脚踏奔雷,朝着自己滚滚碾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