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了四季纺商用的马匹,项薄打马而出,目标是城外的赫连氏。
他这人有个习惯,承诺别人的事情总归要尽快兑现,不然事情多了可就积压,忘个底掉了。
他不常骑马,尽管前世可是时常幻想挎剑纵马的,现在看来,他只能挎剑而已,纵马是没这个本事的。
因骑马手段不熟练,他只得轻轻打马,这就使得胯下马的速度慢了点,不一会,就被外出农活的牵牛老汉给超过。
许是老牛也有好胜心,居然对着他胯下的高头大马哼哼鼻子,而后趾高气昂的超过去了。
老汉嘿嘿一笑,彷佛在嘲笑青年的技巧。
项薄也不气,也不恼,只管轻轻拍打马脖子,徐徐前进。
说起来,他见过驭马技巧最好的,恐怕算是那些将七里镇屠城的黑衣人了。
想到这里,项薄沉下心思来……
按照段青云所说,这一段出城的路本该在不出十里,纵马不停的话,最多只需一炷香的时间。
如今天色渐晚,项薄又是个不会骑马的,这一趟熘熘达达也就耗费了半天时间,等到了那村庄,已经是夜里了。
这是个他从未见过的奇特村庄,从远处看,灯火悠悠,整个村子彷佛被一片大红色笼罩,这像是家家户户都挂着大红灯笼折射出来的光。
近前看去,村口有座石碑歪斜,已经有一半埋进了土里,夜里氤氲的红色宛如没有退去的夕阳晚霞,又像是一块篷布将整个村子笼罩。
夜里静悄悄的,青年下了马,拴着走了进去。
这里的泥土松软,率先当面的是一座拱桥,下面黑漆漆的,看不出是否有河流,也听不到水声,想来是干涸的了。
红且白的雾气逐渐加厚,项薄有点看不清楚前方的路了。
至此,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
概因他出道三年来,最常出没的便是些闹鬼,闹妖的村落,因此村子里的气氛从面上一看便知,这村子怕是没有多少活气了。
过了桥,才算是真的进了村子,耳边渐渐响起虫鸣,远处似乎也有阴风吹来,胆子稍微小点,怕是就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条路在村子里算是主路,周边都是高大树木和矮草灌木,树影绰绰似人影,又有低风呜咽惹人胆寒。
“这村子诡异的很......”项薄抬起头,了然,怪不得这村子像是被一层红色笼罩,原来从这里面看上去,那月色......居然是红的。
“红月?”
事出反常必有妖,项薄倒是不怕,这时手里的缰绳一紧,回头一看,嗬,这模样俊伟的高头大马居然不肯走了。
动物都有警觉性,也知道怕,项薄笑了笑,手头用力一拉,这马便只得跟着继续走。
“马大哥,咱们走的深了,你跟着我还能安全点,留在这可就说不好了。”
他也不知道这马是不是能听懂,总之,它只要愿意跟着就行了。
约莫是百十米远吧,青年和马来到了一户打麦场,这大小和半个足球场差不多大。
发了霉的麦穗,积压的糜烂的草堆,周围竖了几个早已经形容枯藁的稻草人,静下来听着,脚下尽是些窸窸窣窣的蜈蚣,带壳的黑色虫子钻进去,钻出来。
这里到处都散发一股弥腐的味道。
想来是疏于管理多时。
“若是村子里的人还活着,那就太懒了些。”青年腹诽一句,继续牵着马往前走。
这一次走出不到几步,他便停下了。
因为后面有异样,不是虫子之类闹出来的动静,而是闪出几个人影。
他当然不怕,轻松回头,果然,在红月之下,几个披头散发,一身白衣而又脸色惨澹的村民正直勾勾看着他。
项薄很有礼貌的快走几步,拱手道:“几位大叔,问个路......”
之所以叫他们大叔,是因为这几个鬼的模样,一个个胡子拉碴的,貌似死前的形象就没有很好的管理,这才导致如今的狼狈。
只是鼻子一闻,眼睛一看,项薄便确定了,这村子怕是出事了,心里咯噔一声,想来赫连氏也凶多吉少了。
哗啦啊!
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团火,打着了杆子上的稻草人,红色的火焰噼里啪啦,照亮了整个大麦场。
这就显出所有人,不对,是所有鬼的身形了。
毫无例外的,都是浑身白衣,模样凄惨,低眉顺眼,眼角带血带泪。
它们彷佛被固定住了,各自站在一个圈子里,一个挨着一个,随着一阵风吹过,各自摇摆。
项薄有心数了数,至少有几百个,当下觉得蹊跷。
和那几个最初出现的大叔死鬼一样,余下的这些也都不能搭话,只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站住了,在月下摇晃。
怕马受惊,他只好找了个墩子给拴住了,这才走在鬼群当中。
有老的,少的,年轻的,男的,女的,不一样的面容,一样的神情,对于青年的到来无动于衷。
项薄也不是随意走动,他细细观察着眼前的每一个死鬼,直到,见着一个头最小的停了下来。
这是个大约五六岁的男娃,脸上和涂了粉的,中间红了一圈,粉都都的小嘴撅着,哪怕是成了鬼,也有点婴儿肥的可爱。
之所以选他,是因为小鬼生前经历人事较少,容易被帝流浆涤化干净。
而这年纪的娃已经可以表述清楚,这便是他为什么不选择那些婴孩的原因了。
波!
他打开了其中一个瓶子,只倒出来一滴,点在孩童额头。
嗡!
一道青光闪过,孩童的脸有了红润,眼皮子动了起来。
男孩的眼里充斥诧异,面前的大哥哥盯的他有些发毛,想要逃走,可脚下被圈子禁锢,动弹不得。
“哞!”
鬼叫的声音和牛有些类似,只是没有那厚重。
项薄将手指搭在嘴上,小声的说道:“嘘!”
那孩童立刻怔住了......
………………
哒哒的马蹄声传来,项薄矮住身子藏在了一个头比他高许多的男鬼后面。
不多时,大麦场上多出三五个骑马的男人。
来人身上杀气很重,风吹过,隐约有血腥气。
项薄隐匿气息,捂住那孩童的嘴,警惕盯着前前后后打马进来的黑衣人。
在前面那些红光配白色鬼体摇曳中,他看清楚了,当下,心头一紧。
手腕搭上了剑背,青年恍然,心里莫名的可恨,“糟了,关键时刻,斩妖剑居然不在!”
倒并不是说这些人是妖,或者是鬼,他们确乎是活生生的人。
但却是凶手!
是屠城七里镇的凶手!
项薄认出来了,他本以为此去北寒之地,少说也有几千里之遥。
不曾想,居然在这里见着了。
他承诺过,一定会为那卖包人,那孩子报仇,如今机会来了。
斩妖剑不在手里,项薄又见识过这些人的厉害,当下也不敢妄动,决计要搞一番偷袭确保能留下他们。
“大哥,拿到了手书咱就该去给侯爷回禀了,来这作甚?你还怕伍家动手脚不成?”开口的正是老十三,马背上还托着个昏迷的小和尚。
“反正也是顺路,来看看也无妨。正好见识一下伍家机关术的神妙之处。”疤脸手套黑色铁甲,手里握着一套筒,沉声道。
老十三笑了,拍拍马脖子,“那咱们就进去青城一趟,那才是顺路,还能让他们好吃好喝的招待。犯得着来这?”
“十三哥此言差矣,那青城本就是伍家的地盘,说句犯上的话,那是皇帝老子也过不着的地,可这里不一样,说不得会出什么乱子,坏了侯爷大事,谁都担待不起。”
此间开口的是跟着老十三身后的男人,声音沙哑,夜里漆黑,又披着黑衣,容貌如在黑烟之中,看不分明。
“十四,这一路上你处处言语挤兑我,怎么?是埋怨我抢了你的粮草?哈哈。”老十三狂笑,手心拍了拍小和尚的后背。
于月色下,被称作十四那人,头探出黑衣斗篷,如蛇出洞一般,居然是一张白嫩的脸,吐出舌头舔了舔,看起来异常诡异。
“少言语,多做事!”疤脸脸色一沉,跟着的几个人可都不说话了,各自瞥了一眼,相互不服气。
几人打马穿行,周边的鬼物摇摇晃晃,但是他们见怪不怪,老十三到底闲不住嘴,调侃道:“伍宗湘这老匹夫,真是没什么创意,全都给弄成了白衣小鬼,嘿!”
说完,手里的马鞭撩拨着一鬼物的长发。
这是个长发及腰的女人,脸色同样的煞白,老十三却看的津津有味,“啧啧,可惜了。”
“十三哥,怎么?又想玩鬼了?”身后,老十四哈哈大笑。
老十三却并不反驳,反而笑道:“可惜这些鬼物另有大用,不然,我还真的想尝尝味道,不过,这小东西也够我玩一阵子了。”
他说的那小东西自然是从澹山寺带来的小和尚。
殊不知,他们这问答全都被项薄听了去,而此时的青年正挨着一个个鬼物身后逐渐靠近。
七年前,七里镇屠城可谓是惊动天下,可惜这样一桩子本该是透明的桉子却迟迟没有侦破。
直到,项薄三年前来到这世界,听闻此事,便以面部神通里的目通,所谓通幽观之。
这让他看到了七年前的真相,原来凶手居然是北寒王手下名震天下的燕云十八骑!
既然天道无轮回,他便只能替天卫道,只不过,七里镇的那些镇民一个个都成了掠杀过往路人的凶鬼。
在卫道之前,便需要先除魔!
因通幽便利,项薄一直记着黑衣人的模样,也记得他曾经许诺为他们报仇。
如今,这村庄里的老少爷们,老弱妇孺似乎和七里镇一样被屠了村。
听着他们的谈话,恐怕和青城伍家有关系,另外,和那北寒王,和他们五个也决计脱离不了关系。
因此,动手留下他们是必要的了。
青年心中计较,如鬼魅般如影随形,跟在最后那些人后面,几乎只差了一个身位。
五步之内,他有信心一击毙命!
悄无声息的,青年的胳膊已经拧的和麻花一样,脸上,脖子上也都青筋暴露,显而易见的愤怒充斥在脸上。
五步……
四步……
三步……
可以动手了!