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轻信人类,她在痛苦的煎熬中度过了漫长的时光。
苏牧又回想起在第一次来到“表面上”的密室时,在地面上、书桌前,都曾经见到的那些深深的痕迹。
尽管在那场大火之前,外围的那些景象应该都只是对方制造出来的幻象,但苏牧有理由相信,最起码对方在制造自己曾经深陷其中一百余年的那个密室时,是完全还原了的。
那些随着时光一起铭刻下来的印记,都是她最痛苦的回忆。
但同样是人类的张生,又成为了那束将她从无边黑暗中救赎出来的光。
经历过这些的她,对人类到底是一种什么态度呢?
看着那被神秘的光晕笼罩着的脸庞,苏牧皱起了眉头。
“等等,我觉得你的描述中出现了一个偏差。”
唐宛秋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
尽管自从苏牧点燃那把火开始,一系列意料之外的冲击都曾一度让她的思维下线,唐宛秋终于还是在这个时候缓过劲来,发出了自己的质疑。
“如果你所言非虚,张生他……”唐宛秋担心戳到对方的痛处,微微顿了一下,见那直直立着的女仙没有任何反应,才敢继续说:“张生他是用心头血来帮你挣脱封印的,也就是说,在你开始报复这个家族之前,他就已经逝去了。”
“可是那副画,我们也是见过的。”
见着对方依然不动声色,唐宛秋深深吸了一口气,鼓着勇气继续往下讲:“那上面分明记录了张家衰落的整个过程……神秘的怪病再度出现,所有人丁无一幸免……这些都是在后来的几十年里慢慢发展的了。”
“如果这幅画是张生所画,他作为一个凡人,怎么可能预见到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呢?”
看着那依然古井无波的身影,唐宛秋的心中一瞬间有些忐忑,唯恐自己这番言论会惹得对方雷霆震怒。
其实也难怪她这么担心害怕,毕竟对方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仅凭一己之力就可以毁掉一个家族的存在,是绝对的危险角色。
而唐宛秋其实满打满算,进入源空间也才五天而已。
在此之前,她还只是一个刚刚从体校毕业、走上工作岗位的女青年,是一个完全的无神论者。
现在她能够做到向这样神秘的家伙提出质疑,已经很难得了。
虽然曾经因为大意栽在凡人手里,但是眼前的这个存在很明显不是那种会犯同样错误的家伙。
那笼罩在面庞上的神秘光辉和身后不住挥舞着的巨大羽翼,都昭示着她已经取回了自己的力量。
对于这样一个曾经孤独地度过近两百年光阴的生物,谁也不知道对方的心灵已经扭曲成了何种样子。最起码从已经发生的【暗杀者】事件来看,对方对轮回者们怀着的绝谈不上善意。
出乎意料的,那泛着淡淡神光的女子轻轻地笑了一声。
这笑声一出现,就抚平了在场每个人的心湖。
尽管知道可能不该如此,所有的惊恐、怀疑、甚至警惕,都似乎在这一笑中被悄然抹去,只有发自内心的平静。
苏牧紧咬牙关,强迫着自己从这种心境中退了出来。
环视一周,除了尹清和宋小强,其他人的面上都露出了些茫然的神色。
“仅仅是一声笑,就有这样摄人心魄般的威力吗……”
苏牧眯起了眼睛。
他又回想起了另一个人的笑。
葫芦世界中最后出现的那个金发青年,似乎也是这样。
仅一颦一笑,就能够牵动人心。
“不对……”仔细在脑海中比对着二者的气场,苏牧提起的心稍微放下了些许:“那家伙比眼前这个还要强得多。”
当然,这并不代表眼前的女仙实力孱弱,只是那个如谪仙一般站在半空的金发青年实在是太强了。
在莞尔一笑过后,女仙的语气又再度沉重起来:“张生确实在献出了心头血之后就走了。”
“在他走之前,他向我说了一个愿望。”
“他已经对这个不断地向他索取、却又彻底放弃他的家族失望了。他想要彻底地毁掉这个倾注了自己太多心血的庞然大物。”
“你的意思是……”唐宛秋读懂了她的话,神色有些骇然。
“没错。张生他临走前作下的那副画,从来就不是记录,而是对于这个家族之后悲惨命运的预言。”
“是他想要摆脱我去做的,心愿。”
说到这里,那女仙的语气变得有些凌厉。
尽管还是记不住她的面孔,但众人的心中似乎都见到了一双闪耀着凛凛神光的眸子。
女仙的话语告一段落,狭小的密室中变得格外安静,静到众人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噼啪,噼啪。
这是那昏暗油灯中灯芯缓缓炸裂的声音。
在那披着羽翼的高大阴影下,一时之间再没有人言语。
最终还是苏牧打破了这让人窒息的沉默。
“伪装源空间布下暗杀者任务的,就是你吗?”
他抬起头来,直直地注视着对方不知被何物所隐藏起来的脸庞。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尽管很快就感受到了来自对方饶有兴致的目光,但苏牧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尹清有些讶然地扭过头去,看着一旁低着头地赤瞳少女。
就在刚刚,她似乎听到了对方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声。
但赤瞳少女并没有想表达什么的意思,而是继续低垂着眉眼,默默地注视着身前的地面,仿佛那里有着什么勾人心魄的物事一般。
看她这幅样子,尹清几乎要怀疑刚刚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沉默还在继续。
苏牧有些愤怒地注视着那高高在上的女仙。
不知为何,他突然发现自己很讨厌对方表现出的这种“高高在上”。
这种憎恶之情似乎无关正邪,而是出于“立场”。
一个作为“人类”的立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其实早在经历的第一个场景中,面对自以为掌握了非人力量的牧师,苏牧就涌现过这种无名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