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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六|四·展云霁的憎恨

展爷, 您是一个好舅舅, 却不是一个好父亲。

安然的目光很清澈很认真,一眼便可以望到底,她那干净而执拗的样子, 像极了曾经的云霁,如同一道利剑一般, 朝展初云刺去,让他不由得晃了晃身子, 心中出现了久违的闷痛。

“你知道些什么, 女孩?”展初云的目光依旧是冰冷的,他凝视着安然,身上的气势压迫下来, 仿佛安然的话对他没有任何负面影响, 只是戳到了他的短处让他有些面子上的恼怒而已。但是安然却已然在那一瞬间捕捉到了展初云的仓皇,她觉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展初云终究对云湮不是没有感情的, 然而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她。父女骨肉, 这份疼痛也定是锥心泣血,但是再怎样的疼痛,都不可以掩盖既定的事实烙印的伤痛。和谁谈骨肉亲情,和谁问愧疚负罪,双向的伤害早已经注定了结局, 云湮不会原谅展家,而展初云,却也绝对不会后悔当初的选择。

——“我在这个家中无所适从, 我真的是那个男人的血脉吗?为什么他不多看我一眼,为什么他对龚季云要那么好,明明我才是他的女儿,为什么我却觉得在他心中我卑微的如同一粒尘土。”

——“那个房间本来是为我准备的,那个书房本来该是我用的,还有更多更多的东西,现在,它们都冠上了展令扬的所有物的名字!叛徒,都是叛徒!包括那个亲口承诺过的所谓父亲,他怎么可以这么冠冕堂皇的让我去住客房,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月!他说过只是一时的占用,很快就会给我准备新的房间,这个很快是多长,半年,一年,还是三年?展令扬,他凭什么叫这个名字,他是龚季云,龚季云!”

——“他们都嘲笑我,笑我是个什么东西,笑我枉有那个男人的血脉却仍然比不上龚季云在他心中的地位,他们还把妈妈留给我的衣服弄脏弄坏,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我?仆人漠视我,管家冷待我……说白了,不过是那个男人不在意我而已。我想要离开,我不想要继续待在这个地狱了,他们为什么不让我走,为什么……”

——“我想,我的确是继承了展初云的血脉。我恨他,恨他这样漠视母亲的生死,恨他从来不尽一个父亲的责任,恨他为什么要给我生命然后这样不闻不问,恨他将我当做一个消遣的宠物只在空闲时才将对龚季云的宠爱残余的感情像残羹冷饭一样赏赐给我,恨他那虚伪的肮脏的所谓问心无愧,我恨他,我恨展初云,哪怕他是我血缘上的父亲。这样想来,我果然是继承了那个男人的冷酷无情,继承了一个父亲对一个女儿的冷酷无情,然后以一个女儿的憎恨回馈过去,这就是血脉,这才是真正的血脉,哈哈哈,多么可笑……母亲,你看到了吗,展云霁继承了这样的血脉……”

——“……”

安然的目光对上展初云,她嘴角一勾,露出算是讽刺的挑衅弧度,眼中漫上姑且算是悲哀的绝望,轻轻张嘴,背出一段段来自云湮本人的憎恨。她很入戏,或者说,面对云湮的痛苦,她难以自拔的陷入了云湮心中绝望的漩涡。

不高但是足以听清的声音诉尽了一个小女孩那苦苦的绝望,安然的目光变得锐利,看着展初云瞳孔放大的震惊与苦涩,或许他从来不曾知道,自己的女儿经历过这些事,又或许他惊讶于女儿的憎恨。安然轻轻叹了口气,小孩子总是偏激的,或许当初的云湮过的并没有那么不堪,但是想必这些事情还是存在的,并且在她的心中逐渐扭曲。展云霁终究继承了展家的执拗,展初云疼爱展令扬便再也看不到其他,展云霁恨上了展初云且此生不变。

“展爷,这就是我所知道的,您满意吗?”安然脸上没有笑容,望着展初云的目光有些涣散,仿佛看向了遥远的虚空,她轻声说,“不瞒您说,我是最近才回到藤真家的,我曾经以为自己是个孤儿,我曾经无比的想念有父母的疼爱,但是当我看到那本日记的时候,您无法想象我内心的震惊,那个时候,我自嘲的想,孤儿也很好。”

最后几句安然说话的声音很低,又带了点技巧性,使得除了展初云以外的人并不能清楚的听到她讲了什么,但是大概也不会有人在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安然复述的那一段段的话所吸引,他们努力消化着其中的信息,努力消化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宫崎耀司心中无端的升起一抹担心,这已经算是展家的丑闻了,安然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当众说出,会不会……会不会出事?

天草真纪在远处捕捉着安然的唇形,低声为早川奈奈复述她‘看’到的话,一声冷笑做了总结:“难怪那位小姐这么恨展家,瞧展初云那不敢相信的样子,我都想上去甩巴掌了。”

早川奈奈的某些经历和云湮相似,她也是感触最深的一个,低声开口:“这些成为了铺垫,那场死亡便做了推手,再也不可能回转。展令扬,不过是个被展初云宠坏了的孩子,而展云霁却被遗忘甚至死亡。真纪,若他们是同父异母我还能相信,但是展令扬,毕竟只是个外甥啊……”她眼中带着不解,却再也不出声了。

“龚季云,你知道我多恨你吗,我恨不得世界上从来不曾有你这么一个人……若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不出现在妈妈的葬礼上,因为你,一切都是因为你!你是个魔鬼,你夺走了我的父亲还不够,还要把妈妈留给我的遗物毁掉,妈妈的戒指,妈妈织的围巾,妈妈做的布偶……龚季云,你为什么不去死!”

安然侧了一步,目光自充满趣味的埃德蒙脸上一掠而过,然后站在了展令扬面前,微笑着吐露恶毒的话语,然后一步步的逼近,目光单纯的带着某种扭曲的执拗与憎恨,像极了,像极了那时候的云霁,展令扬的脸色可见的苍白下去,心中有一道防线开始崩塌……

“我是父亲的女儿,可是我却觉得在他心中展令扬比我重要的多……我真怀疑,如果我和展令扬同时遇到危险,他救的一定是展令扬,而我,会被放弃……”安然的声音仿佛成了魔鬼的呼唤,耳边传来杯子落地的声音,清脆极了,好像是从展初云那边传来的,安然恍若不觉,“这真是个可怕的猜测,为什么我却觉得很有可能出现,真希望,这种抉择不要出现……我不想死,更不想因为父亲救展令扬而放弃我死去……”

安然闭上了嘴,看到展令扬的面色忽青忽白,最终有着不正常的潮红,他眼中的光亮随着安然的话一点点黯淡,最终闷哼一声,嘴一张就吐出血来。他竟然因为安然的话,内功走火入魔了!

“令扬!”

“令扬!”

东邦和伊藤忍紧张的大喊,伊藤忍更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扶住了展令扬,阴翳的目光射向安然,“你……”

他猛地一拳挥向了安然,带着心中的无比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