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密卫,是新设的卫所,城内是汉人,城外则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隆冬时节,四野冷风刮的人耳朵生疼,像是被刀子割着的一般,守城的兵士锁在墙内,拢着手喝了一口酒,舔了舔被风吹干了的嘴唇,又将酒壶递给同伴。
同伴也灌了两大口,才觉得身上舒服了一点。
“裘将军是不是说等过了年就将卫所的人填满?”一个兵士搓着手,在身前的篝火上烤着,实在太冷了,尤其是半夜里,几乎是呵气成冰。
“是这个意思。等卫所的人都招齐了,我们就不用两天一班了吧,我都好几天没回家了。”
“也不一定。我们现在这里有一千多人,可守城门也是我们几个人。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镇南侯现在不在京城,有的人想要抢他的兵权。”
“四殿下够黑的,今年要不是咱们侯爷灭了那个姓肖的,他能平反?指不定现在还圈禁在家里,搂着媳妇儿哭呢。”
“听说太子去世了,圣上肯定要立太孙了,朝里头有很多人不同意呢,四皇子还不知道怎么运作,将来这朝堂还不知道是谁的呢。”他说了一半,送壶到嘴边,忽然眉头一拧,嘘了一声,道:“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另外一人也侧耳听着,好一会儿摆了摆手道:“是风声,估计又要下雪了。”
那人听着听着也觉得没什么,将壶里最后一点酒喝完,站起来伸了个腰,手伸到一半停在了头顶,瞪大了眼睛看着城外,结结巴巴的道:“看……快看,那是什么?”
另一人也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就看到城墙外,黑漆漆的四野里,一颗颗人头静静凝立,马的眼睛犹如灯笼,幽幽的,正看着他们。
是人……
是人啊,那人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好一会儿大喊一声,道:“鞑子来了,鞑子来了!”
他一喊四周里并没有立刻回应他的人,因为努尔哈赤沉寂了十几年,这十几年里他从来没有来过这里,犯过中原,只有这两年圣上派人去打他的份,但努尔哈赤却从没有出现过。
甚至有人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谁能想得到,十多年后,努尔哈赤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鞑子来了,鞑子来了。”两人喊着,丢了酒壶哆哆嗦嗦的拿起弓箭,对着楼下,直到此刻,身后才有人跑了上来,一个两个,不过十几个人,一边跑一边系着衣服,“吵什么,什么鞑子来了,努尔哈赤怎么可能……”
话没有说完,因为一支箭划破夜空,咚的一声钉在了他的喉头上,他瞪大了眼睛,死未瞑目的倒栽在地。
四周寂静,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努尔哈赤真的回来了,带着他的人,强势回来了。
此刻,皇城中赵之昂也没有睡,赵标的死给他的打击很大,皇太后也因此病倒了,皇后也是卧床不能起,只有他还强撑着,让赵治庭和赵旭安排了后事,满城守孝三个月。
司三葆跪在一边给他捶着腿,安慰着道:“主子,您要注意龙体啊,这天下,朝堂甚至于后宫都靠您撑着呢。”
“司三葆。”赵之昂一下子仿佛老了好几岁,“你说,那些人为什么就没有感恩的心呢。朕待他们不薄,他们怎么就恩将仇报呢。”
这话,司三葆听了很多遍,早就有自己的几套说辞,“不奇怪啊,有的人只能看到眼前一点利,鼠目寸光,给他们一点教训,他们就知道了,就头脑清醒了。”
“朕的儿子……朕的儿子啊。”赵之昂想着赵标,老泪纵横,“他那么仁厚,一生都没有害过谁,他们怎么下得去手呢。”
司三葆也跟着擦眼泪,安抚道:“主子,您担心龙体。”
“朕不会放过他们的。”赵之昂一手拍在了炕几上,怒道:“朕绝对不会放过这些害死我儿的凶手。”
凶手?司三葆怔了怔,却猜不到赵之昂说的这些凶手是谁。肖翰卿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又冒出一些人来。
“他怎么下毒的,你可想过。”赵之昂道:“太子府里下人都审问过,没有一个人承认,那么我儿的毒是如何中的,是什么人,在他的药里放来草乌。”
司三葆惊了惊,这件事他没有细致的去想,因为肖翰卿死了,太子府里可以杀的都杀了,他认为凶手就夹在这些人中间。
人走了,事情自然也就了解了。
“不对。”赵之昂道:“一定是一个朕想不到的人,是肖翰卿派来乱朕超纲的人。他就确定朕找不到这个凶手,所以他走的洒脱。他留着这个人,就算是他死了,朕的太子还是照样死了,那个凶手依旧藏在朕的身边。”
“会是谁?”他站起来,来回的房里走着,又停下来,一双浑浊的眼睛透着血红,“你觉得会是谁?”
这个不好说,司三葆起来扶着他,道:“会不会,凶手已经死了,毕竟……”
“沈湛呢。”赵之昂忽然问起了沈湛,“他什么时候回来。”
司三葆也不知道,但他知道苏婉如要过了年才回来,“要不,您下道圣旨,让镇南侯即刻赶回来。”
“让他回来。”赵之昂道:“还有……去将老四和老五给朕找来,朕有话和他们说。”
这都半夜了,去请两位皇子?司三葆应了是,躬身退了出去,杜公公一直站在门口,见司三葆出来,忙将自己捧着的手炉递给他,低声道:“做什么去?”
“请二位殿下。”司三葆飞快的道:“杂家去了,你进去吧。”
杜公公颔首,起身进了殿内。
“给安南的信送去了?”赵之昂问道?
杜公公点头,“算算日子,这几天就应该能到了。”
“那就好。”赵之昂收了聘礼,但是赵奕玉音讯全无,苏婉如又赖在外面没有回来,说是要去徐州,还有沿途做什么调查,要将生意开遍大周,每一年都给他上缴一百万两。
这一百万是入他的私库,这钱对于他来说很重要。
眼下,对于他来说,一位能挣钱的商人比一位能臣还要顶用。
他想想确实有些舍不得苏婉如。
此刻,萧府内,苏婉如裹着被子,用脚抵着沈湛,戒备的道:“你发誓?没有了?”
“我发誓。”沈湛道:“就抱着你睡觉,什么都不做。”
苏婉如将信将疑,可闹腾着人又困的厉害,就收回了脚,道:“你要是敢动,我就咬死你。”
“我知道你累了,今晚肯定不动你。”他说着,拱进被子里来,暗暗松了口气,谁能想得到睡觉还得磨嘴皮子动脑筋。
苏婉如打了哈欠,咕哝着道:“你也早点睡,昨晚就没休息。”
“嗯。”沈湛说着,很自然的将手放在她腰上,苏婉如迷迷糊糊的道:“就放这里啊,不准乱动。”
迷迷糊糊间似乎是听到沈湛嗯了一声。
过了一刻,那只手就不由自主的顺着腰摸了上去,苏婉如生的极好,几乎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多一分显累赘,少一分显单薄……沈湛手掌一放,刚好一握。
他满意的不得了,咧嘴笑着。
但过一会儿便笑不出来了,人越来越精神,凑上去亲了亲她的耳朵,又碰了碰嘴唇,脖子,胸口……
身体已经有自己的主意,不受他的控制。
“沈湛。”苏婉如咕哝着,一惊醒了过来,就看到某人埋头在她胸前,她顿时咬牙切齿的道:“你刚刚怎么说的。”
沈湛点头,“我就亲亲,不动你,就亲几下……”
“亲几下也不行。”苏婉如推着他,“下去,我要睡觉。”
沈湛扭了扭,啄着她的嘴唇,笑的没脸没皮的样子,“媳妇,我……我真的不做别的事,真的。”一边说着,一边就去褪她的衣服。
“你!”苏婉如道:“你在做什么,就是自己打脸。”
沈湛笑着,“我温柔点,轻轻的。”
“不要,”苏婉如撒着娇,“我不要啊,不想啊……”
那事舒服是舒服,就是太累了,而且,还疼!
沈湛哼哼了两声,翻身下来,却舍不得放开她,紧紧搂在怀里。
他浑身滚烫如烙铁似的,苏婉如以前一个人睡觉要汤婆子的,现在发现有他在,她连被子都不要盖全,焐热的一身汗。
他就是个移动的汤婆子。
“我给你暖脚。”他将她的脚搂在怀里,眼巴巴的看着她,苏婉如噗嗤一笑,“你这么掰着腿,我能睡得着吗。”
他咳嗽了一声,“那我们说说话。”
“我都出汗了,一点都不冷。”苏婉如收回脚,发现他目光发亮,如狼似虎一般,咳嗽了一声,决定和他聊天,这样最安全。
沈湛看她这样子,叹了口气,道:“我出去一下,”说着,就光着膀子下床,她一愣问道:“你不会这样出去吧?”
“嗯。”沈湛道:“马上回来。”
说着就这么开了房门出去,门一开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外面已经簌簌的开始下雪,他就负手站在屋檐下,冰凉凉的雪珠子落在身上,人一下子就清明了。
还是冷静点好,小丫头身体不好,免得弄伤她了。
站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回了房里,苏婉如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他担忧的道:“你这样是要生病的,快到被子里来。”
“嗯。”他说着,上去用被子裹着苏婉如,将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抱着,他自己则躺在了外面,“可以聊天了。”
苏婉如无奈失笑,转头看着他,“很想啊?”
“刚才是。”他回道:“要是这么好看的美人在爷怀里,爷一点心思都没有,那爷还是男人吗。”
苏婉如撇嘴,到底舍不得他难受,咕哝道:“那……你快点,别跟昨晚似的。”
她初尝人事吃不消,就算是欢愉,也不会贪,沈湛摸了摸她的脸,咬着牙忍痛拒绝,“不用,爷扛的住!”
苏婉如躲在被子闷闷的笑,又探出一双眼睛看着他,咕噜噜转着,“我们侯爷,太厉害了。”
“精丫头。”他敲了她的头,“睡吧,明儿陪你回家!”
苏婉如点头,二舅和舅母她还没有好好说话,邱姑姑和焦振英也不知道住的好不好……真是恨不得天快点亮,她能早点回去。
真急着睡反而睡不着了,苏婉如低声道:“你说,二老太爷那边,到底想干什么呢,这么僵持着对他们可没有好处。”
沈湛回道:“他们在成都府这么多年,就算和正房决裂了,生计不会受影响,跟着我们反倒冒险。”
“帐要是能算得清,那也不是一家人了。一笔可写不出两个萧字。”苏婉如枕着他的手臂,靠着他,两人没什么目的性的闲聊,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太子去世了,赵之昂肯定会想着立太孙,你说,赵胥和赵峻会不会心有不甘?”苏婉如道:“以前是长兄嫡子,做太子还是皇位他们都无话可说,可现在是侄儿,总有不甘吧。”
沈湛道:“必然会,赵峻自己倒还好,他母妃向来和皇后不和,现在太子一死,她当然是会争一争。”
两个人说着话,苏婉如把被子给他盖上,低声道:“你盖着,会冻着呢。”
“不冷。”他说着人却往里头拱了拱,看着她眼眸晶晶亮,苏婉如噗嗤一笑,在他耳边道:“那你轻点……”
沈湛一骨碌半压在她身上,连着亲了好几次,声音哑哑的,“早知道,刚才不吹风了,冷!”
苏婉如哈哈大笑,抚着他的后背,他背上和胸口有好几道疤,她顺着疤抚着,柔声道:“当时疼不疼?”要是换做她,肯定要疼的想死。
“疼啊。”沈湛褪着她的衣服,“不过一想我还没娶到你,就不疼了。”
苏婉如轻笑,“油嘴滑舌。”
“那你尝尝。”沈湛说着,便吻着她,好一会儿贴在她耳边道:“怎么样。”
她啊呜咬了一口他的耳朵,笑着道:“忽然想到了一句话,就是形容你的。”
“嗯?”沈湛忙着,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
她笑着道:“不说了,不是好话……会败了兴致。”
“说不说。”他也咬她,苏婉如嘤了一声,咯咯笑着打着他,“不说啊……”
沈湛抬头看她,“那叫个好听的,喊我什么。”
“夫君……”她呢喃着,“夫君行不行。”
他笑着,身心舒坦,“这个好听,再换个更好听的。”
“哥哥。”苏婉如嘟着嘴,眨了眨眼睛,“好哥哥。”
沈湛听着心砰砰的跳,抱着他笑了半天,点着头道:“这个好,酥酥麻麻的。”
“不要脸。”苏婉如笑着道:“就知道欺负我。”
他抱着她坐起来,静静看她好一会儿,“婉婉,你真好看。”
“我当然好看。”苏婉如昂着头,一副骄傲的样子,“我是下凡的仙女,天上地下我最美。”说着,还撩了撩自己的头发,眼波流转,又媚又惑。
沈湛再把持不住。
两个人闹腾到下半夜才睡了一会儿天就亮了,苏婉如趴在床上,腿酸的嘤嘤的哭,“我腿酸……走不了路了,都怪你。”
“怪我,怪我。”他抱着她起来,“你要做什么,我抱着你去。”
苏婉如趴在他肩头,咕哝着,“不要,你放我下来,我要去小解。”
“小解羞什么,吃喝拉撒,人之常情。再说,我是你夫君,还羞这个。”说着,就将她抱着去了净室,将她放在马桶上,就蹲在她面前,苏婉如哭笑不得,“好哥哥,你快走。”
沈湛哈哈大笑,起身站在门口,等她好了才给她弄了热水,帮着她刷牙洗脸,苏婉如就坐在椅子上不动,看着生涩的笨笨的样子,心里直笑,“你得一辈子对我这样,就算我老了没有现在好看了,你也得对我这样。”
“嗯。”沈湛低头看着她,“我不对你,还能对谁好。”
苏婉如啄了下他的唇,笑眯眯的道:“这辈子遇到你,我也值了。”
“真的?”沈湛道:“没有勉强,没有迫不得已?”
苏婉如皱着鼻子呸了他一声,又搂着他的脖子,“你能勉强我?我宁死不从!”
“宁死不从?”沈湛道:“昨晚似乎是我宁死不从呢吧。”
苏婉如脸一红,他折腾了一半歇了,要她喊好夫君好哥哥,不然就宁死不从,她当时正在兴头上,自然就一迭声的喊着,“你给我等着,今晚睡书房去。”
“我错了。”沈湛道:“我错了,我和你道歉。”
苏婉如哈哈大笑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门被扒的咕咕响,她一愣道:“哎呀,二狗子来接我了。”
“快,帮我喊芷兰进来。”苏婉如一边说着,一边一瘸一拐的去拿外衣,沈湛笑着跟在她后面,帮她将衣服拿下来,给她套在外面,二狗子在门口接着扒!
“少爷,夫人。”芷兰敲门进来,二狗子滋溜一下从她后面蹿了进来,往苏婉如身上扑,没等它扑倒,就被人提溜了起来,前腿被抓住,二狗子耷拉着狗眼,呜呜咽咽的。
“这我媳妇。”沈湛道:“规矩点,当着我面就扑?”
二狗子委屈。
苏婉如哈哈大笑,从他手里将二狗子接过来,摸着狗头,小声道:“乖,下次多点眼力,他在的时候你就斯文点,他不在的时候,你随便扑。”
二狗子道:“汪汪汪!”
“你等我下。”苏婉如和二狗子道:“我梳头,收拾好了我们就回家去。”
二狗子摇头摆尾的跟着苏婉如,跑着她腿边坐下来,沈湛给苏婉如面子,就算是当着二狗子的面也不能落她的面子,便不作声的去一边坐着喝茶,眼睛却盯着二狗子,防止它再找死。
芷兰心灵手巧,梳头又快又好,三两下便收拾妥当,两人一条狗去了前院,萧老夫人早在门口等着他们,“东西都准备好了,就在外院里,你们早点去,中午吃过饭不用急着回来,好好说说话。”
萧老夫人是知道苏婉如的舅舅和舅母千里迢迢的来了。
“嗯。”苏婉如道:“等后日咱们在家里办一桌,请他们来坐坐,我舅舅和舅母也特别想认识父母和您。”
萧老夫人点着头,“以前都是天各一方的人物,谁能想得到做了亲家,这是上辈子的缘分,无论如何都要珍惜的。”
“是!”苏婉如笑着道:“我也珍惜娘和父亲。”
萧老夫人笑的眉眼弯弯的满脸喜庆,纵然还是瘦的厉害,可脸上光彩熠熠,肤色也是百里透着红,“娘也珍惜你。能有你做儿媳,是娘最大的福气了。”
“娘。”苏婉如抱着萧老夫人,“您最好了。”
萧老夫人咯咯的笑,拍着她道:“快去吧,快去吧,别让家里人久等了。”
苏婉如应是。
“娘,我们走了。”沈湛跟着苏婉如,萧老夫人道:“去了嘴巴甜一些,婉婉是她们的心头肉,现在人家把心头肉割给你了,你可不能硬气。”
“嗯。”沈湛心道,他什么时候也没硬气过。
两个人说着话往外院而去,刘妈妈扶着萧老夫人笑着道:“我们少夫人嘴巴真甜,她说的话奴婢听着都舒服。”
有的人哄着别人,还不显得刻意,听着浑身舒坦。
“要不然怎么这么多人喜欢她。”萧老夫人笑着道:“这丫头爱恨分明的,就是讨人喜欢。”
苏婉如过了如意就惊呆了,满满两牛车的东西,绑在板车垒的高高的,她咳嗽一声,道:“这都是给我回门礼?”
“是啊。”雪兰笑着道:“老夫人本来还要搬,我们老爷说两车就够了,多了反而显得不大好。”
是啊,去了礼对方还要回,他们都是才来成都府,哪有这些东西回礼的。
萧老夫人一听有道理,忙将最后一车作罢了。
“得亏父亲。”苏婉如笑着道:“不然人家以为我被休了,赶出门了呢。”
雪兰掩面笑着,沈湛嘴角抖了抖,道:“乱说。”
说着笑着回了家,其实离的很近,也就隔着两条街,他们一到门口,就看到朱珣用竹竿挂着两串鞭炮,一阵吆喝,鞭炮烟花噼里啪啦的响着,浓烟滚滚的,苏婉如笑着道:“朱正言,你也太浮夸了吧,弄这么多。”
“我们新娘子和新姑爷嘛!”朱珣笑着道:“必须要热闹,浮夸。”
沈湛就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你这是成了娘家人了?”
“嗯,娘家人。”朱珣道:“往后阿瑾要喊我哥哥。”
沈湛就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道:“这么说,我成你妹夫了?”
“那是当然啊。”朱珣说完跳了起来,一溜的跑远了,“有便宜不占是傻子啊……哈哈……”
沈湛指着朱珣,喊道:“二狗子,咬他!”
“啊呜!”二狗子龇牙咧嘴,朝朱珣扑了过去,朱珣没站稳一下子被扑倒了,躺在地上被二狗子舔的一脸口水。
朱珣呸呸了两声,骂道:“笨狗,居然舔我嘴,我这嘴还没亲过姑娘呢,我媳妇都没娶……”说着大哭的样子,“玉洁,我对不起你啊。”
苏婉如哈哈大笑,沈湛也忍俊不住。
“快进来吧。”朱音和周娴站在门口,朱音道:“哥,你也是侯爷!”
朱珣咳嗽了一声,起身拍了拍袍子负手走过来,做出请的手势,“妹妹,妹夫,请吧。”
说完一溜烟的跑了进去。
沈湛笑着摇头,等吃饭的时候把朱珣灌醉了。
苏婉如进了门,门口几位长辈都在,林二夫人穿着一件姜黄色的褙子,人有些瘦,面容上横竖着皱纹,她记得儿时她的二舅母是胖胖的没人,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特别的亲和。
可眼下已经瘦成这样了,苏婉如看着心头发酸,林二夫人已经冲着她招手,道:“快给老夫人还有你姑姑行礼。”
“夫人,姑姑!”苏婉如跪下来磕头,杨氏扶着她道:“先拜舅舅,舅母!”
苏婉如笑着道:“都一样的。”
小丫头拿了蒲团来,她和沈湛给他们磕头,邱掌事不敢受,侧身让了让,亲自将他们扶起来,笑着道:“今天我和振英掌勺,一会儿你尝尝我的手艺。”
“姑姑还会做饭?”苏婉如点着头笑道:“那我要多吃几碗饭。”
邱掌事笑着和大家打了招呼去了厨房,杨氏也道:“你们说话,我也去厨房看看,今儿也不能闲着。”
院子里请了厨娘,但今天高兴,亲自下厨烧几个菜也是可以的。
如此一来大家就都走了。
苏季和梅予从门口进来,两人一人提着一串鱼,一人提着五六只野鸡,梅予笑着道:“早上进山打的,一会儿给你们做野味吃。”
“好。”苏婉如道:“这么多,炖汤,红烧,烤着,都要。”
梅予失笑摇着头道:“您这要求太多了些。”他说着话将苏季手里的鱼接过来,往后院去,“你们说话,这事开膛剖肚的事,我在行。”
说着,就去了后院。
“去屋里说话。”林二夫人牵着苏婉如的手进了门,宴席室里烧着炉子,暖烘烘的,林二老爷和沈湛以及苏季各自落座,他道:“听说太子病逝了?”
“嗯。”沈湛道:“十来日前。”
林二老爷道:“怕是还有乱子。起兵的事我和世元讨论了一下,暂时不要妄动,先看看形势。而且眼下我们和赵之昂的实力还是有差距,不着急这一二年。”
“是!”沈湛道:“将各处部署好,万无一失再动手。”
苏季喝了一口茶,看了眼苏婉如,顿了顿,道:“是我心急了,不过你们说的对,有时候不一定非要你死我活,也可以巧取。”
“我感觉。”苏婉如想了想,出声道:“我们一定能等到一个更好的时机。这四年赵之昂的政绩不显,在治国上他除了铁腕外,几乎没有凸显的长处。”
“什么建树都没有,还加重了赋税。国库更是四年一直空着,要什么没什么。”苏婉如撇嘴道:“加上现在太子去世了,如果我是努尔哈赤,我但凡知道了,就必然会出兵。”
“情感上,我自然不希望努尔哈赤来,因为这样边关的百姓没了稳定,可在大势上,努尔哈赤必然会重创赵之昂。”她顿了顿又道:“还有个隐患,不知道你们想到没有。”
“安南。”苏季和沈湛一起道。
林二老爷问道:“安南不过边陲小国,他们能有什么作为。”
“舅舅。”苏婉如道:“赵之昂收了他们三百万两的聘礼,现在没有公主嫁过去。去年我承诺愿意扮作公主代价,可今年我在成都没回去,他没有派人来催我,可见他觉得我的用处比代嫁还要大。”
当然,前提是赵之昂并不知道他和沈湛偷偷在这里成亲了。
“眼下来看,燕京还是没有动静,赵之昂怕是想赖掉这三百万两的聘礼。”苏婉如笑了笑,“这就是隐患啊,但凡安南有什么动静,以大周的国力,恐怕难以应付。”
“你当时放走赵奕玉,就是为了今天?”苏季问道。
苏婉如笑了笑,道:“也不是,我当时就是想要度过危机,实际我也确实顺利度过了……只是后来形势有变后,我就想到了这个。”
“不错。”林二老爷道:“婉婉分析的很有道理,世元你要沉住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我们不只是报仇这么简单。”
苏季颔首,事情不易他从未想过一蹴而就,慢慢筹谋才是关键,他道:“年后我要先走,我手里的兵要练,还有几处我也打算去看看,好多事情都要布置安排出来。”
“既然不急,那就我细细安排。”苏季说着,端茶慢慢喝着,若有所思。
苏婉如点头,“我和沈湛也准备年后走,过了上元节,到时候天气转暖一些,上路也不至于太冷。”又道:“舅舅和舅母就在成都府吧,你们回去,我们也不放心。”
“世元在信中就和我们说了。”林二夫人笑着道:“我们将家当都带来了,就只有你表哥还在徐州。”
苏婉如道:“表哥在做什么。”
“他拜了位先生,正跟着学制艺。”林二夫人道:“他说自己是读书人,既不能上阵杀敌,那就多学点本事,将来局势稳定,好在别的事情上帮你们。”
“那最好了。”苏婉如笑着道:“我娘在天之灵一定很高兴。”
表哥还活着,林家就有后呢。
“刀怎么样。”沈湛问苏季,“昨日可去看过。”
苏季颔首,“出来一把,我拿回来了,带你去看看?”
“好。”沈湛和苏季起身,迫不及待的去看刀,苏季边走边道:“音小姐说她的一本易经是你送给她的?”
沈湛颔首,“上回出门无意间得的。我看不懂,给她最合适。”又道:“你觉得有用?”
两个人打一架后,彻底化干戈为玉帛了。
“有用。”苏季道:“她昨日给我演变了阵法,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很有用。”
沈湛眼睛一亮,连苏季都没有见过还说好的,那就是真的好了,“能实用?”
“能。”苏季道:“等哪日你有空,我们去军营试试。”
沈湛也高兴的很,跟着苏季去了后院,见到了新制的刀,样式还是老样式,大刀,刀背带着倒钩,但因为材质不同,既不觉得重又坚韧锋利。
“你瞧瞧。”苏季指着一块腰粗的木桩,手一挥,木桩应声劈成了两半,沈湛道:“我试试。”
说着,将劈开叠在一起,刀起刀落,也是一刀为二。
“好刀!”沈湛摸了摸刃口,“这样的刀制出五千把出来,再有五千把长枪,配上阵型,绝对所向披靡!”
苏季也隐隐兴奋,蹲在地上,用树枝画了两个方阵,“我画给你,昨天音小姐和我说的阵型……”他一边画一边解说,忽然头顶上响起一道声音,清清冷冷的,“左边多了一列,这一列放在后面更好。”
“音小姐。”苏季很敬重朱音,这世上什么样的女子都有,可他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对女红脂粉毫无兴趣,却对奇门遁甲,排兵布阵说的头头是道。
“嗯。”朱音也蹲下来,接过苏季手里的树枝,点了点他刚才画错的地方,和两人解释,“右路前冲时,左路回收,这样一放一收便成了刀型,横砍一刀后,迅速变幻成漏斗,左路押后前冲,必当让敌军有来无回。”
“有道理。”苏季颔首看着沈湛,“你觉得呢。”
沈湛微微点头,“这阵型不错,比我双翼阵还要锋利牢固。”又道:“不过,灵活性大有好处也有坏处,练兵上就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这是值得的。”朱音道:“我还有一样东西,你们可愿意看。”
苏季点头,“看!”
“稍等。”她说着起身去了自己房里,过了一会儿出来手里拿着一柄小小的弓弩,“我自己做的,不大精致,若你们觉得可以,就寻个能工巧匠,肯定比我做的好。”
“这……”苏季惊喜的道:“是连发的弓弩?”一个弓弩上前后两排箭,前三后四!
朱音道:“这个的优点是杀伤力大,用在阵型上绝对威力无穷。但缺点是,不适合单兵作战,放箭时间太久。所以用这个至少要四排的兵,分成四组,给各队缓冲上箭的时间。”
“好东西。”沈湛从苏季手里接过来,“箭本就不适合单兵作战。近身了不还有刀吗。不过,这射程多远?”
朱音顿了顿,道:“这个小的只有三十步,若是材质和做工再好点,八十步问题不大。”
“好东西。下午拿去给繆长英看看。”苏季道:“他定然爱不释手。”
朱音一笑,道:“送给你们了。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随时来问我。”
“谢谢。”苏季拱了拱手,道:“音小姐女中豪杰。”
朱音没什么表情,微微颔首,“苏公子客气了,如果没有八哥给我的书,我也不能将给你用的袖箭改成这个。”
“袖箭也不错。”苏季露出手腕,“很好用。”
朱音微微颔首,“你这个可以还给阿瑾,改日我给你重新做个大的。”
“多谢。”苏季拱手,道:“怎么做你可否教我。”
苏季像个学生的样子,求知若渴。
“没问题。”朱音道:“我先准备东西,准备好了我喊你。”说着和两人点了点头,“我回房看书了,吃饭还烦请喊我一声。”
苏季应是。
沈湛没听两人说话,端详着手里的东西,苏季笑了起来,“这么厉害的人,你都没有发现?”
“这话你该问朱正言。”沈湛睨了对方一眼。
苏季很高兴,心里痛快的不得了,哈哈笑了起来。
远处苏婉如看着长长的松了口气,不是冤家对头了,真是好啊,她笑着喊道:“沈湛,周先生到了!”
“嗯。”沈湛和苏季道:“周先生到了,你可有空,一起去见见。”
苏季颔首,三个人去了前院,周奉站在院子里,朝几人作揖,“侯爷,属下来迟了,可还有喜酒喝?”
“回门酒。”沈湛道:“先生敞开喝。”
周奉拱手应是。
四个人去了苏季的书房,沈湛和苏季介绍了周奉,又和周奉道:“这位是苏公子,苏世元。”
“苏?”周奉一愣,忽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苏季,“苏世元?”
苏季微微颔首,“惊着先生了。”
“没……没有。”周奉心头咚咚的跳,一肚子的疑问不敢问,又转头看着苏婉如,忽然明白了,“那夫人就是……”
苏婉如道:“是,先生所想不错。”
难怪啊……一直压在心头的许多疑问忽然开朗起来,周奉震惊不小半天才回神,朝二人拱手,道:“小老儿有眼不识,失礼失礼!”
“先生不要客气,你这一路可还顺利?”沈湛问道。
周奉说着就从怀里取了一封信给苏婉如,“这是胡十三娘让老夫给您的。”又道:“她说您交代的事已经办成了。”
“多少?”苏婉如问道。
周奉伸出一只手,“五成。”
“啊!”苏婉如跳了起来,抓着苏季的胳膊道:“二哥,往后通天票号,一半都是我们的了。”
苏季失笑,摇头道:“还真是不吃亏,我们还要感谢肖翰卿了。”没有他的筹谋,他们也不能半路摘桃。
苏婉如激动的来回走,停下来笑着道:“那我心里就更加有底了。”
周奉又将燕京的事细细和他们说了一遍,一直聊到午饭,吃了许久的酒,朱珣大醉,其他人也是微醺。
第二日又在萧府办了酒席,请了萧家的人,两边开了六桌, 热闹不已。
苏婉如两边跑,两船的铜到了,郑掌事找好了地方,模子也制好了,就等开厂出钱……周康那边四船的货到了,年前徐州的天下百货开业,苏婉如虽坐在家里,也是一整日信件不断,算盘拨个不停。
忙忙叨叨过了五六日,繆长英半夜来敲门,沈湛刚睡下又披着衣服起来,喊道:“将军可是有事?”
“努尔哈赤来了。”繆长英道:“已经丢了两城,你的副将裘戎正领兵赶去。”
沈湛眉头顿时蹙了起来,“何时的事?”
“七日前的夜里。”繆长英道:“努尔哈赤应该是知道太子去世,所以趁势而来。怕是来者不善。”
是啊,他沉寂十几年了,肯定来者不善。
“沈湛。”苏婉如披着衣服出来,和繆长英行了礼,又和沈湛道:“恐怕赵之昂会下圣旨,让你直接过去。”
沈湛转身看着她,目光中略有些犹豫。
“一码是一码。”苏婉如道:“先除了外敌,百姓重要!”
既能除了努尔哈赤,又能削弱大周的国力,一箭双雕,“你去找父亲还有我二哥,和缪将军一起商量应对之策吧。”
“嗯。”沈湛穿好衣服,让苏婉如接着去睡觉,他则让人去请苏季,一起去了萧山的书房。
苏季听到消息也是飞奔而来,一进门就道:“还真被婉婉猜中了,努尔哈赤趁着机会来了。”
“先坐。”萧山有些惊讶的道:“婉婉猜到了?”
苏季颔首,道:“她回门那天和我们说过此事,提到若她是努尔哈赤,此时不犯更待何时。”
“这丫头,还真是聪明。”萧山笑着,和众人道:“若是京中的圣旨来了,沈湛恐怕要直接去,我打算让长英随他一起。”
沈湛摆手,“不用,成都府不要参与最好,免得后患无穷。”
萧山知道,可是不放心儿子,想了想,又觉得沈湛身经百战,也不用他多操心,“也好!”说着,拿出疆域图出来铺在桌子上,“你们来看看。”
大家就一起站在桌前讨论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